翊坤宫的饭厅，云苓托着腮，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冷炙，生平第一次对美食失去了兴趣。
连着应付了两拨顶尖聪明人，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被榨干了。
什么红烧狮子头，糖醋小排，现在看着都像仇人。
“小姐，您怎么不吃了？”小翠小心翼翼地问，“是菜不合胃口吗？奴婢再去给您端碗燕窝粥？”
云苓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腻了，不想吃了。”
她现在只想吃点简单的，不需要动脑子，一口就能吞下去，还能带来纯粹快乐的食物。
突然，一个金灿灿、香喷喷的东西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小翠。”云苓的眼睛微微亮起。
“奴婢在。”
“库房里有没有一种圆滚滚、黄皮的，从地里挖出来的，叫……叫土豆的东西？”她努力回忆着这个时代对马铃薯的称呼。
小翠想了想，“小姐是说洋芋吗？有的有的，前两天刚从庄子上送来一筐，说是不好存放，让咱们赶紧吃了。”
“太好了！”云苓一拍桌子，瞬间来了精神，“快，给我拿几个过来！今天本小姐要亲自下厨，给你们露一手！”
云霓刚从外面进来，就听到妹妹这句豪言壮语，不由得一愣。
她这个妹妹，懒得出神入化，平日里连多走两步路都嫌累，今天居然要下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云霓和小翠目瞪口呆地看着云苓指挥着小厨房里的两个小太监。
“对，就是这样，把皮削了。”
“切成这么长的条，要差不多粗细，别给我切成滚刀块！”
“拿个盆装上，用水泡一会儿，把里面的浆洗掉。”
云苓叉着腰，像个监工，嘴里念念有词，指挥得有条不紊。她自己是坚决不动手的，动脑子已经是极限了，动手是万万不能的。
小翠看着盆里那些白生生的洋芋条，满脸困惑，“小姐，这……这是要做什么菜啊？”
“这叫‘黄金万两’。”云苓随口胡诌了一个听起来就富贵逼人的名字。
锅里热油烧开，发出滋滋的声响。
“倒下去，炸它！”云苓一声令下。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一盘洋芋条滑入油锅，瞬间，一股浓郁的、奇异的焦香混合着淀粉的香气，猛地炸开！
这股味道霸道极了，不同于炒菜的复合香，也不同于炖肉的醇厚香。它就是一种纯粹的、直白的、勾人馋虫的油炸香气。
香味乘着风，飘飘悠悠地穿过宫墙，飘进了不远处的御花园。
御花园的暖亭里，太后正由皇后陪着，百无聊赖地看着几尾锦鲤。
太后年事已高，最近胃口一直不好，整日里不是汤就是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御膳房变着法地做各种精致糕点，她看都懒得看一眼。
忽然，她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股从未闻过的味道。
“什么味儿？怪香的。”太后浑浊的眼睛里，难得地透出几分好奇。
皇后也闻到了，她仔细辨了辨方向，“好像是……从翊坤宫那边传来的。”
“翊坤宫？”太后想了想，“云家那丫头住的地方？”
“是，正是霓丫头和她妹妹云苓住着。”皇后答道。
“去看看。”太后来了兴致，拄着龙头拐杖站了起来，“哀家倒要瞧瞧，她们在鼓捣什么好东西，能把哀家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皇后心中一惊，连忙扶住她，“母后，您身子金贵，怎好亲自过去？儿臣派人去问问，让她们送些过来便是。”
“不必。”太后摆了摆手，“哀家就是坐得闷了，正好走动走动。你陪着哀家去。”
皇后无法，只能亲自搀扶着太后，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往翊坤宫去了。
翊坤宫小厨房里，第一锅“黄金万两”已经出锅了。
金灿灿的薯条被捞出，沥干油，撒上一层细细的椒盐。
云苓已经等不及了，直接捏起一根，也顾不上烫，吹了两下就塞进嘴里。
“咔嚓”一声。
外壳酥脆，内里绵软，咸香滚烫的滋味在口腔里瞬间爆炸。
就是这个味！
“呜……好吃！”云苓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翠和云霓也看得新奇，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根。
“呀，还挺好吃的！”小翠惊喜地叫道。
云霓细细品尝着，眼中也满是惊奇。这种寻常的洋芋，用这种法子做出来，竟有如此别致的风味。
就在云苓准备对第二根下手的当口，小厨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掌事大太监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
当云苓看清被皇后搀扶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满头珠翠、神情威严的老太太时，嘴里的半截薯条差点掉下来。
“噗通”一声，厨房里所有太监宫女全都跪下了。
“奴才（奴婢）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云苓和云霓也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屈膝行礼。
“臣女云霓（云苓），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皇后万福金安。”
太后的目光在跪了一地的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桌上那盘金灿灿的东西上。
“刚才就是这东西的香味？”太后开口，声音苍老却威严。
皇后温声答道：“回母后，应该就是了。”
云苓心里直打鼓。
完蛋，偷吃零食被最高领导抓了个现行。这算不算在皇宫里搞封建迷信活动？毕竟她刚才取的名字叫“黄金万两”。
“这是何物？”太后看着云苓，直接问道。
云苓硬着头皮回答：“回……回太后娘娘，这是臣女瞎琢磨出来的吃食，叫，叫黄金条。”
她果断地改了个更朴实的名字。
“黄金条？”太后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动了一下，“抬起头来。”
云苓缓缓抬头。
太后仔细打量着她，这个就是最近宫里风波的中心，那个丞相府最不起眼的五小姐。看着倒是眉清目秀，就是那一脸没睡醒的懒散样，看着不像个精明算计的。
“看着倒是不错。”太后指了指那盘薯条，“哀家尝尝。”
这话一出，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脸色都变了，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太后，这……这来路不明的吃食，恐不合规矩……”
“无妨。”太后打断了她，“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在这宫里，还没人敢当着哀家的面下毒。”
掌事姑姑不敢再劝，只能取来一双银筷，夹起一根，仔细验看后，才恭恭敬敬地递到太后面前。
太后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
那酥脆的口感，让她微微一愣。
随即，那股纯粹的咸香味和洋芋本身的软糯香甜，在满是苦涩药味的口腔里散开。
这味道，简单，直接，却意外地好吃。
太后的眼睛亮了亮，竟主动伸手，将剩下的大半根都拿了过来，几口就吃完了。
她又看向那盘子，意犹未尽。
“再来一根。”
所有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太后已经快一个月没正经吃过东西了，平日里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她连筷子都懒得动。
今天，居然对这丫头片子做的“黄金条”，主动要求再来一根！
皇后又惊又喜，连忙亲自为太后又夹了一根。
太后慢条斯理地吃完第二根，才看向云苓，问道：“这东西，费事吗？”
云苓老实回答：“不费事。就是切一切，炸一炸，比做别的菜省事多了。”
“嗯，是个偷懒的好法子。”太后点了点头，竟然笑了，“你这丫头，倒是跟你那几个卷生卷死的哥哥姐姐，一点都不像。”
云苓心里腹诽：那可不，全家的上进心都长他们身上了，到我这儿就选择性跳过了。
“太后谬赞。臣女愚钝，只会琢磨些吃的。”
“会琢磨吃的，也是本事。”太后放下筷子，似乎是吃得满意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哀家瞧你这小厨房还不错，往后哀家想吃了，就让人过来传话，你再做些便是。”
这……这是被最高领导指定为御用零食供应商了？
云苓还没反应过来，皇后已经喜上眉梢地替她应下了。
“能为太后分忧，是这丫头的福气。母后放心，臣妾一定让她好生做。”
太后又看了云苓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霓丫头是个好的，你这做妹妹的，性子也算有趣。行了，都起来吧。”
说完，她便在皇后的搀扶下，转身离开了。
直到那群人走远了，云苓还愣在原地。
这就完了？
不追究她搞小灶，不责罚她行为不端，反而还给她派了个活儿？
她低头看了看那盘只剩下几根的薯条，又看了看自己沾了点油的手指，欲哭无泪。
她就想安安静静地吃个零食，怎么就吃出了一个兼职？
这皇宫，真是太不友好了！连土豆都有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