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原配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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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站着两名宫女,张大夫冲她们摇了摇头,黎婉伤得重,无论碰着身上哪儿都会加重她的疼痛,她自己走,起码会减轻些。

两名宫女垂下眼,矮了矮身子,“奴婢给秦夫人请安……”

宫女身后一名太监满脸不耐,他敲了好一会都没动静,皇上已经在昭阳殿等着了,本想说什么,对上兰花姑姑警告的眼神,乖乖住了嘴。

张大夫将公公的神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叮嘱黎婉,“夫人,老奴还要去太医院给皇上熬药,就不随您一道了。”

仁和帝这两日疑心重,为了不给侯府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张大夫想了想,还是不去昭阳殿了。

黎婉斜眼,没有点头,她全身好像被人挖了洞,血汩汩往外冒,流血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黎婉咬着贝齿,她身上有药膏味,兰花该是趁她昏睡的时候给她上过药了,张大夫医术高明,敷药后却没能止住伤口的疼,她想,秦牧隐受刀伤的那一次是不是也曾像她一般,疼得想流眼泪。

张大夫明白她是太疼了,疼得害怕点头或是摇头,“夫人不用说话,老奴心里明白。”

她身上残留的药效还没全部过去,到时才是最疼的时候,十米长的针锥,自己在上边滚行十米,若不是心性坚定之人,早就熬不过,张大夫摇头叹息,但愿,夫人做的一切能让皇上消除对北延侯的杀意。

黎婉不能说话不能笑,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宫女跟在身后,皇后和锦妃娘娘已经知道消息了,秦夫人这样子,她们也始料未及,可是,什么都不能做。

了解皇上如皇后,走出昭阳殿的那一刹那她心里就有数了,皇上对北延侯府和承王不是起疑而是忌惮了,忌惮北延侯府壮大和承王威胁他的江山和皇位,黎婉聪慧过人,真要求她帮忙,皇后娘娘想了许久,她怕也是爱莫能助。

起风了,宫女推开门,轻轻走到美人榻前,提醒道,“皇后娘娘,秦夫人往昭阳殿去了,天色已晚,您还没有用晚膳……”

皇后淡淡地瞥向窗外,眼底闪过一抹狠绝,很快又消失不见,悠悠然晃了晃手里的镯子,问身边的宫女,“书禾,你说皇上会饶了承王和秦侯爷吗?”

书禾跟在皇后身边几十年了,并未瞧皇后露出过如此神情,不甘,浓浓的恨意闪现在常年笑意盈盈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她微微侧过身子,瞅了眼不远处的宝公公,小心翼翼道,“娘娘,皇上看着秦侯爷长大,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况且,秦夫人都敢入宫告御状,必是有所准备……”

皇后不管朝堂上的事,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这次,心偏向了承王,她不知道说什么能宽皇后的心,默默转身找出一件披肩搭在皇后身上,张嘴道,“娘娘,北延侯府还有老夫人呢,皇上看在已故的老侯爷身上也不会太过为难秦侯爷的。”

皇后摇头,仁和帝的心思说不准了,昏迷后醒来性子变了许多,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平日对着她多是态度谦和不冷不淡,如今,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细致的关怀,尊敬,说话时的轻声细语,这些,以前都不曾有过,反常即为妖,难道仁和帝死过一次对身边的人有了补偿的心思?

捉摸不透仁和帝的心思,皇后索性不想了,问书禾,“秦夫人身子骨怎么样了?”

书禾想到宫女回来描述的惨状,声音带了轻颤,“据宫人回来禀报,伤得不轻,张大夫将秦夫人送到兰花姑姑那里后秦夫人痛得没了知觉,那般痛哪是常人能忍受的?”在宫里生存不乏会用些手段,可是,没有任何手段比得上可以预知的痛,知道会痛偏生不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无奈中甘愿承受的苦楚,身体心理受到的冲击,谁会愿意主动站出来?秦夫人,书禾默默念出这三个字,她怕是会成为京中的传奇了。

“她是个心智坚定的,算了,看她的造化吧,对了本宫好些十日没有见过国舅了,你明日去何府报信将国舅一家请进宫来。”皇后说得云淡风轻,书禾却察觉到她睫毛不自主地扑闪了一下,不敢揣摩皇后的心思,恭声应下。

昭阳殿,内阁阁老,六部尚书,三位王爷坐在大殿里,仁和帝坐在御书桌前,等了许久也不见黎婉的影子,他想难不成黎婉晕过去了又或者不来了?派人通知了两次都不见人,黎婉的性子刚烈,不像是中途退缩的人,仁和帝的目光落在下首,手里的折子是今日黎婉看的那份,思忖一番,抬起头,“去将石大人和叶大人宣进宫。”

黎婉的架势是告御状,除了石真和叶苏,他想不出黎婉状告的人是谁。

公公退到门口小声叮嘱了两句,门口的太监小跑着走了,公公正要回殿,转身时,余光瞥到不远处一抹艳红色的身影,他身形一顿,随即回到了殿中。退到仁和帝身边时,小声道,“皇上,秦夫人来了。”

黎婉的身形太过震惊,余光一瞥,满是鲜红的血色,像是凋落的玫瑰花散落在她衣服上,片片暗色。

仁和帝抬起头,目光从折子移到殿外,奇怪的是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传来,公公也觉得诧异,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黎婉站在石阶下,一步一步往上走。

她的情形比他想的还要糟,脸上血色全无,紧紧咬着嘴唇,左右两个丫鬟伸手虚扶着她,手却不敢触碰她,离她身子隔了些距离,而黎婉呢,每抬起脚,面部就不自主狰狞一番,缓了一会接着往上走,白皙的脸因着一上一下的牵扯愈发白了。

留意到一道注视的目光,黎婉抬起头,对上公公关心的神色,很想回以一个不用担心的笑,可疼痛使她面部不受控制,哆嗦的牙齿连嘴都张不开。

公公急忙退回殿中,进了门槛,扯着嗓子通禀,“北延侯府秦夫人求见。”

随即,仁和帝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又过了一盏茶黎婉才进到大殿中,承王心思一沉,当即要起身,黎婉的手指动了动,承王又坐了回去,从黎婉进门,仁和帝一直注意着承王的表情,见此,脸色黑了几分,在场的人不动声色,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秦源身为吏部尚书,又是黎婉名义上的三叔,他没有那么多忌讳,眼神毫不掩饰关切之情,“牧隐媳妇,你伤得很重,得回府找大夫看看。”他起身,走到黎婉跟前与她齐肩,当即跪下去求皇上,“皇上,微臣算是她的三叔,牧隐出事身为长辈理应微臣出面,让一介妇人受如此之痛,是微臣的不是,还请皇上容她回府……”

仁和帝摆了摆手,“北延侯府的事与你无关,私底下你们是亲戚,朝堂上就不好说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你知道吗?”

仁和帝的质问让秦源一怔,黎婉要做什么他还真不知道,犹豫的空荡,黎婉已经跪了下去,声音哆嗦,颤抖得厉害,“臣妇给皇上请安……”

她的膝盖一触地,身子即刻软了下去,手无力的撑着地面,脸上额头开始冒汗,说话也战战兢兢断断续续,还好,吐字清晰。

承王抓着椅子手柄的手一紧,黎婉告御状他也是刚得知,秦牧隐的牢狱之灾不过是皇上空穴来风,他和秦牧隐行得端做得正,不怕皇上怀疑,没想着黎婉会沉不住气,随即,承王目光暗了下来,黎婉不是拎不清的人,有此举,必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迫使她不得不这么做。

目光盈盈转到上首,父皇的态度值得推敲。

仁和帝倪了他一眼,随即瞥了眼身后的公公,公公会意,上前,双手拿起折子。

“将折子给承王看看。”

承王收回手,待看清石真的名字时目光一僵,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页一页往下看,他明白为何黎婉会有此举,上边将罪证例举得清清楚楚,详细的名单中一半是承王府的幕僚以及和承王平时走得近的官员,他们平日都是商讨朝廷大事,他自信没有越矩的行为,可是,皇上看在眼里还会这般以为么?

“承王看了有什么想说?”

仁和帝重重哼了声,嘴角微微扯起一定弧度,嘲讽地挑了挑眉。

承王搁下折子,神色肃然,“父皇,上边状告北延侯府的事儿臣不予争辩,后边说儿臣和秦侯爷勾结,收买朝廷官员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有了哲修,儿臣没事的时候就待在府里,极少出门,而那些进出王府的人,父皇您稍微派人打听就清楚,收买朝廷大员,这种罪名,儿臣万万不敢认同。”

承王平时做了些什么,仁和帝心中有数,可是秦牧隐的行踪就比较难查清楚了,承王,与秦牧隐走得近这条罪名就够了。

琢磨清楚了其中关系,仁和帝也不着急了,转而问黎婉,“你要状告何人?”

黎婉头触着地,努力咬紧牙关,缓了一会,道,“臣妇要状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靖康王……”

语声一落,大殿中寂静无声,便是承王,脸上的神情也木讷起来。

安王兴致勃勃地看着黎婉,她的头埋在地上,看不清神情,她真是敢开口,状告靖康王,他兴味一笑,开口道,“秦夫人好大的胆子,状告皇兄,莫不是狗急跳墙了?”

承王和靖康王对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永平侯府和北延侯府也是暗中较劲,黎婉这句话说出来,一点也经不起推敲,安王决定帮她一把,“父皇,秦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也要见您一面,儿臣觉得她该是听说了什么。”

黎婉一介妇人,朝堂的事是不清楚的,安王这句话说得妙,听说,即使说错了也是外边传的不对与她与北延侯府没有多大的关系,算是间接给黎婉留了退路。

仁和帝瞪了他一眼,安王没了兵部,心里怕是清楚太子之位他没份了,现在就是坐山观虎斗,唯恐天下不乱。

靖康王脸色凛冽,语声严肃庄重,“状告本王,秦夫人的意思是本王陷害了秦侯爷不成?”

弹劾秦牧隐的人是石真,与他没有人任何关系,黎婉也真敢说,靖康王不屑地想。

“哦?不知道你状告靖康王所为何事?”仁和帝努力装作好奇的样子,表情已是不耐,黎婉果真是一介妇人,脑子算聪慧,终究看问题太过小家子气,怨恨心重。

黎婉身子乏力,嘴里不自主的流出口水来,她吞了吞口水,慢悠悠道,“今日,臣妇进宫回府,之后,大理寺少卿张冲张大人带着人闯进侯府,要硬闯侯爷的书房,说搜查侯爷和靖康王勾结的罪证,大理寺属于靖康王管理的范畴,若不是得了指示,怎么敢胡乱闯入侯府?”

她不等靖康王反驳,继续道,“当时侯爷的小厮拦着不让,张大人口出狂言威胁臣妇不说,还让手里的人动手,皇上……”黎婉顿了顿,语速快了起来,“侯爷不在侯府,他是侯府唯一的支柱,他不在了,谁人都可以上门欺负臣妇与老夫人吗?”

仁和帝一怔,视线落在靖康王的脸上,怒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靖康王掌管各处的案件,大理寺,刑部,看上去没有承王的差事吃香,拥有的却是实权,秦牧隐的罪名他还没有点头,谁有胆子带人闯进侯府?

靖康王一噎,就是犹豫的时候,黎婉继续道,声音比之前有所抬高,而大殿中的人不约而同想到的是黎婉身子承受不住了,抬高声音迫使自己清醒些,“皇上,家父在刑部当值多年,关于刑部臣妇多少也了解些,张大人带一群人冲进侯府,那些人不是大理寺的人,而是穿着大理寺衣衫的刑部衙差,皇上,其中意味着什么不用臣妇说您也该明白,除了靖康王,谁有能力将大理寺的衣衫给刑部衙差,分明就是滥竽充数。”

滥竽充数用的不当,仁和帝却没有心思追究,他心思一沉,不过关押了一个秦牧隐,靖康王已经如此沉不住气了,换做是承王或者是安王,他是不是要派人直接将王府翻个底朝天?

安王在一旁惊叫出声,“开朝以来从来都是各部管各部,除非遇着急事父皇才会提出三司会审,可是,擅自结合两部,皇兄还真是厉害呢。”嘲讽意味十足。

仁和帝睇了安王一眼,转向靖康王,“靖康,你有什么话说?”

靖康王面露惊讶,“父皇,儿臣委屈,儿臣真的不知道下边发生了这件事,儿臣近日去了庄子,才回府不久,外边发生了何事儿臣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秦夫人为何要往儿臣身上扣脏帽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黎婉又开口了,“这件事靖康王不承认也没关系,臣妇状告靖康王还有一事……”

黎婉的话打乱了靖康王的思绪,张冲带人去侯府是他料定了侯府没有秦牧隐黎婉不成事,搜出了罪证秦牧隐和黎婉百口莫辩,没想到张冲竟然被黎婉抓住了把柄。

可是,靖康王冷冷一笑,他不承认,黎婉能奈他何。

仁和帝调整了坐姿,手撑着桌面,黎婉身子颤抖得厉害,膝盖间,血渗透了裙衫流了出来,地面腥红一片,“你还要状告靖康王何事?”

“靖康王和石真叶苏两位大人勾结意图陷害忠良,皇上,这件事您管不管?”

忠良?安王兴致越发高了,以前倒是没发现秦夫人这般有趣,看靖康王波澜不惊的模样,秦夫人这条罪证怕是无法坐实了,虽然他希望能。

靖康王没说话,永平侯府的老侯爷抢过了话,先声夺人,“秦夫人,你信口雌黄也要有证据,胡乱攀咬靖康王,与其说将罪名落到王爷头上,不若说永平侯府和两位大人勾结不正好?”

乔老侯爷今年入的内阁,因着德妃在宫里的地位,他入了内阁也是顺风顺水,说出这话虽有轻视之意,其他人没有反驳。

内阁大臣在官场上起起伏伏几十年怎么不明白今日的情况,无非就是因为黎婉告御状,他们来做个见证,黎婉年纪小,真出了事如果旁人说皇上和两位王爷仗势欺人以大欺小。传出去即便北延侯府站不住理也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你说说证据。”仁和帝心情郁闷,却也耐着性子问,不过,语气不甚好。

黎婉的手慢慢没了力气,额头贴着地面,手垂在两侧,语速慢了下来,气息也弱了,“皇上,石大人状告侯爷无非就是例举了那些官员的名字,臣妇学石大人,只需要供出名单就行了……”这一次,中间停顿了许久,黎婉从嘴里悠悠吐出了几位大臣的名字,靖康王的脸色立马变了,就是乔老侯爷眉色也动了动,给靖康王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仁和帝撑着桌子,本想给她赐座,想到她全身的伤,无论坐着躺着都不会让她好受,故而忍住了。

黎婉最后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刘晋元。

刘晋元和兴乐侯府闹的事情大,皇上也听说了一些,闻言,挑了挑眉,“他不是被贬去岭南了吗?”

刘晋元的事情还是他点了头的,一个小小的兵部官员竟敢藐视侯府家的千金小姐,此种风气不能助长,他没想到今日会从黎婉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臣妇等着靖康王反驳他和刘晋元的关系。”

岭南的事情透着诡异,不管如何,刘晋元人在岭南,那里出了事,靖康王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祸到秦牧隐头上去,她要赌的就是岭南的事。

靖康王静默了会儿,迎上仁和帝探究的目光,解释道“父皇,儿臣之前的确赏识刘晋元,有结识之意,他为人温和,性子坦荡,他与兴乐侯府三小姐的亲事还是儿臣央着舅母前去说的呢,后来知道了他品性,儿臣就不和他来往了,秦夫人说的这句话不对。”

黎婉脸上的汗越来越密,后背的衣衫也湿了,索性她穿的朝服,颜色暗,即便湿了也看不出来。

“王爷,您确认您没和刘晋元来往过吗,我外祖母年事已高,在岭南那种地方吃不得一点苦,写信回来向我娘抱怨,我娘想把她老人家接回京城来,谁知,外祖母竟然拒绝了,她心里边是这样说的,‘晋元说过了,过一阵子,靖康王就会让他回京,到时一家人回京有个伴。’王爷,您说您没有和刘晋元往来,那我外祖母难不成是说谎骗我娘的不成?”

刘家人和黎府的关系并不好,靖康王反驳,“黎夫人真会逢场作戏,老人家走的时候不挽留,去了那种清寒之地就想尽尽孝心了?”

“我娘有她的身不由己,外祖母的为人臣妇不愿多说,京里的地儿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皇上稍微派人一问就明白其中关联,正是外祖母的那种性子,信中说的才不会有假。”

一个自私不能吃半点苦的人,女儿请她入京却不肯,其中就透着不寻常,在场的人心里想。

依着林氏的高傲劲儿,和刘氏撕破了脸皮怎么还会书信往来,即便有估计全是骂刘氏不孝顺的话,黎婉说的这件事子虚乌有,她就是要靖康王心虚,而且,刘晋元不在京中,靖康王不能保证刘晋元有没有和林氏说,两人因着这件事必会有嫌疑。

刘晋元和靖康王肯定还在联系,否则,刘家不可能有那般能耐。

仁和帝从靖康王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问几位内阁大臣,“你们怎么看?”

韩阁老在入内阁多年,极得仁和帝重用,“老臣也听下边的人说起过刘家的这位老夫人,秦夫人该是没有说假话,不过与靖康王和石大人一事,老臣并没有听出其中的关联……”

仁和帝点头,这时候,殿门口太监通禀,“石大人,叶大人求见。”

靖康王差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耐人寻味。

黎婉微微抬头,她的脑子已经愈发迷糊了,她看了靖康王一眼又倒了下去,心里松了口气,现在只希望,石真手里握着的是上辈子秦牧隐和承王造反的证据才好。

很快,大殿中想起两道请安的声音,“微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真和叶苏跪在地上,瞥到黎婉的样子,心下一惊,她告御状的消息传开了,石真和叶苏路上还偷偷交流过,一个弱女子,经过这次,怕是没了半条命。

仁和帝还没开口,石真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折子,仁和帝一怔,他知道那是什么,梦境中,石真递给他的也是这个。

靖康王急了,先仁和帝开口前抢过话,“石大人,秦夫人今日入宫是状告你与本王勾结陷害北延侯府,你拿出的折子是什么?”

石真没有回过神,仁和帝已经发话了,“将石大人的折子呈上来。”

靖康王神情僵硬,身子不自然地动了动,石真心里狐疑,折子上所说的事情是靖康王交代他下次进宫的时候就给呈给皇上,宫里的太监传话说皇上召见时他特意将折子拿了出来,看靖康王的表情好像不对劲。

石真瞥向靖康王这一眼被大殿中所有人都发现了,承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了,手垂在两侧,握紧了拳头,黎婉今日受了伤,秦牧隐出来,怕是好些人要遭殃了,今时的局势不同以往,秦牧隐稍微表现得过了,皇上还会怀疑他,之后怕是会闹出麻烦来。

承王心里想着事,秦源在一旁开口了“靖康王奇怪得很,牧隐媳妇状告您陷害忠良,并非特指北延侯府,您一句话挑明了是北延侯府,是不是间接承认了北延侯府是忠良,既然是忠良,牧隐现在的牢狱之灾算什么?”

仁和帝没说话,静静翻看着折子,他速度很快,越往下越心惊,黎婉不清楚折子上具体写了什么,她今时是要在皇上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之后,会有人落实靖康王确实和石真,叶苏两人勾结的罪证。

大殿中一片寂静,仁和帝将折子阖上,笑出声来,“好,非常好,朕都不清楚,朕的几个儿子能耐这般大,好得很。”

靖康王一脸颓色,他算计好了,过两日皇上早朝,石真再将这份折子拿出来,没想到中间会出了岔子,折子上边说的正是岭南的事情。

除了靖康王,乔老侯爷,石真也叶苏以及仁和帝,折子上说的事情大家都不明白,承王和安王微微低着头,都在猜测折子上写了什么,石真心底奇怪,皇上预料的反应和他们设想的不同。

“来人,将秦侯爷和舒大人放了,天色已晚,朕累了,这件事过后再说,至于靖康王,先留下,朕身子不舒服,你们三个以后轮流侍疾。”仁和帝面色露出几分疲惫,靖康王跪在地上,欲说什么。

乔老侯爷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皇上压下这件事分明是不想追究,靖康王不依不挠的只怕会坏事。

靖康王舌头一转,悠悠道,“儿臣知道了。”

良久,大殿中没有一个人动,秦源也跪了下来,仁和帝预料会这样,黎婉状告靖康王的事情没有落下帷幕,他下令放了秦牧隐和舒岩却没有说原因,出去后,大家不见得会认为秦牧隐和舒岩是清白的。

谁说黎婉是一介妇人来着,看事情不亚于朝堂上的一群人精。

他揉了揉额头,张大夫给他扎针时黎婉来了,他身子是真不舒服。

秦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皇上,牧隐媳妇状告靖康王,结论如何还请给一个定夺,至于牧隐,堂堂七尺男儿牢狱之灾不足为耻,牧隐媳妇一日入宫两次所图不过北延侯府的清白,如果不了了之,以后北延侯府如何在京中立足,一切,还请皇上给个定论。”

承王跟着起身,他没有重复秦源口中的的两件事,而是担忧黎婉的身子,“父皇,秦夫人一介女流,受了锥刺之痛,现在只怕是熬不住了,还请父皇让张大夫回侯府,为秦夫人开两副药……”

现在局势转得快,承王当然希望除去靖康王,可是也清楚,黎婉真要出了事,秦牧隐出来后京城上下会不得安宁,皇上只知道秦牧隐像极了老侯爷,可是他骨子里的执拗谁都扭转不过来,这点才是最像老侯爷的地方。

仁和帝应允下来,想了想,开口道,“秦夫人状告靖康王一事是被人蒙蔽,而秦牧隐和舒岩乃是被人陷害栽赃,朕还他们自由之身,另外,赏北延侯府百年人身两株,黄金千两……”

之后的赏赐黎婉脑中已经听不清楚了,她脑子迷糊得厉害,全是秦牧隐被放出来的消息,心里的石头落地,然后,整个人陷入了昏睡中,最后一刻时,好像听到有人轻柔地唤着她,叫她“婉儿”。

醒来时,她躺在侯府的大床上,粉红色的帐顶是她前不久换的,秦牧隐喜欢素净的颜色,她想有所改变,故而秦牧隐不在的时候将帐顶换了。

“醒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床边传来。

黎婉翻身,这才惊觉身子痛得厉害,是了,她全身上下都是针眼,密密麻麻的,不用看她也知道有多少。针锥刺入肉的那种痛,她舔了舔嘴唇,嘴唇也疼得厉害。

黎婉微微张唇,发出极小的声音来,“侯爷。”

秦牧隐手探到她脑下,她身上的伤他看得心惊,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上可以到处是伤口,她勇敢得让他害怕,永平侯府和靖康王竟敢给他头上扣谋反的帽子,若不是黎婉反应快,他明白,他和承王已经遭殃了。

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皇上的种种太让他寒心,以往他愿意帮他做事亦是看他是君王是长辈,仁和帝却对他,对黎婉竟下得去如此狠手。

“别说话,你身上敷了药,要过两日。”秦牧隐腾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除了脑袋,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他入大殿的时候,黎婉就那么无力地趴在地上,他上前叫了两声她都没应,秦牧隐才知道她晕倒了,脸上全是汗,嘴角流出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腥红一片,膝盖,背上,鲜血淋漓,那一刻,他第一次涌出了一种无奈感。

仁和帝表情奇怪,张嘴欲解释,秦牧隐抱起黎婉,第一次,他望向上首之人的目光变了,变得冷清,像是在看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再也没有以往的亲切,声音透着疏离,“皇上,内子受了伤,张大夫怕是不能在宫里伺候您了,您要是有事可以召见他。”

张大夫看着老侯爷长大的,虽是奴才,在府里的体面不是一星半点,秦牧隐是侯府的主子,他要张大夫回府,仁和帝也找不到话说。

仁和帝心里清楚,他与秦牧隐多年的亦君亦友的关系没了,以后,就只有君臣关系,或许,君臣关系也快维持不住了。

离昨日的事情不过才两日,仁和帝觉得好像过了许多年似的,他手里拿的是秦牧隐辞官的折子,他准备辞官带着黎婉回江南,他梦境中秦牧隐是被发配回去,现实,却成了这般模样。

“你说,牧隐是不是生气朕眼看着他媳妇受锥刺之痛?”

公公站在一侧,折子上写的什么他也看见了,不过,朝堂的事不是他能参与的,只得岔开了话,“皇上,秦夫人怕是伤得不轻,老侯爷的骨灰埋在京郊,侯爷怕是想将老侯爷的骨灰带回江南,侯爷和秦夫人成亲好几年了,秦夫人还没去过秦家老宅,侯爷到底年轻,过段时间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仁和帝盯着他,牵强地笑道,“你也不用说好话给我听,他的性子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当日在昭阳殿强行带走张大夫可不就是给朕难堪?”

之后,夏氏递了帖子见皇后,皇后问他的意思,夏氏进宫干什么他当然清楚,他让皇后拒绝了,见了夏氏只会更让他抬不起脸了,何苦?即便如此,夏氏还是留了一句话下来,杀救命恩人的儿子,他还是当年那个老侯爷宁愿战死沙场也要追随的皇子吗?

仁和帝想了想,他还是吗?

“你说,一个人做的梦会不会是真实存在过的?”

公公愣了许久,笑道,“这个老奴说不准,不过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往往都是和现实相反的,好比老奴梦见老奴掉河里淹死了,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可是放眼宫里没有一条河,多年过去了,老奴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不也一直好好的?”

仁和帝瞪了他一眼,两件事能是一样的吗?他拿起折子,握在手里看了许久,最后,轻轻放下,“算了,他要带老侯爷的骨灰回去就让他带回去吧。”

终究,秦牧隐辞官的折子仁和帝恩准了,京中开始传他对北延侯府的猜忌来得莫名其妙,仁和帝一点也不傻,因着一个梦境闹出这么多事,他或许是真的错了。

这两日,来北延侯府看望的人多,秦牧隐一律关门不见客,寸步不离地守着黎婉。

她醒了,秦牧隐松了口气。

他下巴有了胡渣,黎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笑牵扯到周身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秦牧隐皱了皱眉,板着脸,这件事,他得黎婉要好生说说,擅自做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保护自己就算了,差点去了半条命,她死了,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

黎婉不明白为何他脸色变得如此快,刚才还是轻和担忧立马变得阴气沉沉,她张了张嘴,声音极小,“侯爷,您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秦牧隐坐在床前,挡住了黎婉看外边的视线,现在什么时辰了她也不知道,她感觉身子热得很,很想将身上的被子掀开,抬起手,才发现,手臂被捆成了大大的粽子,她滚行的时候尽量抬起头,无奈痛得她没了力气,手臂上也受了伤。

她一咧嘴,脸就变得狰狞,嘴唇上全是牙齿咬过留下的疤,秦牧隐心中的怒火顿时没了,声音柔轻柔道,“是不是身子又开始痛了?”

黎婉点头又摇头,秦牧隐正要转身叫张大夫就听黎婉吐出一个字,“丑。”

秦牧隐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黎婉指的是她的手臂,无奈中怒火又升了起来,心里存着气还得尽量将其压下,轻声细语的解释“你全身上下敷着药膏,要是不用纱布缠几圈,药膏的药效就跑出来了,张大夫说要过五日才能将纱布拆下来。”

黎婉点头,重新打量起秦牧隐,他瘦了许多,整个人蒙上了一层萧索的气息,黎婉张嘴问他,“宗人府的大牢是不是很差?你都瘦了……”软绵绵的一句话,像是最揪人的针刺到他心坎上,她千疮百孔,醒来后最关心的还是他。

秦牧隐摇了摇头,手托着她的脑袋轻轻靠在他怀里,“内务府最大的官员也不过二品,不敢拿我怎么样,不是要你照顾好自己吗,怎么弄成了这般模样?”

见她浑身是血的倒在那里,秦牧隐宁愿一辈子待在牢里不出来,他捧在心间上的人承受的却是这辈子他都不曾承受过的痛苦,好像在凌迟他的心,那一刻,秦牧隐才发现,原来,他并非旁人口中说的那般冷清淡漠。

有一个人能轻易打破他的防线,逼得他的心比鸡蛋还易碎,而她就是他的底线,他却一直不清楚。

“我担心侯爷......”担心他再也出不来了,如此,活着有什么意思......

秦牧隐心里再多的气因着这句话也没了,他不过气她没有好好保护好自己,可是,她都是为了他,他能说什么?

秦牧隐低下头,细致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婉儿,过段时间我们回江南吧,你还没去过江南......”

秦牧隐知道,从此,他从宗人府的大牢跳进了另一个名为黎婉的牢,不过,倾其一生,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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