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
一张无法用人类语言去精确描述的脸。
它没有眼睛,却让你感觉被千百双怨毒的眸子死死钉住;它没有嘴巴,却让你清晰地听到来自地狱深渊最凄厉的诅咒与咆哮。它仿佛是由纯粹的痛苦、憎恨与疯狂本身,凝聚而成的实体。
血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那两个空洞的眼窝中不断涌出,滴落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嗤嗤”的、如同浓硫酸泼在钢铁上的腐蚀声。
每一滴血泪,都在玻璃上留下一个不断扩大的、边缘焦黑的窟窿。
它在用自己的眼泪,熔化齐天最后的屏障!
“我操你妈——!!!”
在那一刻,极致的恐惧压垮了齐天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求生的本能接管了一切。他没有选择开门逃跑——因为他知道,车外的空间,完全属于那个怪物,开门就等于送死!
唯一的生路,就在前方!
“给老子滚开啊!!!”
齐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右脚猛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嗡——!!!”
这辆忠心耿耿的破捷达,发动机爆发出它生命中最不甘的咆哮,轮胎在光滑的水泥地上疯狂摩擦,带起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朝着停车场出口的坡道狂飙而去!
然而,车顶上的那个东西,却纹丝不动!
“咯吱……咯吱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车顶传来。
齐天惊恐地看到,他头顶的车顶棚,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凹陷!那怪物,竟然想用蛮力,硬生生将这铁皮车厢压成一个铁饼!
它要将他活活挤死在驾驶座上!
“想得美!”
齐天双目赤红,求生的欲望让他变得疯狂。他知道,常规的物理手段对这东西没用,但他还有最后的、也是最恶心的底牌!
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属于法医的冷静和疯狂!
他毫不犹豫地,狠狠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舌尖上!
“噗!”
一股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暖流,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他强忍着剧痛,猛地将头探出窗外,朝着车顶的方向,将那一口滚烫的、混杂着自己阳气的精血,狠狠地喷了出去!
“给老子……喝了这个!”
这口血,仿佛是烧红的烙铁,泼在了那怪物的“脸”上!
“嗷——!!!”
一声不似人类、甚至不似任何已知生物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尖啸,猛地在齐天的灵魂深处炸响!
那声音充满了穿透力,让他眼前一黑,耳中嗡鸣作响,方向盘都差点脱手!
车顶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那个怪物,似乎被这口阳气精血所伤,又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美味”所吸引,动作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凝滞!
就是现在!
齐天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猛打方向盘,车子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狠狠地甩尾,车身右侧重重地撞在了旁边一根承重的方形水泥柱上!
“砰——!!!”
一声惊天巨响!
整个地下停车场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巨大的撞击力,让齐天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安全气囊“嘭”的一声弹出,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让他瞬间头晕眼花。
而被他甩在水泥柱上的那个怪物,则被这股蛮横的惯性与撞击力,硬生生从车顶上剥离了下来!
齐天透过后视镜,惊鸿一瞥地看到,那团血色的邪气在撞上柱子的瞬间,形态一阵涣散,仿佛一团被砸在墙上的烂泥,但仅仅一秒钟,它又重新凝聚成形,并且以一种更加狂暴的姿态,朝着他的破捷达追来!
跑!
这个念头,是齐天脑中唯一的指令!
他一拳砸开碍事的气囊,不顾右侧车门已经完全变形、车头疯狂冒着白烟的惨状,再次将油门踩死,沿着上坡的匝道,疯了一样冲出了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地下停车场!
阳光,刺眼的阳光。
车来车往的街道,嘈杂的人声。
当破捷达歪歪扭扭地冲上马路,差点追尾一辆公交车,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和叫骂声时,齐天才感觉自己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停车场的出口。
那里空空如也,除了被他撞歪的栏杆,什么都没有。
但那股如影随形的窥伺感,却像附骨之疽,依旧死死地锁定着他。
它还在!
它只是暂时退回了阴影里,像一条等待猎物力竭的毒蛇,随时会扑上来,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齐天的心脏狂跳不止,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
他不敢回家,家门口的防御已经被那怪物试探过,他怕把它引回去,伤害到小玉!他也不敢去任何偏僻的地方,他现在就像一头脱离了狼群的羔羊,暴露在最危险的猎场中央!
去哪?他能去哪?
一个名字,猛地从他脑海里跳了出来。
师重海!
市刑侦支队的队长!
警察!阳气!国家暴力机关!
在普通人眼中,这些是正义与秩序的象征。但在齐天此刻的世界观里,这些词汇代表着另一个含义——人间阳气最盛、煞气最重的地方!
任何妖魔鬼怪,都对这种地方有所忌惮!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甚至都顾不上翻通讯录,直接凭着记忆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齐天?你他妈又有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师重海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一丝不耐烦。
“师……师队……救……救我!”齐天几乎是用哭腔喊出来的,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舌尖的剧痛而变得含糊不清。
“什么玩意儿?!”师重海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你小子是不是吸毒了,怎么说话跟鬼上身一样?!”
“有……有鬼!真的有鬼在追杀我!”齐天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就在我车上!它要杀了我!师队!师重海队长!我差点忘了您全名了,吓糊涂了!救命啊!”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五秒钟的死寂。
齐天甚至能听到师重海沉重的呼吸声。
“齐天。”师重海的声音,变得冰冷而严肃,“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冷静下来!告诉我你的位置!你是不是出车祸了?有没有受伤?”
他显然把齐天的胡言乱语,当成了车祸后的精神创伤。
“我没疯!”齐天拼命地解释,他看了一眼路牌,“我在……我在城西的环城高架下面!就是上次我们发现那个无名尸块的立交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