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开着他那辆半旧的国产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副驾驶上，小玉安静地坐着，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色，那双纯净的眸子里，像是装着一整个对新世界的好奇。
出门前，齐天犯了难。
他不能把小玉一个人留在家。崔晓雪母女刚走，天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报警说他非法拘禁？还是找几个地痞流氓来“讨说法”？都有可能。更重要的是，小玉像个初生的婴儿，他无法想象自己离开后，她会如何自处。万一她饿了，跑出去随便找个邻居“开饭”，那后果不堪设想。那可不是上新闻那么简单，怕是得直接惊动某些秘密部门了。
可带她去血腥的案发现场？这似乎更不是一个好主意。一个正常女孩看了都会做噩梦，更何况是她这么一个“心智不全”的。
但最终，在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三十秒后，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风险需要被置于可控的范围内。而对他来说，小玉待在他的视线里，就是最大的可控。
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自己很久不穿的黑色连帽衫，套在了小玉的白色连衣裙外面。宽大的衣服将她玲珑的身段遮得严严实实，帽子一戴，更是遮住了她那张过分惹眼的脸。他又从鞋柜角落里翻出一双自己最小的运动鞋，虽然尺码大了不少，但往里面塞了两团卫生纸后，勉强能穿。
做完这一切，他牵着她的手，像牵着一个怕生的妹妹。
“小玉，我要去工作，会有点……嗯，不太好看的东西。你乖乖待在车里，不要乱跑，好不好？”他柔声叮嘱，一边说一边比划，试图让她理解。
小玉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她能感受到齐天语气里的郑重，并且，只要能跟着他，去哪里似乎都无所谓。这种全然的信赖，让齐天的心又软又沉。
当齐天的车出现在水库大坝下时，几名正在外围抽烟、脸色发白的年轻警员立刻迎了上来，像是看到了救星。
“齐哥，你可来了！快，师队等你半天了！”一个叫小李的年轻警员掐灭烟头，一脸菜色地跑过来，“妈呀，今儿这活儿……我感觉我下半辈子的噩梦素材都有了。”
齐天点点头，目光越过他们，看到了那被警戒线拉起的区域。
大坝底下是一片半干涸的河床，布满了淤泥和碎石，散发着水生植物腐烂的腥味。几十名警察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勘察、拍照、取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淤泥的腥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的气味。
齐天停好车，回头对小玉说：“在这里等我，拉上帽子，谁叫也别开门。”
他想了想，不放心，又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她，点开了一个消消乐游戏，还特意把声音调到最大：“玩这个，我很快回来。”
小玉接过手机，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屏幕，看着那五颜六色的小动物伴随着“bling bling”的音效消失，眼中露出一丝新奇。
齐天这才稍微安心，推门下车。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警服，肩上的警衔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正是省刑侦队队长，师重海。
“齐天，情况很糟。”师重海眉头紧锁，递给他一副手套和鞋套，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凝重，“从业二十年，我没见过这么干净利落的碎尸案。”
“干净利落？”齐天一边穿戴，一边问道。这个词用在碎尸案上，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
“你自己看吧。”师重海叹了口气，领着他走向中心现场，“做好心理准备，这玩意儿……有点挑战人的认知。”
越往里走，那股血腥味就越浓。
当齐天看清现场时，饶是他这种在停尸房和解剖台跟死人打了无数次交道的人，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涌，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来。
那不是一具尸体。
那是一幅用人命拼凑出的、诡异而又血腥的“装置艺术”。
大约二十几块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的尸块，被摆放成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堪称完美的圆形。头颅在正中心，面朝着灰蒙蒙的天空，双眼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
四肢、躯干，被均匀地分割，每一块的大小都相差无几，按照某种奇特的、对称的顺序，围绕着头颅。甚至连内脏，都被分门别类地放在了特定的位置，像是一场邪恶至极的盛宴前的摆盘。
最让齐天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那些切口。
作为一名法医，他能轻易分辨出各种工具留下的痕迹。锯子会留下反复拖拽的齿痕，斧头会造成骨骼的崩裂和碎渣，而再锋利的刀刃，也会在骨骼上留下特定的切削角和微小的划痕。
但眼前的这些切口……太光滑了。
光滑得如同镜面，仿佛不是被“切”开，而是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分离”开的。齐天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一块腿骨的断口，那手感就像是在触摸一块被打磨到极致的玉石。骨骼的断口处，甚至能看到清晰的骨髓腔截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崩裂和毛刺。
“看到了吗？”师重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沙哑，“我们用高倍放大镜看过了，没有任何工具痕迹。就像……就像是用一把无形的、滚烫的激光刀瞬间完成的切割。但现场又没有任何灼烧的迹象，组织边缘也没有碳化。这他妈根本不科学！”
齐天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头颅。死者的瞳孔放大，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的出血点，是典型的窒息死亡特征。也就是说，她是先被杀死，然后再被分尸的。
“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还在比对。从牙齿和骨骼看，应该是名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女性。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师重海指了指周围的淤泥，“更诡异的是现场。你看，除了这些尸块本身，周围的淤泥上，几乎没有血迹。一个成年女性全身的血液大概有四千毫升，足以将这里染成一片血泊。但现在，除了尸块断面因为组织液渗出而带有的少量血污，现场干净得可怕。”
血液……消失了？
齐天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细节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