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的手指还停在金属牌上，指尖沾着那点湿润的痕迹。她没甩开，也没擦，只是盯着看。那不是机油，太黏了，带一点暗红。
沈墨白已经走过去，蹲下身查看主控台背面的裂缝。他伸手摸了摸边缘，又凑近闻了一下。然后他站起身，从工具包里取出一副手套戴上，再用镊子夹起一小块残留物放进样本管。
“是血。”他说，“混了润滑剂，有人在这里动过手，失败了。”
陈宇靠在门边，右肩的绷带又渗出血来。他一直没说话，刚才剪断线路时用了太多力气。现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点抖。但他还是把工具包往前拖了一步，打开。
“远程断了，程序卡住，但装置本身还在。”他说，“就像关掉开关的炸弹，雷管没拆，随时能被人重新接上。”
沈墨白点头。“我们必须把它彻底拆了。”
林悦把金属牌收进口袋。“那个科学家说‘不能碰核心’，可能就是怕有人强行拆除触发连锁反应。”
“但现在我们没别的路。”沈墨白走到控制台正面，掀开面板。里面的线路比之前更清晰，几组粗线并列排布，中间一条红色包裹的主缆直通底部接口。
陈宇挪到他旁边，眯眼看了几秒。“这是双保险结构。外面一层是信号锁，我们已经断了。里面这层是物理压感器，一旦拆解动作不对，压力变化就会引爆。”
“怎么避开？”
“得同时松开两个固定扣，让内部承重均匀卸力。差半秒都不行。”
沈墨白看向林悦。“你刚才翻资料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操作说明？”
林悦摇头。“只有终止代码和密钥插入方式。没有具体拆法。”
“那就只能靠经验。”陈宇吸了口气，“我做过三次类似的拆解，都是小装置。这种规模的……第一次。”
“我们三个一起。”沈墨白说，“你负责右侧扣环，我来左边。林悦盯着仪表盘，任何异常立刻喊停。”
林悦移步至控制台另一侧，双眼凝视着屏幕。屏幕上排列着一排指示灯，绿色的指示灯闪烁着，中间的一个黄色指示灯则微微颤动。
“压力传感器在运行。”她说，“数值稳定，别乱动。”
沈墨白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把细头扳手，递给陈宇一把同款。两人蹲下身，对视一眼。
“开始？”陈宇问。
“等一下。”林悦突然出声，“你们看主缆下面，有个小孔。”
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红色主缆与底座连接处，确实有一个直径不到一厘米的圆孔，周围有轻微烧灼痕迹。
“这不是原装设计。”陈宇凑近看，“是后来钻的，用来接外部引线。”
“他们试过远程引爆。”沈墨白说，“失败了，所以改成自毁程序锁定。”
“但这孔还在。”林悦说，“万一还有备用触发机制呢？”
陈宇伸手摸了摸孔壁。“里面是空的。应该拔掉了什么东西。”
沈墨白想了想。“先不管它。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安全卸下压感器。”
他举起扳手，贴上左侧金属扣。陈宇也把工具就位。
“三、二、一。”
两人同时发力，拧动螺丝。
咔。
两颗固定钉松开，但没有完全脱落。内部传来一声极轻的摩擦音，像是弹簧在缓慢回弹。
林悦盯着仪表。“压力值下降0.3，还在安全区。”
“继续。”沈墨白低声说。
第二圈螺丝松开。这次声音更明显，底座出现细微晃动。
“等等！”林悦突然抬手，“黄灯闪了两次！”
两人立刻停手。
屏幕上的黄色灯仍在闪烁，频率不规律。
“是不是触动了什么？”陈宇问。
“不像。”林悦靠近屏幕，“更像是系统自检重启。可能是刚才断信号的时候，底层程序出了错。”
“多久一次？”
“大概每七秒一次。”
沈墨白看着那盏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等下次闪烁间隙动手，节奏要快。”
陈宇点头。“我数着。”
七秒后，黄灯再次闪烁。
“现在！”沈墨白低喝。
两人迅速拧下最后两颗螺丝，双手托住压感器外壳，缓缓向上提起。
咔哒。
一声轻响，整个底座脱离主控台。
林悦屏住呼吸。“压力归零，黄灯灭了。”
两人慢慢把外壳放到地上。里面是一块圆形金属片，中间嵌着一根细针，针尖对着下方凹槽。
“这就是触发点。”陈宇说，“只要针落下，就会接通电路。”
“现在怎么办？”林悦问。
“还得拆。”陈宇说，“要把针和底座分离，否则移动时万一倾斜，还是会撞上。”
沈墨白拿起镊子，伸向金属片边缘。“我来取针。”
“慢点。”林悦提醒，“别碰到底部接触面。”
镊子尖轻轻卡住针尾，一点点往上提。
突然，主控台发出一声短促的蜂鸣。
三人同时僵住。
屏幕亮起，一行字跳出来：“本地维护模式激活，请确认操作权限。”
沈墨白没动，镊子仍夹着针尾。
“不是远程信号。”林悦低声说，“是系统自己醒过来了。”
“继续吗？”陈宇问。
沈墨白盯着屏幕。“如果不完成操作，它可能会自动复位。”
“可你现在放手，针会掉。”
“我不放。”
他用左手按住镊子末端，右手从工具包里摸出一段绝缘胶带，迅速缠在镊子柄和自己手指之间，固定住位置。
“这样能撑一会儿。”他说，“接下来，必须在不震动的情况下，把底座移开。”
陈宇看了看空间。“太窄了，手伸不进去。”
“用工具。”林悦从包里拿出一根细长的塑料片，“像刮刀，可以慢慢推。”
陈宇接过，趴在地上，把塑料片从侧面插进底座缝隙。
“我推，你拉。”他对沈墨白说。
沈墨白点头。
陈宇开始缓缓推动塑料片，底座一点一点往外滑。
到了一半，塑料片突然卡住。
“有阻力。”他说。
沈墨白低头看。“下面有个定位柱，卡住了。”
“绕不开。”
“只能抬高一点。”
林悦立刻递上另一把镊子。“试试把这个插进去，顶起来。”
沈墨白接过，小心伸入缝隙。
就在镊子触碰到定位柱的瞬间，主控台又响了一声。
这次是长鸣。
屏幕上跳出新的提示：“检测到未授权操作，启动紧急响应协议。”
林悦心跳加快。“什么意思？”
“不知道。”沈墨白手没动，“但肯定不是好事。”
警报声没响，灯光也没变。但底座下的接触面开始微微发烫。
“里面有加热元件！”陈宇察觉到温度变化，“他们在熔断接口！”
“快！”林悦催促，“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陈宇用力一推，塑料片断裂。
他立刻换用手指，直接顶住底座边缘，往上抬。
沈墨白抓住机会，拉动镊子，将整根针抽出。
金属针离开底座的刹那，主控台屏幕黑了。
所有灯熄灭。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两秒，林悦轻声说：“成了？”
没人回答。
三人都没动。
沈墨白慢慢松开镊子，把针放在地上。陈宇靠在墙边，喘着气，右手掌心被塑料片割破，流着血。
林悦走到控制台前，试着按了几个键。没反应。
她打开侧面盖板，检查线路。“主电源切断了，系统彻底停机。自毁程序没了能源，解除了。”
沈墨白摘下手套，揉了揉眉心。他抬头看向陈宇。“肩膀怎么样？”
“还能扛。”陈宇笑了笑，“死不了。”
林悦忽然弯腰，捡起那根被拔出的金属针。针尾刻着一行小字：AK-97d4-t3。
她愣了一下。“这个编号……和密钥一样。”
沈墨白接过针，翻来去看。“不只是密钥。这是整个系统的识别码。他们用了同一套编码体系。”
“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装置，不是临时安的。”他说，“是早就准备好的。只要输入对应代码，就能激活。”
林悦想到什么。“那个科学家……他是不是知道这些？所以他才说‘不能碰核心’？”
“也许。”沈墨白把针收进口袋，“他不是普通技术人员。他参与过设计。”
陈宇挣扎着站起来。“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留在这儿等天亮。”
“先搜一遍控制室。”沈墨白说，“找文件，找记录，任何能证明他们计划的东西。”
林悦走向角落的储物柜。柜门上了锁，但她用发卡撬了几下就开了。里面是几本纸质日志，封面写着“设备巡检”“能源调度”“应急响应”。
她抽出最上面一本，翻开。
第一页写着日期，后面是每日操作记录。大部分是例行检查，直到三天前的一条引起她的注意：
“接到指令，K-7中枢进入预载状态。所有关联节点完成校准。等待最终确认信号。”
下面是签名：山田一郎。
她把本子递给沈墨白。
沈墨白看完，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是认真的。不止要炸军火库，还想毁掉整个情报网。”
“为什么选今天？”陈宇问。
“因为我们动了。”沈墨白合上本子，“他们发现行动暴露，提前启动。”
林悦继续翻后面的页数。在倒数第二页，她发现一张夹着的纸条。没有文字，只画了一个简单的路线图，起点标着“地下三层”，终点是一个三角符号，旁边写了个名字：赵老汉。
她的心猛地一跳。
“沈队。”她声音变了，“这张图……指向赵老汉家。”
沈墨白接过纸条，仔细看。“这不是军事标记。是老百姓画的。”
“他知道了什么？”陈宇问。
“或者，他被当成了目标。”林悦说，“他们想让他背锅？”
沈墨白盯着那张纸，沉默了几秒。“先把东西带走。我们得查清楚。”
他把日志和纸条收进背包，转身看向主控台。虽然已经停机，但他还是多看了一眼底部那个小孔。
林悦走过来。“还在想那个孔？”
“嗯。”他说，“他们拔走了什么，但没封死。说明可能还会有人来。”
“谁？”
“不知道。”他拉上背包拉链，“但我们得留下一个人守着。”
陈宇立刻站直。“我留下。”
“你受伤了。”
“正因为我伤了，才更适合藏这儿。”他笑了笑，“敌人不会想到，一个快死的人还敢待在控制室。”
沈墨白看着他，没再劝。
林悦把剩下的工具整理好，背起包。“我们尽快回来。”
沈墨白点点头，最后扫了一眼房间。地上的压感器外壳敞开着，金属针孤零零躺在一边。
他转身走向门口。
林悦跟在他身后。
陈宇坐在墙角，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眼睛盯着那扇铁门。
门关上前的最后一秒，沈墨白停下脚步。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放在控制台边缘。
然后他走出去，门缓缓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