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郡主府的清晨,是从一阵浓郁的肉香中开始的。
小翠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眉飞色舞地跑进卧房。托盘上,一笼热气腾腾的蟹黄包,旁边是一碗堆得冒尖的鸡丝粥,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
云苓从床上坐起来,深深吸了一口香气,感觉每一个细胞都活了过来。
“小姐,张嬷嬷亲自去大厨房吩咐的呢!”小翠献宝似的说。
云苓挑了挑眉。看来,昨晚那场“急诊”没白出。把长期饭票从鬼门关拉回来,顺便还能震慑一下教导主任,这买卖,好像也不是那么亏。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丰盛的早餐,张嬷嬷就站在不远处,面色沉静,眼神却有些飘忽。
“郡主,用膳时,还请注意仪态。”她还是没忍住,习惯性地提醒了一句。
云苓嘴里塞着半个包子,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动作却没有丝毫放缓。
吃完早饭,云苓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她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忽然觉得这点胜利还远远不够。
张嬷嬷只是个执行者。真正能决定她命运的,是那些总想把她打包嫁出去的家人。
治标不治本。她昨晚累死累活,才换来一顿蟹黄包。万一哪天皇帝一道圣旨下来,让她嫁给某个不知名的王孙公子,她哭都没地方哭。
不行,这事必须从根上解决。
云苓猛地站起身,把旁边的小翠和张嬷嬷都吓了一跳。
“小翠,备车!”她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回丞相府!”
张嬷嬷嘴唇动了动,想问一句“今日的功课”,但看着云苓那副像是要去上战场的模样,又明智地把话咽了回去。
丞相府,书房。
云彦正为昨夜瑞王府的惊变而心神不宁,就听下人通报,说小女儿回来了。
他刚觉得奇怪,云苓就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闻讯而来的云墨和云霜。
“爹,大哥,二姐,你们都在正好。”云苓开门见山,省去了所有客套。
云彦看着她,眉头微皱:“不在郡主府待着,跑回来做什么?张嬷嬷没教你规矩?”
“爹,”云苓拉过一张椅子,在书桌对面坐下,目光直视着自己的丞相父亲,“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说一件正事。”
她的神情太过严肃,让云彦都愣了一下。“什么事?”
“我,云苓,这辈子不嫁人。”
短短一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云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嫁人。”云苓一字一顿,重复道,“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世家子弟,谁来提亲,都请爹给我拒了。”
“混账!”
云彦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书桌上,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女子哪有终身不嫁的道理?你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看我们云家的笑话吗?”
“脸面有那么重要吗?”云苓平静地反问,“跟我的命比起来,哪个重要?”
“什么命不命的!谁要你的命了?”云彦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嫁人,就是要我的命。”云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爹,您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懒,我馋,我喜欢睡觉,讨厌规矩。您把我嫁出去,就是把一个麻烦精塞给别人家。”
她顿了顿,继续说:“到时候,我伺候不好公婆,管不好中馈,还会跟丈夫的小妾打架。我活得不痛快,他们全家也别想安生。最后,我被夫家嫌弃,甚至被休弃,丢的难道不是云家的脸?”
这番歪理,说得云彦一愣一愣的。
旁边的云墨摸着下巴,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他这个妹妹,确实不是省油的灯,谁娶了谁倒霉。
云霜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云苓,眼底闪着精光。
云彦气得又想拍桌子:“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嫁了人,自然要学着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哪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我学不会。”云苓摊了摊手,一脸的光棍,“爹,您见过哪条鱼能学会爬树的?非要逼它,结果就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死。”
“你!”
“而且,我留在家里,对云家更有用。”云苓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爹,您应该听说了,昨晚瑞王殿下中毒,快不行了。”
云彦神情一凛:“听说了,宫里传话,说是被一位高人救了回来。怎么,这事与你有关?”
“那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云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这下,不仅是云彦,连云墨和云霜都震惊了。
“小五,你还会医术?”云墨瞪大了眼睛。
“略懂,略懂。在一本古书上看过几个偏方,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云苓轻描淡写地带过,“重点是,我救了瑞王两次命。瑞王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也等于欠了我们云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她看着云彦,慢悠悠地分析:“我若嫁了人,成了别家妇,这个人情就跟我姓了夫家的姓。可我若不嫁,我永远是安乐郡主,是云家的女儿。这个人情,就永远攥在云家手里。”
“一个亲王的人情,跟一桩未必能带来多少好处的联姻,哪个更划算,爹您比我清楚。”
云彦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她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跟在哥哥姐姐后面要糖吃的小丫头了。
她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甚至还懂得用利益和筹码来谈判。
云霜抚掌一笑,打破了沉默:“说得好!小五,二姐支持你!婚姻就是一场投资,要是回报率太低,还不如把钱握在自己手里。你这张长期饭票,可比任何男人都靠得住。”
云墨也瓮声瓮气地开口:“爹,小五不想嫁,就不嫁。谁敢逼她,我带兵踏平他家!”
云彦看着这三个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的儿女,一个比一个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只觉得脑仁突突地疼。
他扶着额头,无力地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就是来讨债的!”
云苓见状,知道这事成了大半。她站起身,走到云彦身后,学着小丫鬟的样子,给他捏了捏肩膀。
“爹,您和哥哥姐姐们在外面打拼那么辛苦,不就是想让我无忧无虑吗?”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对我来说,不嫁人,守着我的郡主府,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这就是最大的‘安乐’。”
“你们给了我选择的权利,就让我自己选一次吧。”
这番话,像是说到了云彦的心坎里。他戎马一生,官场沉浮,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护着家人,让他们随心自在吗?
他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疲惫:“罢了,罢了……一个个都长大了,翅膀都硬了。我不管了,随你们去吧。”
“谢谢爹!”云苓眉开眼笑,目的达成,立刻就准备开溜。
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着云彦俏皮地眨了眨眼:“爹,那以后要是有不长眼的媒婆上门,您可得帮我打发了啊。就说,本郡主,终身不嫁。”
说完,她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书房,深藏功与名。
为了争取躺平的权利而四处奔波,这咸鱼当得,也真是够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