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郡主府的第一夜,云苓睡得格外香甜。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云苓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正准备续上刚才那个关于酱肘子的美梦,耳边却传来小翠焦急的低唤。
“小姐,小姐,快醒醒!张嬷嬷来了!”
“张麻子?”云苓迷迷糊糊地嘟囔,“谁啊?让他等着,天塌下来也别耽误我睡觉。”
话音刚落,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推开。
一个身穿深褐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老嬷嬷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一个端着水盆,一个捧着衣物。
“郡主,现已是辰时,您该起了。”老嬷嬷的声音平平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云苓睁开一条眼缝,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小翠在一旁小声提醒:“小姐,这位是太后娘娘派来教导您宫中礼仪的张嬷嬷。”
哦,太后派来的。
云苓瞬间清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坐起身:“嬷嬷来得真早啊。小翠,给我端碗冰镇酸梅汤,渴了。”
张嬷嬷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郡主,晨起不宜饮用生冷之物,伤身。老奴已让厨房备了温补的红枣小米粥。”
她挥了挥手,两个小丫鬟立刻上前,一个要伺候云苓穿衣,一个要伺候她洗漱,动作麻利,规矩十足。
云苓被这阵仗搞得有点懵。
她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她还光着脚丫想下床,张嬷嬷的眼神立刻扫了过来。
“郡主,金枝玉叶,不可赤足踩地,有损贵体,亦失仪态。”
一个小丫鬟立刻将一双软底锦鞋,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她的脚边。
云苓:“……”
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刻钟后,云苓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张嬷嬷带来的人在她脸上和头发上摆弄。
张嬷嬷站在一旁,像个监工,嘴里还念念有词。
“郡主身为皇室亲封,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脸面。卯时起,辰时用膳,巳时需习字或抚琴,午时小憩不可超过两刻钟……”
云苓听得头都大了。
卯时?那不是天还没亮吗?鸡都还没打鸣吧!
“等等,”云苓打断她,“嬷嬷,太后封我为‘安乐郡主’,是希望我安乐无忧,随心自在的。”
她试图讲道理:“我觉得,睡到自然醒,就是最大的安乐。您说呢?”
张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郡主,‘安乐’是体面,是尊荣,不是懒散和放纵。太后娘娘将您交到老奴手上,老奴便有责任将您教导成一位合格的郡主。”
云苓彻底没话说了。
这嬷嬷,油盐不进,比她爹还卷!
好不容易熬到早膳时间,云苓看着桌上那碗清汤寡水的小米粥,和两碟寡淡无味的素菜,感觉人生都灰暗了。
“小翠,我的蟹黄包呢?还有昨晚剩的半只烧鸡呢?”
小翠一脸为难,求助地看向张嬷嬷。
张嬷嬷淡淡开口:“郡主,此等油腻之物,于清晨食用,有碍脾胃。老奴已命人撤下了。”
云苓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是太后的人,不能得罪。
“嬷嬷,”她挤出一个笑脸,“我正在长身体,吃这么点,饿。”
“饭后老奴会为郡主备好滋补的燕窝。”
“可我想吃肉。”
“郡主,仪态。”
云苓看着张嬷嬷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终于败下阵来。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对云苓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她被按在书房里,面前摆着文房四宝。张嬷嬷要求她每日至少练习一个时辰的书法。
云苓拿着毛笔,鬼画符一样地写了几个字,就觉得手腕酸痛,开始犯困。
她刚想趴在桌上眯一会儿,张嬷嬷的声音就幽幽响起:“郡主,坐姿。”
云苓只好挺直腰板。
她眼珠一转,对小翠说:“小翠,去把我那本《西域奇闻录》拿来,我忽然来了灵感,想借鉴一下异域风情。”
想趁机看话本子摸鱼。
小翠刚要动,张嬷嬷就开口了:“郡主,那些坊间杂谈,内容粗鄙,不宜多看。老奴已为您备好了《女诫》与《内训》。”
云苓眼前一黑。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云霜一身火红地来了。
“小五,我给你带了一品楼新出的八宝鸭!”云霜人未到,声先至,提着个食盒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看到云苓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那儿喝着清粥小菜,云霜愣住了。
“不是吧?乔迁新居,你就吃这个?”她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八宝鸭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云苓的眼睛都亮了,像饿了三天的小狗,伸手就要去抓。
“郡主!”
张嬷嬷如一道鬼影,挡在了食盒前。
“二小姐,郡主饮食皆有定例,此物太过油腻,不合规矩。”
云霜挑眉,上下打量着张嬷嬷:“你谁啊?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妹妹吃饭头上了?”
“老奴乃太后所派,奉命教导郡主。”张嬷嬷不卑不亢。
一听是太后的人,云霜的气焰也弱了三分。
她拉着云苓到一旁,小声嘀咕:“这老太婆怎么回事?你可是郡主,她一个下人,还敢管你?”
云苓有气无力地趴在云霜肩上:“姐,她是太后派的‘教导主任’,我得罪不起啊。”
云霜眼珠一转,凑到云苓耳边:“怕什么?晚上我给你弄点蒙汗药,往她茶里一撒,保准她睡得比猪还死。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云苓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
“太麻烦了,”云苓一脸认真,“我懒得去弄药。”
云霜:“……”
她算是服了自己这个妹妹了。
送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云霜,云苓感觉自己已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
她决定摆烂到底。
下午,她直接称病,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谁叫都不应。
小翠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不停地跟张嬷嬷解释:“嬷嬷,我们小姐身子弱,可能是昨天累着了,您让她歇歇吧。”
张嬷嬷沉默地站在门外,许久,才转身离去。
云苓在被子里偷偷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终于能清净了。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珍藏的话本子,又从床底掏出一包藏好的牛肉干,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然而,她高兴得太早了。
半个时辰后,房门再次被推开。
张嬷嬷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了进来。
云苓大惊失色,赶紧把话本子和牛肉干往被子里塞。
张嬷嬷仿佛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只是平静地宣布:“郡主既然身子不适,老奴便更要尽心照顾。从今日起,郡主的所有用度、吃食、作息,都由老奴亲自接管。”
她一挥手,那两个婆子立刻上前,一个开始检查云苓的床铺,另一个直接走向她的衣柜和妆匣。
很快,云苓私藏的话本子、攒下来的各式零嘴、甚至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全都被搜刮了出来,堆在地上。
“这些东西,或有伤风化,或有损贵体,皆不宜留在郡主身边。”张嬷嬷看了一眼地上的“赃物”,下了结论。
“来人,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去烧了。”
“不要!”云苓急了,从床上一跃而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是我攒了好久的!”
张嬷嬷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许波动。
“郡主,老奴是为了您好。”她缓缓说道,“您是安乐郡主,不是乡野村妇。您的安乐,必须建立在规矩和体面之上。”
说完,她不再理会云苓的抗议,转身带着人,连同云苓所有的“精神食粮”和“快乐源泉”,一起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世界瞬间安静了。
云苓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底和书桌,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愤涌上心头。
她的郡主府,她的咸鱼窝,她梦想中的天堂……
第一天,就变成了牢笼。
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