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云墨那句“我入赘李家”,像一记重锤,砸得在场每个人都头晕眼花。
云苓的大脑宕机了足足十几秒。
她见过卷生卷死的,没见过把自己往死里卷的。她爹这是什么操作?为了跟政敌内卷,不惜把亲生儿子打包送给对方当赘婿?
这是什么史诗级的相爱相杀?
“我不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云霓,她死死地拽住云墨的另一只胳膊,泪水涟涟,拼命摇头。
“大哥,你不能就这么认了!爹他糊涂了,我们去找陛下,我去求皇后娘娘!”
“求?”云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底满是猩红的血丝,“这是圣旨!是皇命!云霓,你进宫这么多年,还不懂吗?”
他猛地甩开云霓,力气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幸好被身后的萧壁扶住。
“你们两个,今天必须跟我走!”云墨的耐心已经耗尽,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只想把自己的幼崽都叼回窝里藏好。
他拽着云苓,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
“哎!哎!大哥你轻点!我胳膊要断了!”云苓疼得龇牙咧嘴,脚下被动地跟着移动。
“云将军,有话好说。”萧壁将云霓扶稳,上前一步,挡在了云墨面前。
他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云墨停下脚步,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萧壁,眼神里的煞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滚开!”
“将军若执意如此,本王只能认为,将军是在藐视宫规。”萧壁不为所动,缓缓说道,“翊坤宫是皇后娘娘的宫苑,两位小姐是皇后娘娘请来的贵客。将军未经通传,强闯宫苑,还要强行带走皇后娘娘的客人,是何道理?”
他句句在理,却字字诛心。
云墨的胸膛剧烈起伏,握着云苓手腕的铁掌,又收紧了几分。
云苓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手腕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萧壁!”她终于忍不住了,冲着萧壁吼道,“你看戏就看戏,别拱火行不行!我大哥脑子已经不清醒了,你还拿规矩刺激他!”
萧壁:“……”
他看着一脸“你这个猪队友”表情的云苓,一时竟无言以对。
云墨也被云苓这一嗓子吼得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你还敢护着他!”
“我不是护着他,我是护着我的手腕!”云苓欲哭无泪,“大哥,咱俩打个商量,你先放手,我保证跟你走,行不行?再捏下去,我的手腕要被你捏断了!”
云墨闻言,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些。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清亮又威严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好大的威风啊,镇北大将军。”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皇后娘娘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正缓步走来。
她身着一袭绛紫色的宫装,头戴凤冠,仪态万方,神色却冷若冰霜。
“参见皇后娘娘!”
小厨房里,除了云墨和萧壁,所有人都呼啦啦跪了一地。
云墨僵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他松开了云苓的手,对着皇后抱拳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云将军免礼。”皇后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又落在他身后明显受了惊吓的云霓和云苓身上,最后停留在萧壁扶着云霓的手臂上。
她眼神微微一动,却什么也没说。
“本宫听说,云将军要带你的两个妹妹回家?”皇后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云墨硬着头皮回答,“家中有事,臣必须带她们回去。”
“哦?比太后的寿辰还重要的事?”皇后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云墨的心猛地一沉。
皇后走到云苓面前,看着她被捏得通红的手腕,眉头微蹙。
“苓丫头,你这几日为太后寿礼费心,本宫都看在眼里。听说那千层福寿糕,只有你一人知晓做法,离了你,御膳房的巧匠也束手无策,可有此事?”
云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嗯。”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走了。”皇后转过身,看向云墨,语气不容置喙,“太后近来食欲不振,唯独对苓丫头做的吃食颇感兴趣,还点名要尝尝那新奇的糕点。”
“云将军,你是想让本宫去回禀太后,说你为了区区家事,便要让她老人家在寿宴上失望吗?”
这一顶“让太后失望”的大帽子扣下来,云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可以不惧政敌,可以不理皇子,甚至可以跟自己那个疯批爹拍桌子,但他唯独不能背上一个“对太后不敬”的罪名。
那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更是整个云家都承担不起的后果。
“臣……不敢。”云墨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既不敢,便退下吧。”皇后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不懂事的苍蝇。
“等到太后寿宴之后,本宫自会派人将两位小姐安安稳稳地送回府上。在此之前,她们是本宫的客人,也是翊坤宫的主人,谁也不能扰了她们的清净。”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云墨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云苓,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萧壁,眼神里的不甘、愤怒和无力,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两个妹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云苓心头发酸。
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翊坤宫。
那背影,萧瑟又决绝,像一头败下阵来的孤狼。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皇后又温言安抚了云霓和云苓几句,嘱咐她们好生准备寿礼,莫要多想,便也带着人离开了。
偌大的小厨房,又恢复了安静。
只是气氛,却尴尬到了极点。
张管事和几个小太监、护卫还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云霓捂着嘴,无声地啜泣着。
云苓看着大哥离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走到那四盆已经被打发得完美无瑕、洁白蓬松的奶油旁边,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甜丝丝,滑腻腻的。
“可惜了。”她小声嘀咕着,“费了这么大劲,都打好了,主角却跑了。”
她转过头,看向还站在一旁,姿态有些僵硬的萧壁,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王爷,今天这戏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吃饭。”
她指了指那几个瑞王府的护卫。
“还有你们,活儿干完了,可以收工了。玄一,记得啊,下次带人来干活,让他们自带干粮,我这儿真不包饭。”
玄一嘴角抽搐了一下,恭敬地应了声“是”,带着四个同样一脸茫然的护卫,迅速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萧壁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却见云苓已经重新坐回了桌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已经凉透的糖醋小排,默默地啃了起来。
那副样子,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郁闷,都跟这块排骨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他喉头动了动,最终只化为一声低叹。
“你大哥的事,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云苓没抬头,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萧壁知道,她现在不想说话。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
人都走光了,小厨房里只剩下云苓、云霓和小翠。
云霓走到云苓身边,看着她红通通的手腕,眼泪又掉了下来。
“苓儿,疼不疼?大哥他……”
“不疼。”云苓放下筷子,摇了摇头。
她看着姐姐哭得通红的眼睛,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山珍海味,都有些食之无味了。
她那个疯批大哥,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神,要为了家族,去给一个女人当赘婿。
她那个温柔聪慧,在宫里步步为营的大姐,为了这点事,哭得肝肠寸断。
云苓忽然觉得,当一条咸鱼,好像也挺不容易的。
想安安稳稳地躺平,都得有人在前面给你披荆斩棘,甚至……忍辱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