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英明！”
云苓一记马屁送上，正准备再提几个关于烤箱材质的细节要求，一旁沉默许久的云霓却忽然开了口。
“等等。”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小厨房里刚刚燃起的热火朝天。
云霓的目光在云苓和萧壁之间来回扫视，秀丽的眉头轻轻蹙起。
“苓儿，殿下，此事恐怕不妥。”
云苓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解地看向她姐：“姐，哪里不妥了？王爷出钱出人，我出点子，咱们强强联合，这不是天作之合吗？”
“正是因为是你们二人联合，才不妥。”云霓的语气严肃起来。
她对着萧壁福了一礼，才柔声说道：“殿下，您是皇子，苓儿是未出阁的臣女。你们二人并无血缘，也无婚约，在太后寿宴上共同献上一份礼，这不合规矩。”
她看向云苓，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尤其是这份礼还是入口的吃食，做法又如此新奇私密。传扬出去外面的人会如何议论？这于你们二人的名声，都有极大的损伤。”
张管事和两个小太监早就吓得停了手，恨不得当场变成两块不起眼的木炭。
瑞王殿下和云家姐妹的对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云苓顿时垮了脸，刚到手的完美挡箭牌，眼看就要飞了。
“姐，你想太多了。”她有气无力地瘫回椅子上，“名声能当饭吃吗？能让我多睡一个时辰吗？都不能！但王爷这个挡箭牌，能让我少很多麻烦！”
“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云霓难得地加重了语气，有些生气。
萧壁看着姐妹俩，并未因云霓的反对而不悦，反而温和地开口：“云大小姐的顾虑，本王明白，也深以为然。只是……”
他看向云苓，眼神沉静，“五小姐可知，你如今已是宫中许多人眼里的钉子。贤妃那边，更是恨你入骨。”
“太后寿宴，是她被禁足后第一次能公开露面的场合。你觉得，她会放过这个对付你的大好机会吗？”
萧壁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云苓心头一凛。
“你这份被太后点名的寿礼，若是做得好了，自然是天大的恩典。可若是中间出了一点点差错，哪怕只是味道不合某些人的意，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继续道：“届时，御史弹劾你哗众取宠，贤妃攻讦你心意不诚。你一个人，如何应对这满朝文武，后宫妃嫔的口诛笔伐？”
云苓不说话了。
她虽然懒，但不傻。她知道萧壁说的都是事实。
云霓的脸色也白了几分，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可……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坏了规矩啊。”她依旧坚持，“规矩是保护女孩子最好的东西。”
“姐姐，”云苓看着她，忽然小声问，“你是不是怕我嫁不出去？”
云霓一愣，随即脸颊微红，嗔了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可她的眼神，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走到云苓身边，蹲下身子，拉住她的手，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苓儿，我不是在跟你讲那些死板的大道理。宫里的人言有多可怕，你不知道，我知道。”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毁掉一个姑娘的一辈子。我……我只是怕你被人非议，怕你以后连安稳日子都过不上。”
她见过了太多宫中女子因为一点流言蜚语，便落得凄惨下场。她自己身处后宫，谨小慎微，尚且如履薄冰。
可她的妹妹，性子这么懒散随心，又不懂得遮掩锋芒。她实在害怕，这次寿宴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陷阱，将云苓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云苓看着姐姐眼中的恐惧和真切的关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她那套“名声不能当饭吃”的理论，在姐姐真挚的担忧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沉默了片刻，难得没有再耍赖抬杠。
小厨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萧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光微动。他站起身，对着云霓郑重一揖。
“云大小姐爱护妹妹之心，萧壁感佩。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他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不如这样。对外我们不说是你我二人共同献礼。”
云霓和云苓都抬眼看他。
“我们就说，此千层福寿糕，乃云丞相府为感念太后恩德，由巧思泉涌的云五小姐构想而出。”
“而瑞王府，感念五小姐救命之恩，又恰逢太后寿辰，故而从旁协助，提供些人力物力，以全孝心共祝太后福寿安康。”
萧壁缓缓道来，条理清晰。
“如此一来，这便是云家与瑞王府两府交好，共同为太后贺寿。是臣子与皇子之间合乎礼法的往来，而非你我二人私下的情谊。”
“这既全了献礼之心，又不会落人口实，更能震慑那些宵小之辈，让他们不敢轻易在寿宴上发难。云大小姐以为如何？”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它完美地绕开了“未婚男女私相授受”的雷区，将事情上升到了两个家族的政治层面，宏大又光明正大。
云霓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这个说法，既保全了妹妹的名声，又确实能起到震慑作用。
她看向萧壁，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认可。这位瑞王殿下，心思之缜密，远超他的年纪。
“殿下所言甚是，是云霓狭隘了。”她福身行礼，算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化解了。
云苓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冲着萧壁挤了挤眼睛，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够黑。
萧壁看懂了，眼底漾开一丝笑意。
搞定了最大的阻碍，云苓立刻恢复了咸鱼本色。
她往椅子上一靠，对着还愣在一旁的玄一招了招手。
“玄一，别傻站着了。你们王府的护卫什么时候到？带干粮了吗？我这儿厨房不包饭的。”
玄一嘴角一抽，恭敬地回答：“回五小姐，属下这就去调人，一个时辰内必到。”
“一个时辰？”云苓不满了，“太慢了！这奶油再打不发，烤箱的火都要灭了！你让他们跑快点！”
她又指着那两个已经快虚脱的小太监，“还有你们两个，别停啊，继续抽！把它当成贤妃的脸，给我使劲抽！”
两个小太监一个激灵，哭丧着脸，又开始抡起了胳膊。
满室的凝重气氛，被她一句话搅得荡然无存。
云霓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
萧壁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切换状态，指挥若定的少女，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觉得，翊坤宫的小厨房，好像比皇宫里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