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翊坤宫,殿门关上的瞬间,云苓就像一摊烂泥,直接瘫在了最近的软榻上。
前一秒还弱柳扶风、泣不成声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生无可恋的咸鱼本色。
“姐,”她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我快饿死了。”
云霓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心动魄里,眼圈红红的,又是后怕又是心疼地看着她:“苓儿,你……你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真晕了?”云苓翻了个白眼,“我要是不晕,下一个被抬出去的就是我了。”
演戏是体力活,尤其是演这种又惊又怕的柔弱小白花,情绪调动太大,耗费心神。
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脑子里只剩下那十道已经凉透了的菜。
那个假冒小翠的暗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很快,真正的小翠端着一杯温热的蜜水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您没事吧!奴婢在外面听着,心都快跳出来了!”
云苓接过蜜水灌了一大口,总算缓过来一点:“没事,死不了。去,让小厨房把我的菜都热一热,一道都不能少!”
云霓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才的担忧也散了大半。她这个妹妹,真是让人永远都猜不透。
“你呀……”云霓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她身边,轻声问,“今天这事,陛下就这么算了?”
提到这个,云苓撇了撇嘴,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
“不然呢?贤妃那段位多高啊,当场就编出一段‘为爱痴狂、焚烧舞衣’的苦情戏。”
“哭得梨花带雨,说得情真意切,最后再把一切都归结于太爱陛下。啧啧,高手。”
皇帝那种人,最吃这一套了。江山稳固,儿女成群,就喜欢看后宫妃嫔为他争风吃醋,要死要活。这能极大地满足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
贤妃今晚看似狼狈,实则以退为进,不仅摘清了自己,还在皇帝面前刷了一大波存在感和痴情人设。
云霓听得眉头紧锁:“那……那王总管和小路子的冤屈,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算。”云苓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但不是现在。今晚动静太大了,我大哥劫柴房浣衣局走水,贤妃被抓现行。所有事情都搅在了一起,反而成了浑水。”
“水太浑,鱼就藏起来了。想抓鱼得等水清。”
她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等到太后寿宴,然后找个由头,名正言顺地溜出宫回家。
皇宫这地方,瓜太多,个个都带毒,吃多了容易消化不良。
饭菜很快就热好了,重新端了上来。
云苓立刻满血复活,从软榻上弹起来,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东坡肘子软烂入味,松鼠鳜鱼酸甜可口。
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对云霓说:“姐,你也吃啊。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多补补。”
云霓看着她风卷残云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食欲,只是满心忧虑:“大哥那边怎么样了?人救出来,能送到宫外去吗?”
云苓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虾肉q弹,茶香清雅。
“放心吧,萧壁那家伙看着病怏怏的,办事还算靠谱。他的人早就把宫墙外的路线摸熟了,跟自家后花园似的。”
她话音刚落,那个假扮小翠的暗卫又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云霓身后,借着布菜的动作,极快地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云苓的袖子里,然后又跟没事人一样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旁边的小翠都没发现异常。
云苓心里门儿清,筷子却没停,依旧吃得香甜。
等一顿饭吃完,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茶,她才借着擦嘴的动作,将袖子里的纸条展开。
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但内容清晰。
“人已出宫,安顿妥当。宫女小莲招认,数日前,贤妃心腹福安将其兄长小路子秘密关押,威逼他写下认罪书。若不从,便将小莲卖入军中为妓,让她生不如死。小路子为保妹妹清白,才含冤画押,后被灭口。”
云苓看完,面无表情地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一小撮灰烬。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链条完整,一击致命。
但云苓心里却半点波澜都没有。
这份证据,现在拿出去,根本扳不倒贤妃。
皇帝刚听完一出“痴心妃子为爱焚衣”的感人戏码,正是心软的时候。这时候递上证据,他第一反应不会是贤妃恶毒,只会觉得是有人在针对他的爱妃,故意搞事。
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说云家为了给她出气,屈打成招,伪造证据。
到时候,他们这边就从有理变成了没理。
“苓儿,怎么了?”云霓见她看着烛火发呆,担忧地问。
云苓回过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吃饱了犯困。”她站起身,慢悠悠地往床榻走去,“天大的事,也得等我睡醒了再说。”
“今晚消耗太大,我得好好补个觉。天不亮,谁也别叫我!”
云霓看着她头一沾枕头就准备入睡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
算了,妹妹说得对。
现在最要紧的,是休息。
……
第二天,宫里果然传出了消息。
贤妃娘娘因“思君心切,夜不能寐,误起小火”,被陛下“斥责”了几句,罚了三个月宫份,禁足景阳宫一个月,闭门思过。
浣衣局管事太监办事不力,杖责二十,发配去守皇陵。
至于那位纵火的“元凶”福安,则被定义为“护主心切,行事鲁莽”,被打了三十大板,送回景阳宫养伤去了。
一场足以掀翻后宫的大案,就这么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消息传到翊坤宫时,云苓正趴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晒太阳,小翠在一旁给她剥着葡萄。
听完小太监的禀报,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知道了,下去吧。”
小翠气得直跺脚:“小姐!这也太不公平了!分明是她做贼心虚烧房子,怎么到头来,倒成了爱慕陛下的好事了?还只罚这么点!”
云苓懒洋洋地张开嘴,接住小翠递过来的葡萄,慢悠悠地嚼着。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
“杀人放火,那是对我们这些普通人说的律法。对皇帝的枕边人来说,那叫‘情趣’。”
后宫里,皇帝就是天,是唯一的审判官。他觉得你有罪,你就有罪。他想让你无罪,你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能给你找个理由圆回来。
小翠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
“那……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急什么。”云苓翻了个身,换个面继续晒,“让她先得意几天。蹦得越高,才摔得越狠。”
现在,证据在他们手里,主动权也在他们手里。
什么时候出牌,怎么出牌,得选个最好的时机。
比如……一个能让皇帝无论如何也无法偏袒,必须秉公办理的场合。
云苓眯着眼,看着头顶被宫墙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空。
快了。
太后的寿宴,没几天了。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等到那天,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剩下的烂摊子,就让她那个精力旺盛的大哥,和那个一肚子坏水的病秧子王爷,慢慢收拾去吧。
当咸鱼,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
等风来,而不是去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