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云苓蔫蔫地趴在窗边的小几上,面前摆着一碟刚出炉的桂花糖糕,却连伸手的欲望都没有。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大哥云墨那张写满了“我要杀人”的脸。
小翠在一旁愁眉苦脸地扇着风,小声嘀咕:“小姐,您好歹吃一点。您不吃,奴婢看着也吃不下……”
云苓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扇了,心静自然凉。我现在心里一团火,你这风一吹,火烧得更旺了。”
【我那亲爱的大哥,千万别在宫门口就跟人打起来啊。】
【萧壁啊萧壁,你可得给力点,务必拦住他!不然我今天就得去天牢里给你俩送饭了。】
云霓坐在一旁,也是坐立不安,手里的茶杯换了好几道,水都没喝进去一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一个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云大小姐,云五小姐,镇北大将军……求见。”
云苓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云墨身着玄色劲装,并未披甲,但常年征战沙场磨砺出的煞气,却比任何铠甲都更具压迫感。
他风尘仆仆,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云苓身上。
“苓儿。”
他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话一般。
“大哥。”云苓连忙站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些。
云墨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伸出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却又在快要碰到她时停住,只是仔仔细地打量着她。
“瘦了。”他眉头紧锁,眼神里的心疼和怒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喷薄而出。
“哪有,是姐姐宫里的衣服显瘦。”云苓干笑着。
“我都知道了。”云墨收回手,猛地转身,那股压抑的怒火终于不再掩饰,“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贤妃?还是那个昭阳公主?”
小翠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云霓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拉住他:“大哥!你冷静点!这里是皇宫!”
“皇宫又如何?”云墨冷笑一声,周身煞气更重,“天子脚下,就能任由人欺负我云家的女儿?我倒要去问问陛下,他这后宫,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他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大哥!”云苓也急了,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你别冲动!事情都过去了!”
“过去?”云墨低头看着她,眼睛都红了,“你被人栽赃杀人,关在宫里,叫过去了?她们抢你的吃食,给你脸色看,叫过去了?在老子这里,这事没完!”
他力气极大,云苓整个人像个挂件一样被他拖着走。
云霓急得快哭了,却根本拦不住这头发怒的雄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和却清晰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云将军,何事如此动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壁正站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常服,脸色苍白,身形单薄,与杀气腾腾的云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苓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救兵来了!
云墨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萧壁,眉头皱得更紧了。
“瑞王殿下?”他语气不善,“这里没你的事。”
“将军的事,本就是大周的事。瑞王虽不才,也想为将军分忧。”萧壁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目光平静地迎上云墨那能杀人的眼神。
“分忧?”云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殿下身娇体弱,还是好生在宫里养病吧。这点小事,不劳殿下费心。”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几乎是当面嘲讽。
萧壁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说道:“将军是想现在就提着枪,去景阳宫讨个说法?”
“有何不可?”
“当然可以。”萧壁点了点头,“以将军之威,掀了景阳宫的屋顶,想必也不是难事。只是,然后呢?”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然后,陛下会为了维护皇家颜面,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贤妃和昭阳公主,最多被斥责几句。而整个云家,却要为你今日的冲动,背上一个功高震主、嚣张跋扈的罪名。”
“到时候,亲者痛,仇者快。这,就是将军想要的结果吗?”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云墨的怒火上。
他不是蠢人,他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萧壁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担心的地方。
云墨沉默了,周身的煞气收敛了几分,但依旧紧绷着。
“那依殿下之见,我妹妹这委屈,就白受了?”
“当然不。”萧壁摇了摇头,“真正的将军,从不打无准备之仗。逞一时之快是匹夫之勇,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才是兵法之道。将军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他看向云苓,又转向云墨,语气诚恳:“五小姐被栽赃一事,看似已经了结。但那个畏罪自尽的小太监,就是最大的破绽。”
“一个不识字的太监,如何能写下那封条理清晰的遗书?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有人代笔。只要查出这个人,就能顺藤摸瓜,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云墨眼神一动。
他之前只想着打上门去,却忘了,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疑点。
“殿下为何要帮我?”云墨盯着萧壁,眼神锐利如刀,“我云家与你,素无往来。”
“因为,我也想知道,是谁在宫里兴风作浪。”萧壁的脸色,在提到此事时,又苍白了几分,“敢把主意打到云家头上的人,其野心,绝不止于一个后宫。”
他没有说得太透,但聪明人之间,一点就通。
云墨瞬间明白了。
这宫里的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陷害苓儿,恐怕只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目的就是为了激怒自己,让云家犯错。
而这位看似病弱的瑞王,显然也是对方的目标之一。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凭什么信你?”云墨沉声问道。
“将军可以不信我。”萧壁坦然道,“但将军不能不信你自己的妹妹。五小姐聪慧过人,她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他这句话,把皮球又踢给了云苓。
云苓立刻心领神会,她拉着云墨的袖子,小声说:“大哥,瑞王殿下……之前帮过我。而且,他还答应,以后北境冰湖的雪唇鱼,第一网都给我送来。”
前面半句是场面话,后面半句才是重点。
云墨一愣,低头看着自家妹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提到“雪唇鱼”时那一脸向往的表情,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大半。
这丫头,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
罢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他姑且就信这病秧子一次。
“好。”云墨终于松了口,他看着萧壁,眼神恢复了身为将领的冷静和审视,“你想怎么查?”
“小路子的尸体,已经被匆匆下葬。但他的妹妹,还活着。”萧壁缓缓说道,“我的人查到,她被关在西边一处废弃的柴房里。要想知道真相,必须先救出她。”
“救人?”云墨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事简单。”
“不简单。”萧壁打断了他,“那里有贤妃的人看着,一旦打草惊蛇,那宫女必死无疑。我们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出来。”
他看向云墨:“将军手下,可有擅长潜行的高手?”
“潜行?”云墨哼了一声,“我镇北军的斥候,能在大雪地里趴三天三夜不被人发现。一个小小的柴房,算得了什么?”
“好。”萧壁点了点头,“今夜三更,我会派人引开守卫。你的人负责救人,我在宫外接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当场就定下了计划。
云苓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她本来只是想找个人按住她大哥,别让他掀桌子。
结果这俩人,三言两语,就要合起伙来把人家的厨房给端了。
这……这算不算买一送一?
送走了心事重重但总算冷静下来的大哥,和目的达成显得心情不错的萧壁,云苓重新瘫回了软榻上。
她感觉自己演了一上午的戏,比带兵打仗还累。
“小翠。”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奴婢在!”
“去告诉小厨房,我精神损耗过度,急需补充能量。中午要做十个菜,一个汤。要硬菜,能下饭的那种!”
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