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大螃蟹的梦,做得正香。
梦里,清蒸的,香辣的,醉蟹,秃黄油拌饭,排着队往她嘴里送。云苓幸福地咂了咂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
小翠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像一盆冰水把云苓从美食的天堂里拽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
“小姐,真的出大事了!死人了!”小翠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云苓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云霓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褪。“苓儿!”
“姐,怎么了?”云苓看大姐这副模样,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云霓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御膳房的王总管,死了。”
王总管?云苓愣了一下。
“就是昨晚,父皇下旨,让他学做你那道‘金玉满堂’的那个老师傅!”云霓的声音都在颤抖,“今天一早,人被发现倒在御膳房的小厨房里,已经……已经僵了。”
云苓的脑子嗡地一下。
昨晚那个被皇后夸奖,还乐呵呵领旨的老师傅?
“怎么死的?”她急忙问。
“听说是中毒。”云霓攥紧了手帕,“人是在准备‘金玉满堂’的食材时出的事,仵作初步验过,毒就下在那些食材里!”
云苓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这口黑锅,简直是量身为她打造的,尺寸完美,严丝合缝。
她才“发明”了这道菜,厨子就死了,毒还在菜里。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精准的栽赃吗?
“皇后娘娘有旨,宣云五小姐前往长春宫问话!”一个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
一名面生的太监,领着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那架势,不像是“宣”,倒更像是“押”。
云霓脸色一变,立刻将云苓护在身后:“这位公公,我妹妹她大病初愈,身子弱,昨夜又受了惊吓……”
“云大小姐,”那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咱家只是奉命行事。您还是别为难咱家了。”
云苓拍了拍云霓的手,示意她安心。
她知道,这一趟,躲不掉。
她跟着太监,一路沉默地走着。本以为是去皇后寝宫,没想到,却被直接带到了御膳房。
往日里热火朝天的御膳房,此刻却死气沉沉,被一圈神情肃杀的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腐败和药味混合的怪异气息。
一进门,云苓就看到了主位上坐着的皇后,以及一左一右陪着的贤妃和昭阳公主。
贤妃拿着帕子,满脸愤怒。昭阳公主则毫不掩饰眼中的幸灾乐祸,那眼神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在云苓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地上,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云苓的目光扫过那具尸体,心里莫名一紧。
“云五小姐,”皇后身旁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开了口,神情严肃,“下官乃大理寺卿,奉命调查御厨王总管中毒一案。敢问云五小姐,昨夜宴会之后,可曾来过御膳房?”
“没有。”云苓回答得干脆利落。
“呵,”昭阳公主冷笑一声,“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父皇可是亲口赏了你御膳房的通行令牌,整个皇宫,除了父皇母后,就属你进出这里最方便!”
贤妃在一旁幽幽地开口:“唉,王总管也是可怜。听说是为了琢磨五小姐那道新菜,特意留下来忙到半夜。许是五小姐心善,怕王总管做不好,半夜过来指点一二,谁曾想……”
她话没说完,但那意思,谁都听得懂。
大理寺卿皱了皱眉,对身旁的仵作道:“把证物呈上来。”
一个托盘被端到了云苓面前。
托盘上,放着几样切好的食材,正是“金玉满堂”需要用到的鱼丁、冬笋和香菇。
“云五小姐,你且看,”大理寺卿指着那些食材,“毒,就下在这里面。此毒无色无味,遇热则发,王总管想必是在试菜时中了招。”
他盯着云苓:“这道菜的菜谱,只有你一人知晓。昨夜也只有你,最有可能接触到这些食材。你还有何话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苓身上。
恶意,怀疑,审视,看好戏。
云霓在人群外急得快要晕过去,却被侍卫死死拦住,根本无法靠近。
云苓的目光,落在那盘食材上。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大理寺卿,一脸认真地问:“大人,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说。”
“第一,我爱吃整个皇宫都知道。我为什么要毒死一个即将为我做出绝世美味的厨子?”
大理寺卿一愣。
“第二,陛下亲赐的令牌,我若真要作案会蠢到第一天就用?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人是我杀的吗?”
“第三,云苓的语气忽然变得惋惜,“大人请看这冬笋,切口边缘已经微微发黑,这是放久了的。再看这香菇,伞盖干瘪,明显失了水分。王总管是御膳房的总管,手艺超群,怎会用这种次等食材,去做一道献给陛下的新菜?”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除非……”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贤妃和昭阳公主那微变的脸色,“这些食材,根本不是王总管准备的。而是有人,在他准备好食材之后,偷偷掉了包!”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一派胡言!”昭阳公主立刻跳了起来,“你这是在推卸责任,混淆视听!”
“是不是胡言,一查便知。”云苓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查查昨夜是谁当值,查查食材库的出入记录。再查查……宫里最近,有谁和王总管结了怨!”
就在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清冷凌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必查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衣,戴着银色面具的高大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是风暂!
他一出现,整个御膳房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禁卫军自动让开一条路。风暂径直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揭开了白布的一角。
白布下,是王总管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青紫色的脸。
云苓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这不是话本子,不是冰冷的角色设定。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昨天还在她面前,因为一道菜谱而眉开眼笑的老人。
现在,他就这么冰冷地躺在这里。
而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若不是她为了出风头,说了那道菜……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可以凭着小聪明和系统,安安稳稳地摆烂。
可她忘了,这是皇宫。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别人的,也是自己的。
风暂站起身,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云苓身上。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情绪,却带着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压迫感。
“云五小姐。”他开口了,“昨夜亥时,你在何处?”
又是这个问题。
云苓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她已经被卷入了这个巨大的漩涡。
再也没有什么S级风水宝榻,也没有什么A级避暑山洞。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只剩下一条路。
查出真凶,洗清自己。否则,等待她的,就是和王总管一样的下场。
她迎上风暂的目光,第一次脸上没了那种懒洋洋的,事不关己的表情。
“亥时,我在我大姐的翊坤宫里睡觉。”
风暂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缓缓开口。
“在真相查明之前,云五小姐不得离开翊坤宫半步。”
他转头,对身后的暗卫下令:“派两个人,守着。”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云苓被变相地,软禁了。
她看着风暂那张冰冷的面具,看着贤妃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
到嘴的螃蟹,飞了。
还惹来一身腥。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