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肺就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子的腥甜,火辣辣地疼。两条腿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机械地往前迈。
可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就像贴在我后脑勺上的催命符,不远不近,始终阴魂不散地吊着。
它不急,它好像在玩,在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在等我力气耗尽、彻底崩溃的那一刻!
恐惧和绝望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我的心脏,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失。
“砰!”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又绊了一下,这次我再也没能稳住身形,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前面扑倒,脸结结实实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完了。
这两个字像巨石一样砸进我脑子里。
我趴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能感觉到,那股阴冷至极的气息,已经笼罩了我的后背。
那股陈腐的木头味儿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进我的鼻孔,熏得我直想吐。
死亡,原来是这个味道。
我绝望地闭上眼,手里还下意识地死死攥着那个从地上捡来的、冰凉的六棱锥子。
那诡异的“滴答”声停了。
就在我的头顶。
我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粘稠的、冰冷的液体,滴落在了我的后脖颈上。
“操!”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邪火猛地从我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死就死!就算是死,老子也得让你崩掉两颗牙!
我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猛地翻过身来,也顾不上看清眼前到底是什么,对着那团压下来的白色影子,把手里那根冰凉坚硬的玩意儿狠狠捅了出去!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就是最原始、最野蛮的求生本能!
“给老子死!”我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预想中的惨叫没有出现。
我手里的六棱锥子捅进那团白影的瞬间,就像烧红的烙铁捅进了一大块牛油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紧接着,那玩意儿像是被点燃的镁条,猛地爆开一团刺眼到极点的白光!
“轰——!”
整个地下空间被这道白光照得亮如白昼,我疼得睁不开眼,只能眯成一条缝。
光芒之中,我隐约看到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在剧烈地挣扎,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尖锐嘶鸣,最后“嘭”的一声,彻底化作漫天飞舞的光点,消散在了空气里。
那股阴冷和腐臭的味道,也随之烟消云散。
巨大的冲击力把我整个人掀飞了出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
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转,我的脑袋一沉,彻底失去了知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
后脑勺一阵阵地钝痛,浑身上下的骨头像被拆开又重新装上一样,酸痛无比。
我艰难地睁开眼,预想中的黑暗没有出现。
一团柔和的火光在不远处跳动着,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我这是……在哪儿?
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干草上。不远处,是一个小小的火堆,火堆旁坐着一个背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简单地挽着,身形清瘦,坐得笔直,透着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
听到我这边的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来。
这是一张清癯的面孔,年纪看起来得有六七十了,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胡子和头发都已花白。他的面容很祥和,在火光的映照下,让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
“娃娃,醒了?”老道长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山间的清泉。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脑子还有点发懵:“我……我没死?你是谁?神仙?”
老道长被我逗笑了,捋了捋胡子:“神仙不敢当,山野村夫罢了。倒是你,小小年纪,胆子不小,怎么会跑到这‘阴阳洞’里来?”
阴阳洞?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地方还真有名字。
我眼珠子转了转,脑子也开始活泛起来。这老道长能出现在这里,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绝对不是一般人。那根能发光的六棱锥子是我最大的秘密,绝对不能说出去。
我吸了吸鼻子,挤出几分后怕和委屈的表情:“道长,我……我是被一只蝈蝈骗进来的!一只金头绿身子的大蝈蝈,特好看!我本来在后山上玩,追着追着,脚下地就塌了,掉了下来……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一个……一个没脑袋的鬼追我!我吓得乱跑,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掐头去尾,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老道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在听到“金头蝈蝈”和“没脑袋的鬼”时,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等我说完,他才点了点头,缓缓开口:“你说的那东西,不是凡物,叫‘金丝引魂蝈’。它本身没什么害处,却天生对阴煞之地有感应,喜食阴气,也喜欢把活人的生魂引到这种地方来,当做‘口粮’。”
金丝引魂蝈……
我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后背一阵发凉。合着那小东西是把我当成移动饭票了!
“至于你看到的那个无头尸,”老道长继续说,“是此地镇洞的‘悬煞’,由大凶之人的尸身,在此地积年阴气的滋养下形成。寻常人见了,三魂七魄都要被它吓散,你居然能从它手底下活下来,也算是命大了。”
我听得头皮发麻,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
我哪是命大,我是有外挂啊!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根六棱锥子还在,硬邦邦的,硌得我生疼。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把那么凶的“悬煞”一下就给干没了?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六棱镇魂锥。
老道长看着我惊魂未定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身上阳气被阴煞所侵,若不及时驱除,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折损阳寿。你且坐好,贫道为你做个简单的法事。”
我一听,赶紧盘腿坐好,跟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
只见老道长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又取出一支小小的毛笔,蘸了点朱砂,在符纸上迅速画了几笔。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
画完之后,他并起剑指,夹住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那些音节古老而神秘,在这空旷的地下洞穴里回荡,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
“敕!”
老道长一声轻喝,将那符纸往我额头上一贴!
“轰!”
我只觉得一股暖流从额头瞬间涌遍全身,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之前那种浑身酸痛、发冷的感觉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好了。”老道长收回手,“你身上的阴气已经除了。这后山邪性,尤其是这个阴阳洞,以后莫要再来了。”
我赶紧点头如捣蒜:“不来了,打死我都不来了!”
开玩笑,白给钱我都不来!这次要不是运气好,小命都交代在这儿了。
老道长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出去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有兴趣,闲暇时可以来山顶的‘青松观’找我,云溪道长,贫道那里,倒是有不少陈年旧事可以讲给你听。”
青松观?
我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救命之恩!”我连忙站起来,对着他鞠了个躬。
老道长摆了摆手,转身朝着洞穴深处走去。我赶紧一瘸一拐地跟上。
他没带任何照明工具,却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七拐八绕,带着我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岔路。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亮。
那是一道斜向上的裂缝,能看到外面的天光和树影。
老道长指着那道裂缝:“从这里爬出去,就是后山的林子。天快亮了,赶紧回家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说着,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符,递给我:“这个你贴身带着,可保你平安,寻常的脏东西近不了你的身。”
我双手接过,郑重地揣进兜里,心里充满了感激:“道长,您的大恩大德,我……”
“去吧。”老道长没等我说完,就挥了挥手,转身又走回了黑暗里,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百感交集。
我一瘸一拐地爬出裂缝,刺眼的阳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青草的芬芳,跟洞里那股子阴冷腐臭的味道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充斥着整个胸膛。
我活下来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口袋。
一边是老道长给的温热的护身符。
另一边,是那个冰凉坚硬,能干掉“悬煞”的六棱镇魂锥。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郁郁葱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后山。
二叔公说得对,这地方,真他妈的邪性。
这事儿,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