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文华阁的飞檐翘角还挂着夜露。景云岫倚在朱漆栏杆前,望着宫道上络绎不绝的车马。今日是三年一度的凤仪宴,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皆要入宫赴宴,而这场看似寻常的宫宴,实则是太后为几位皇子选妃的局。
居士,太后娘娘特意吩咐,请您坐在凤仪殿东首。掌事宫女捧着鎏金请帖,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这位近日声名鹊起的女官。只见她身着藕荷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木雕星纹簪,通身素净得与这金碧辉煌的宫城格格不入。
景云岫接过请帖,指尖抚过帖上暗纹。这纹路与那夜在皇陵见过的星图有七分相似,只是将二十八宿的位置稍作改动,若不细看,只当是寻常祥云图案。有劳姑姑回话,云岫定准时赴宴。
待宫女退下,她转身推开静思殿的檀木门。七盏长明灯在殿内无声燃着,映照出墙壁上新绘的星轨图。三日前从皇陵带回的那卷《星裔秘典》摊在案上,书页停在一幅三星拱月的星象图处,旁注小字:月移星动,凤栖梧桐。
镜影三,凤仪殿布置得如何了?
回主人,殿内新换了十二扇紫檀木屏风,上面雕刻的百鸟朝凤图暗合星宿方位。最奇怪的是,太后座后的屏风上,凤凰的眼睛用的是暗红色宝石。
景云岫眸光微凝。暗红宝石是噬星教最爱用的标记,太后宫中怎会出现此物?她缓步走向殿角的水漏,铜壶滴答声中,隐约听见宫墙外传来笙箫声。今日这场凤仪宴,怕是宴无好宴。
凤仪殿内暖香氤氲,命妇们的珠翠在宫灯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景云岫坐在东首的绣墩上,捧着一盏清茶,目光掠过殿内众人。太后今日格外慈祥,正拉着几位世家小姐的手闲话家常,但景云岫注意到,她腕间那串翡翠念珠的串法,与星珩长老描述过的噬星教暗记如出一辙。
听闻景居士精通星象,不知可曾观过今日天象?坐在对面的安国公夫人突然发问,手中团扇轻摇,扇面上绣着的正是三星拱月图。
景云云岫浅啜一口茶汤:夫人说笑了,白昼观星,未免强人所难。
倒是老身糊涂了。安国公夫人掩口轻笑,目光却似有深意地扫过殿梁。
景云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殿梁上暗刻着繁复的星纹,若不细看,只当是寻常装饰。但以星裔秘典所载之法观之,这些星纹分明组成了一个困阵——正是噬星教用来禁锢星力的锁星阵。
酒过三巡,太后突然抚掌笑道:今日难得齐聚,不如行个酒令。就以字为题,对不上者罚酒三杯。
命妇们纷纷应和,唯有景云岫指尖微紧。这酒令的规矩暗合北斗七星之位,每七人一轮,第七人需以星宿名作答。而当轮到她时,恰逢第二十一轮——正是三星之数。
景居士,该你了。太后笑吟吟看来,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景云岫起身执杯,袖中星纹玉璧微微发烫。她目光扫过殿角更漏,子时将至。臣女对参商永离
殿内霎时寂静。参商二星永不相见,乃大不吉之兆。太后脸色微沉,正要发作,忽闻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北境八百里加急!侍卫跪呈军报,陨星山突发地动,山巅现出上古星图!
景云岫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原来今日这场宴席,真正的戏眼在此。
夜色如墨,嬴峻独自立在陨星山巅,望着脚下缓缓浮现的星图。地动引发的山崩削平了半座山峰,露出山体中隐藏的古老祭坛。祭坛中央,七根石柱按北斗方位排列,柱上刻满与文华阁星图同源的符文。
王爷,祭坛下有密室。亲卫撬开石板,露出向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壁画令人心惊——描绘的竟是星裔一族穿越星门,降临此界的场景。最后一幅壁画上,三位星裔长老将一枚星髓之心投入熔炉,炉中光芒冲天,化作三道流星散向不同方向。
嬴峻抚过壁画上熟悉的星纹,心口突然剧痛。那道星形印记灼热如火,仿佛在与祭坛产生共鸣。他强忍痛楚走向密室深处,只见一座水晶棺悬于半空,棺中女子容颜与景云岫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了一点朱砂痣。
星裔圣女...他想起古籍中的记载,为镇噬界兽,舍身封门。
棺前石碑刻着一段预言:三星重聚之日,噬界再现之时。唯星髓合一,可补天缺。
碑文最后有一行小字,墨迹尚新:若见此文,速离此地。太后非太后,宫宴实为祭宴。
嬴峻神色骤变。这字迹与那日景云岫在皇陵所留一般无二,但墨迹绝不会历经千年不褪。除非...
镜影分身?他猛然醒悟。今日这场局,景云岫早已看破,此刻坐在凤仪殿的恐怕只是分身,而她的本体应当就在附近。
仿佛回应他的猜想,祭坛突然震动。七根石柱依次亮起,在空中投射出一幅星图。星图中,三颗光点正缓缓靠近——分别对应着陨星山、皇宫、以及...文华阁。
子时的更鼓传遍宫城。凤仪殿内,景云岫放下酒杯,望向突然变色的太后:娘娘可知,参商二星虽永不相见,却各司其职。恰如这世间光明与黑暗,相生相克。
太后腕间念珠突然断裂,翡翠珠子滚落一地。在命妇们的惊呼声中,景云岫拂袖起身,殿梁上的锁星阵应声而破。
镜影四,行动。
随着这声低语,文华阁的静思殿内,真正的景云岫睁开双眼。她面前摊着一卷刚译出的星裔密卷,卷上最后一行字墨迹未干:
三星非指星辰,乃三位星裔后裔。星髓合一,需以至亲之血为引。
殿门轻响,绾玉端着药盏走进,腕间纱布渗着血丝:居士,药煎好了。
景云岫接过药盏,目光扫过她包扎的手腕。三日前为解噬心蛊取的血,恰好应了至亲之血的预言。而嬴峻心口的星形印记,与自己掌心的共鸣,正好凑齐三星之数。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身在局中。
陨星山这边,嬴峻循着星图指引,在山腹中找到一处密室。室内陈设宛如女子闺房,妆台上放着一面铜镜。当他靠近时,镜面泛起涟漪,映出景云岫的身影。
王爷可看清了?镜中的景云岫正在翻阅古籍,太后早已被噬星教控制,今日宫宴实为血祭之宴。他们要借三星连珠的天象,用皇室血脉重启星门。
嬴峻抚上心口印记:星髓合一当如何?
以星裔之血,重铸星门。镜中景云岫抬起手,掌心星形印记熠熠生辉,但需有一人,永镇门后。
铜镜突然碎裂。嬴峻回头,见安国公夫人站在密室入口,手中捧着一颗暗红宝石:王爷既然来了,就留下做祭品吧。
山外传来兵马声。北漠大军压境,军中飘扬的旗帜上,赫然绣着噬星教的标志。
晨光再现时,景云岫走出静思殿,望着宫城方向升起的黑烟。镜影分身传来最后讯息:太后在最后一刻清醒,以性命为代价破坏了血祭大阵。而嬴峻在陨星山陷入重围,生死未卜。
居士,现在怎么办?周文远焦急地问。
景云岫抚过廊下一株新栽的梧桐。昨夜星图显示,下一处星门将在梧桐叶落时开启。而那时,三星连珠的天象将再次出现。
传令下去,三日后启程前往陨星山。
那京城这些事务...
交给镜影分身便是。
她摊开手掌,星形印记在朝阳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既然命运将三人牵连在一起,不如主动入局,看看这盘棋最终会走向何方。
窗外梧桐叶飘落,正好落在她掌心。叶脉间,隐约可见星轨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