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沈知意坐在茶铺二楼的桌前,手里拿着笔,面前摊着账本。她一夜没睡,把过去三年所有采购记录翻了一遍。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名字、电话、供货量和价格。她用红笔圈出还能联系的人,黄笔标出曾经合作过的,剩下的一律划掉。
窗外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作坊里的桑芽已经堆了一整天,没法晒青,湿漉漉地压在竹匾里。低温烘干只能救一部分,剩下的再不处理就会发霉。
手机震动了一下。镇南供应商发来消息:“野菊丝只剩四成,山路塌方,货送不出。”
沈知意放下手机,抬头看墙上的日历。三天后是首批扩产订单的交付日。礼盒预售已收定金,城里文化空间那边也签了合同。如果交不出货,名声就毁了。
门被推开,裴砚走了进来。他身上披着油布斗篷,头发湿了一半。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沈知意。
“邻县药农回话了。”他说,“愿意供一批野生菊,但要全款预付,数量只有两百斤。”
沈知意接过信纸,快速看完。价格比市价高一成,但至少能撑一阵。她问:“付款方式?”
“当天到账,否则不发货。”裴砚脱下斗篷挂在门边,“我已经让书坊那边准备转账。”
沈知意点头,把信放在桌上。她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三个字:可联系。
这时小林和陈阳先后进门。小林抱着笔记本电脑,陈阳拎着个文件夹。两人衣服都淋湿了些,脸上带着急色。
“刚收到通知。”小林说,“视频平台推了我们的长镜头视频,流量爆了。后台新增订单三百多笔。”
陈阳打开文件夹:“分销点也在催货。镇上那家茶馆说客人天天来问,再没货就要退订金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
沈知意合上账本,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桑树叶子被雨水打得低垂,泥地里积着水坑。她转过身,看着三人。
“手写卡加急任务暂停。”她说,“优先保障基础茶品生产。”
小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我知道很多人等着定制茶。”沈知意打断他,“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现有的订单做完。一张卡片写慢了,整批茶都会延期。”
小林低头记下。
裴砚开口:“作坊现在改用低温慢烘法,抢救湿叶。每三小时翻一次,控制湿度。我亲自盯着。”
陈阳说:“我刚核对了分销链库存。两家代售点还有少量备货,可以先调一批应急。”
沈知意点头:“调货的事你负责。记住,只调现货,不要承诺新订单。”
她坐回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列出几个名字:老周、李婶、王采头。这些都是村里以前采野料的人。她拨通第一个电话。
没人接。
第二个电话响了很久才通。对方一听是买野菊丝,立刻说:“外地商贩昨天就来了,价给到三十块一斤,我全卖了。”
沈知意挂了电话,脸色没变。她继续打下一个。
接连五个电话,四个拒绝,一个失联。
她放下手机,看向裴砚:“桑芽收购价涨了三成。村里的采户都被抢空了。”
裴砚眉头皱紧:“不能换原料。”
“我知道。”沈知意说,“换了就不是‘桂语’了。”
小林突然抬头:“要不要发个公告?就说天气影响,可能延迟发货。至少让客户知道我们在尽力。”
沈知意想了想:“可以。但不说具体原因,只说生产调整,预计延期五天。”
“五天?”陈阳愣住,“干料撑不过五天。”
“那就四天内解决。”沈知意站起身,“要么找到新供应,要么想办法补缺口。”
裴砚看着她:“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限售。”她说,“只做现有库存能支撑的数量。宁可少卖,也不能出错。”
这句话落下,屋里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陈阳打开表格重新计算。小林开始起草公告文案。裴砚拿起外套,准备再去一趟作坊。
沈知意翻开账本最后一页,看到自己昨晚画的那个圈。她拿笔在旁边写了一行字:“原料断供风险升级。”
然后她合上本子,起身走向后院。
作坊门口站着两个临时请来的村民。她们正把湿桑芽往烘干架上铺。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草味。裴砚走进去检查温度计,伸手试了试热风。
“这批叶子救回来一半就算不错。”他说。
沈知意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她从柜子里取出那份供应商名单,又翻出药农的信。纸角有些受潮,字迹微微晕开。
她把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盯着看了很久。
小林走过来问:“接下来怎么办?”
沈知意没回答。她拿起笔,在药农的名字下面画了个圈。
门外雨声未停。
她站起来,把名单折好塞进衣兜。
裴砚从作坊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片烘干失败的茶叶。叶片边缘焦黑,中间还带着湿气。
他走到沈知意面前,把叶子放在她掌心。
“这一批废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