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听玉娘这么说,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端详起她的面容来。
直看得玉娘有些不自在。
“王姐姐怎的这样看着我?”玉娘下意识抬手抚了抚脸颊,“莫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沈夫人摇头,语气里透着几分感慨:“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你与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难怪我初次见你就觉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玉娘好奇:“不知我和王姐姐的哪位相识长相相似?”
“倒也算不得我的相识,”沈夫人轻叹一声,“是我五弟去年从江南带回来的一个女子。如今看来,他上回那般唐突,怕是真将你错认成她了。”
玉娘愈发好奇,眨了眨眼:“当真很像么?”
“像,特别是这眉眼和琼鼻,”沈夫人想着那女子的样貌,又看玉娘,“如今细看,越发觉得像了。
“不过,你们的神韵气质却是大不相同。”
玉娘一笑:“那倒是挺巧的,不过世间人海茫茫,有容貌相似之人,倒也不足为奇。”
沈夫人点头称是,却被勾起了话头,忍不住对玉娘感慨起来王家五公子和那女子之前的故事--
“说起来,那还是去年的事。家里派五弟去外地办事,回来的时候就带回来一位女子。”
“他带着那姑娘回了京城,说是与她两情相悦,执意要娶她为妻。你也知道,我母亲只是他的嫡母,非亲生,也不好过于干涉他的婚事,免得被人说不顾庶子意愿,只说若我父亲同意就帮着操办婚事。”
玉娘静静听着,等着沈夫人接下来的话。
沈夫人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婚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哪能由着自己性子来?我父亲自然是不同意的。”
“可五弟却坚持得很,他姨娘拗不过,只好让他领着那姑娘回家看看。中秋第二日他便将人领到家里,那日正好我回娘家,见过一回。也听我母亲说了他的事。”
玉娘听得入神,不由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沈夫人摇了摇头,“他姨娘自是不愿,在他面前只说她做不了主,全凭我父母定夺。那女子出身江南的一个小户之家,听说家里开了间铺子,做些小买卖。”
“江南?”玉娘轻声重复。
沈夫人点头道:“对,听说她是江南人士。而且我去过一次江南,听那姑娘说话软言侬语的,应当是江南一带的人无疑。”
其实玉娘也生于江南,不过自幼离乡,乡音早已改变,沈夫人自是听不出来的。
玉娘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他们的婚事可成了?”
沈夫人惋惜:“自然是没能成的。那女子身份低微,与我们王家门第相差太远。我父亲后来松了口,说若查明那女子身家清白,可以养在五弟房里做个妾室。这已是难得的让步了,可五弟却执意不肯,还在尽力周旋。”
她说到这里,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谁知过了几日,那女子竟留了一封信,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京城。”
“后来我听府里下人说,是他姨娘派人去那姑娘住的客栈,不知说了些什么。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玉娘为这一对有情人觉着可惜:“这般说来,倒真是一段憾事。”
“可不是么。”沈夫人语气里满是感慨,“我五弟为此消沉了许久。我母亲前前后后为他张罗相看了好几家的姑娘,他却一个也看不入眼。后来实在没法子,便不管了。”
“如今想来,他那日那般失礼,将你错认,怕是真的还没放下那段情缘。”
玉娘听了这段感人的事,心中那点因被唐突而生出的不快,已消散了大半。
虽说行为确有不当,但这份痴情,倒也让人不忍苛责。
“既是这般缘由,倒也情有可原。”玉娘脸上浮现出感伤的笑容,“有情人未成眷侣,实在可惜。但愿五公子和那女子早日放下前尘,能另寻良缘。”
沈夫人深以为然地点头:可不是么。说来也是令人唏嘘。”
在外边站了好一会儿,沈夫人觉闷热,见不远处的凉亭里,几位夫人小姐正聚在一处说笑,好不热闹。
这日头越发毒了,她转头对玉娘笑道,不如我们去凉亭坐坐?那儿临水通风,最是凉爽不过。
玉娘含笑应下。
两人进了凉亭。
这里聚了不少女眷,香衣鬓影间,香气环绕。
几位相识的夫人见沈夫人和玉娘到来,皆笑着点头致意。
举办这场赏荷宴的夫人也在亭中,见二人走近,便起身热情寒暄两句。
沈夫人和玉娘与她见过礼,这才寻了空位坐下。
早有伶俐的丫鬟奉上清茶,又端来精致的点心和时令瓜果。
众人闲谈说笑,话题从时兴的衣裳首饰说到京中趣闻,亭中不时传出阵阵笑语。
玉娘含笑听着,偶尔轻声应和。
不经意间,她见一个同在凉亭里的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女子十分面熟。
这不正是前几日在澜园山脚下见过的那位女子吗?
那日她一身紫衣,与一个中年男子在辩驳,言辞犀利却不失风度,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今日再见,玉娘不由多看了两眼,女子和另一位淡黄色衣裙的女子正笑着说话。
虽听不清说什么,可从两人脸上开怀又不失失矜持的笑容,想必是在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
玉娘越看越觉这姑娘气质独特,不似寻常闺秀,便轻声问身旁的沈夫人:“王姐姐,不知那位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小姐是哪家的?我瞧着倒有几分面善。”
沈夫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随即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道:“那是平远将军府楚家的嫡出二小姐。你怎地问起她来了?”
“只是觉着这位楚小姐气质独特,很合眼缘,故问上一问。”玉娘轻声解释。
沈夫人点头:“确实与别家小姐不同。我与平远将军府往来不多,但听说这位二小姐性情豪爽,喜爱舞刀弄枪。前年还跟着她父亲去过边关,在京城闺秀中算是与众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