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无声,外头疏雨骤然来袭,已经过了霜降,雨丝落在窗外的梅花树上,漾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宋沐冉心下一跳,要是真等到父亲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查清楚,那她小娘岂不是只有被赶出府的下场了?
遂捂着小腹,佯做痛苦状,喊了声‘雀梅’便道:“父亲,女儿身体不适,想着下去歇息片刻。”
宋父双手搭在双膝上,觑了她一眼,耷拉着眼皮,神情疲倦,“既然你身体不适,那便——”
“且慢。”宋知韫缓缓站起身来,她走到宋沐冉的跟前来,瞧见那张小脸带着几分苍白,额头冷汗淋漓,“妹妹是真的腹痛还是打算去通风报信呢?”
这番话落下来,宋沐冉那点子心思自然是无处遁形,她想要继续撒谎但盯着宋知韫那双清亮而透着锋芒的眼,心里莫名有些惶恐不安。
“这、这自然是要去好好歇息,怎么,姐姐现在连我身体不舒服想要休息都准备阻拦吗?”
宋知韫莞尔,“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是看你只带了雀梅实在是照顾不来,银翘,你带上两个能好好侍奉的婆子陪二妹妹好好去院子里歇歇,要是身体实在不适,去请个大夫来。”
银翘应下。
宋沐冉一时之间那是脸红脖子粗,她死死揪住绣帕,咬着后槽牙道:“姐姐,你这究竟是监视还是照顾,你心里门儿清。我知晓这些年来,你看不起我是个庶出的,但我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啊,难道只有你最尊贵、你最不一样吗?”
宋知韫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而此刻宋父也是直接将药盏摔在地上,气哼哼道:“够了,都是一家子骨肉,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宋沐冉喊了声‘爹爹’,如幼年时那般撒娇卖乖,“都是姐姐她咄咄逼人……”
“你也是!”宋父看了她一眼,“你长姐所言不错,叫几个嬷嬷伺候你,要是有什么突发的事情也好支应的过来。”
宋沐冉这下心也沉了下去,倘若她被这么多人看照着,自己该如何同小娘联系呢?那私放印子钱的事儿可不是小事,小娘才小产,要是这会子父亲狠下心来,她不知是小娘挨板子好,还是被赶出府好了。
她不能再继续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这样想着,她急切地踅身往自己曾经所住的闺房那儿走,因着时间上怕来不及,差些没走好直接从台阶上摔下去,好在身旁的雀梅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她。
宋知韫看着她的背影,倏地笑了起来,“我记得妹妹身子也快有五个月了吧?还是小心些,免得真摔了你又要怨怪这个,怨怪那个的了。”
宋沐冉没有回应,雀梅自然明白她心里头也不受用,小声道:“二奶奶莫要同钰三奶奶一般见识,她也不过是在娘家这样风光罢了,回了国公府还不是得被国公夫人催促着子嗣的事情?”
“我是知道的,但……这次不同往日,小娘私放印子钱的事儿想来也是真的。我们得好好商议一番,必须给小娘解这次的围。”说着,宋沐冉朝身后那些膀大腰圆的婆子,穿的粗布,面容清一色的不好惹。
这次必须得想法子去见小娘……
这边明间,宋知韫正端着茶盏,静候着情况,银翘则是时不时垫脚朝外望去,瞧见自家主子正慢悠悠的饮茶,甚至还叫下人端来了两碗梅花汤饼,面饼是梅花形状,熬煮了三个小时的鸡汤上点缀着浓翠葱花,既有梅花的清雅气息,又带着几分鸡汤的鲜味。
萧景钰接过瓷勺吞了一口,却因着吃的太急,差点没被烫到,宋知韫也是无奈,叫下人又去取了几块冰给他含着。
“你啊你,多大了,吃个东西也这样不小心。”宋知韫话语之中带着几分嗔怪,但语气是有些担忧的。
萧景钰嘿嘿一笑,笑的满脸不值钱的模样,“那还不是因着这是夫人做的?”
“我不过是揉了个面,又不完全是我亲手做的。”宋知韫拿着帕子擦了擦嘴,“不过还好有夫君提醒,要不是你,我兴许都不知道周姨娘私发印子钱的事儿呢。”
萧景钰只是微微扬起唇角,“这件事情也是我无意间偶然得知的。”
毕竟他管着数家店铺,有关金钱方面的东西自然是比常人要敏感些,只是因着机缘巧合之下这才得知的,虽然这事儿还没闹大,但他可以借此机会闹大,就得看宋父对周姨娘如今是过多失望,还是留有余地了。
片刻后,那边去查的吉安果不其然就查出了端倪,而萧景钰看着那些证据,也只是敛下眉眼。那些证据正是他明摆着的,不能亲手呈上的缘故就在此处,要是亲手呈递,恐怕还不能达到此刻的效果。
很快,吉安将那证据呈递到宋父的面前来,“老爷,小的查到的就是这些了。”
宋父简单查阅了一番,而后脸上的怒色再也藏不住了,他死死攥着那些证据,颤声道:“去、去把人提到松鹤堂。”
吉安应下。
此刻的周姨娘原本还趴卧在床榻上嘴里直含着‘好痛啊,老爷,妾身冤枉’这样的字眼,一会儿又开始拿起自己身旁的茶盏开始砸向窗柩,吸引外面人的注意,“去喊老爷过来,去啊!再不去,小心我日后在老爷耳边吹枕头风,你们一个一个守门的,都别想好过!”
听到她又张扬舞爪地开始破口大骂,外头守门的婆子也是听不下去了,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恶声恶气道:“我劝小娘还是省些力气吧,这次玉真观的事儿可着实是将老爷气狠了,没的三年五载的,您怕是要一直拘在这院子里头呢。”
“你胡说!”周姨娘双手撑着身体,伸长了脖子大喊,“我和老爷那是一见钟情,我们好歹是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哪里是你这个下人可以随意议论的?”
“呿,还夫妻呢,恐怕是周姨娘您这段时间小产小的连脑子都流出来了吧?”那守门的嬷嬷啐道,“你终究是个妾,如今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说到底还不是同我们这些下人是一样的,哼,您且安静些罢,也省了力气不是?”
周姨娘死死攥住身下的被褥,眼里满是怨恨地望向窗外,“我呸,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我这可是吃了药方子才得来的孩子,到时候我只要说清楚,你看老爷会不会让我重新复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