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喧闹声透过虚掩的门缝钻进来，沈杰的目光却被沙发上文件袋露出的半张金边银行卡钉住了。
那是上个月他硬塞进姜教授手提袋的那张，卡面还留着他用马克笔写的\"给雅琴治手伤\"，此刻墨迹被岁月磨得发淡，却刺得他眼眶发热。
\"爸说无功不受禄。\"姜雅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羊绒大衣的纽扣，\"他昨天让我坐飞机时顺路退回来。\"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绿萝新叶上的晨露，\"其实我......\"
\"雅琴。\"沈杰打断她的欲言又止，伸手将银行卡重新塞进文件袋，指腹擦过她指节上淡粉色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她为他整理资料时被碎纸机划的，\"你帮我救我爸时，帮蜜月奶茶度过财务危机时，帮我挡住李毅风那些阴招时，哪次不是在'无功'付出？\"他握住她的手按在文件袋上，\"这是我该给的。\"
姜雅琴的睫毛颤了颤，正要说什么，沈杰的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江浩川秘书\"的来电显示让他瞳孔微缩——这位市委书记的秘书，上回联系他还是巴豆粉事件最焦灼的时候。
\"沈总，汉宁区市场监管局刚传了份问询记录。\"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巴豆粉是从汉宁门店的仓库流出去的，负责人赵峰锐承认是他手下采购时贪便宜换了供应商。
但奇怪的是......\"秘书顿了顿，\"他主动配合调查，没像其他涉事方那样散布'蜜月奶茶故意投毒'的谣言。\"
沈杰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目光落在窗台上的绿萝上。
新抽的叶片在风里晃了晃，像极了上周婉君举着的画纸。\"赵峰锐......\"他重复这个名字，记忆里闪过汉宁区庆功宴上那个总把\"沈总放心\"挂在嘴边的中年人，\"他图什么？\"
\"您最好亲自来局里看看。\"秘书的声音突然被远处的人声盖过，\"另外，孙局说您要的法人变更材料已经备齐了。\"
挂了电话，沈杰抬头正撞进姜雅琴担忧的目光。
她伸手碰了碰他紧绷的眉峰：\"要我陪你去？\"
\"先把正事办了。\"沈杰捏了捏她的指尖，\"今天得把法人从你名下转到林悦有那里。\"他指了指沙发上的文件袋，\"等手续办完，再去公安局。\"
林悦有已经在大厅等着了。
她抱着个黑色公文包，发尾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见两人下来，立刻迎上前来：\"沈总，姜总，工商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材料都核对过三遍。\"她从包里抽出一沓文件，\"补充协议我按您说的加了竞业限制条款，车辆过户单也准备好了——那辆银色奥迪A4停在地下二层b18，我让人洗干净了。\"
\"辛苦。\"沈杰接过协议快速翻了两页，在落款处签上名字时，余光瞥见林悦有左手无名指的婚戒闪了闪，\"婉君昨天还问林阿姨什么时候带她去游乐园。\"
林悦有的嘴角立刻翘起来：\"等这阵子忙完，我带她去坐旋转木马。\"她低头整理文件，发梢扫过协议边缘，\"对了沈总，汉宁区的新店原定下周五开业，可赵峰锐出事后，供应商那边有点动摇......\"
\"按原计划开。\"沈杰在\"车辆赠与\"条款上画了个勾，\"让公关部准备好开业直播，我要亲自去剪彩。\"他抬头时，正看见姜雅琴站在玻璃幕墙前，指尖抵着下唇——那是她不高兴时的习惯动作。
果然，从工商局出来时，姜雅琴捏着刚拿到的新营业执照，指尖泛白：\"原来的租赁合同要作废了？\"
\"新法人是林悦有，合同主体变了。\"沈杰接过她手里的文件，放进车里，\"但我让律师加了补充条款，租金还是按原价走。\"他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丝巾，\"怎么，舍不得你名下的第一家奶茶店？\"
\"不是。\"姜雅琴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湖蓝丝巾在风里晃成一片温柔的海，\"那间店是我和你一起盘下来的。\"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等蜜月上市那天，我要把法人再改回来。\"
沈杰的喉结动了动，正要说什么，林悦有的电话打了过来：\"沈总，门店公告稿我发您邮箱了，您看......\"
等处理完所有事务，暮色已经漫进了城市的缝隙。
姜雅琴窝在副驾驶座上打哈欠，羊绒大衣滑到腰际，露出里面米色高领毛衣。
沈杰把空调调高两度，瞥见她放在膝头的手——指腹还留着上午按手印时的红印。
\"今晚住我那？\"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宿舍暖气总坏。\"
姜雅琴的耳尖瞬间红到了发根，却没拒绝。
那是间两室一厅的公寓，沈杰搬进来半年，客厅还堆着半箱没拆的文件。
姜雅琴熟门熟路地从玄关柜里拿出新牙刷，出来时正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脸色发沉——是陶雅桃的消息：\"赵峰锐的履历有问题，他说的'2005年在沪城奶茶店当店长'，我查了工商记录，那家店03年就倒闭了。\"
\"怎么了？\"姜雅琴递给他一杯温水，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
\"没事。\"沈杰把手机塞进裤袋，接过水杯时故意蹭了蹭她的指尖，\"明天送你回宿舍。\"
夜里，沈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隔壁房间传来姜雅琴均匀的呼吸声，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他的心脏。
他摸出手机又看了眼陶雅桃的消息，黑暗中屏幕的光刺得他眯起眼——赵峰锐，赵峰锐......这个名字突然和三年前那个暴雨夜重叠了：他蹲在医院走廊，听医生说父亲需要三十万手术费，然后抬头看见姜雅琴举着银行卡，发梢滴着水。
第二天送姜雅琴回宿舍时，她在楼下磨蹭了十分钟。\"我下周回济州。\"她揪着他的衣领，\"爸说让我带点汉宁的酱菜。\"
\"记得给教授带两罐。\"沈杰帮她理了理围巾，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梧桐树上——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像极了她母亲墓碑前常有的落叶。
他突然想起姜雅琴从不在他面前提母亲，只知道老人葬在华龙烈士陵园。
\"那我上去了。\"姜雅琴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转身跑上楼梯。
沈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三楼窗户亮起灯，才掏出手机给孙文耀打电话：\"孙局，我现在去公安局。\"
公安局的审讯室有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赵峰锐坐在铁椅上，见沈杰进来，立刻站起来：\"沈总，我真不是故意的......\"
\"2005年在沪城万客来奶茶店当店长？\"沈杰打断他，把陶雅桃发来的调查结果拍在桌上，\"万客来03年就注销了，法人代表是个七十岁的老太太。\"
赵峰锐的脸瞬间煞白。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响：\"我......我哥......\"
\"你哥赵山，2010年移民加拿大。\"孙文耀抱着卷宗走进来，目光像两把刀，\"大队长，你是不是该解释下，为什么没查亲属关系？\"
审讯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
沈杰望着赵峰锐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江浩川秘书说的\"没散布谣言\"——如果是赵山在背后施压呢？
如果巴豆粉事件根本就是两兄弟唱的双簧呢？
\"沈总？\"孙文耀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我们会重新调查。\"
沈杰点点头，转身时瞥见赵峰锐盯着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十点一刻，和姜雅琴刚才发给他的\"安全到宿舍\"消息时间分毫不差。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姜雅琴的新消息：\"今晚的月亮好圆，像婉君画的饼干。\"
他刚要回复，孙文耀的声音又响起来：\"对了，赵峰锐说他哥临走前留了封信，在加拿大的邮箱里......\"
沈杰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窗外的风卷起一片枯叶，撞在玻璃上发出轻响。
他突然想起姜雅琴昨天说\"等蜜月上市那天改回法人\"，想起她手机里存着的华龙烈士陵园定位——明天她回济州前，会不会去那里？
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是姜雅琴的视频邀请。
他按下接听键，画面里她抱着枕头坐在床上，身后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像一朵柔软的云。
\"沈杰。\"她歪着头笑，\"我刚才路过公告栏，看见李萌悦把停业通知换成新的了。\"
沈杰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疑虑都不重要了。
他笑着应了声，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日历上——11月25日被红笔圈着，旁边写着\"回济州\"。
窗外的风更大了。
一片枯叶擦着玻璃划过，落在地上，像一封未寄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