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看着马文才紧绷的侧脸,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因为悬赏没找到人?还是钱被偷了,付不起茶钱才生气?我知道了,一定是说不过大叔,所以才恼羞成怒,对吧?”
马文才猛地回头,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她竟然把自己最狼狈的样子一件件记在心里,还拿出来调侃!
“你还说没觉得我失败?”
他气得声音发颤,“我出丑的事,你倒是记得清楚!”
他甚至气笑了,眼神里带着自嘲:“我失败了,你很高兴吧?这样就能证明我不如你,不配和你做朋友,连那个梁山伯都比不上,对不对?”
“这哪算失败啊?”
祝英台皱起眉,“马文才,你太追求完美了。一点小事而已,何必揪着不放?”
“小事?”
马文才拔高声音,“我出丑最后都是你出来打圆场,你当然觉得无所谓!”
祝英台被他呛得一愣,转而问道:“算了,我问你,躲在橱柜里做什么?”
马文才身上的盛气凌人忽然褪去,他转过头,下意识地整理着衣襟,像是在掩盖什么窘迫。
“你说啊?”祝英台步步紧逼。
马文才猛地起身,那些被深埋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小时候,书房里。
马太守将他的字纸狠狠撕掉:“这写的什么东西?重写!写不好不许吃饭!”
演武场里。
母亲温柔地鼓励:“文才,加油,射中红心娘就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他拉弓射箭,箭头却偏了寸许。
马太守一脚踹在他腿上,将弓箭狠狠折断:“没用的东西!这么近都射不准,将来怎么继承家业?”
马文才“咚”地跪下,膝盖磕在石板上生疼。
母亲连忙抱住他:“你这是做什么?孩子只是差一点点,慢慢来不行吗?”
马太守冷哼:“差一点点?差得远了!谁也不许给他求情,就让他跪在这里,今天不许吃饭!”
还有那天,他拿着刚写好的字去找母亲,却看见房梁上悬着的白绫。
“娘!”他撕心裂肺地哭喊,冲过去抱住母亲冰冷的身体,“您醒醒啊娘!”
下人慌张地跑来:“少爷!少爷您别吓我们!”
他跪在地上,眼泪糊了满脸——一定是自己不够好,才让母亲失望,才让父亲总在外面拈花惹草。
他记得,只要自己把书读好、把箭射准,父亲就会多陪母亲一会儿,母亲也会笑得温柔些。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人前软弱,每次受了委屈,就偷偷躲进橱柜里,抱着膝盖,咬着袖子,直到眼泪干了才敢出来。)
马文才一边走,眼泪一边往下掉。
“你在想什么?”祝英台追上来,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声音软了些。
“没什么。”
马文才伸出手掌,狠狠擦了把脸,像是要把所有的脆弱都抹去。
“还骗人。”
祝英台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到他面前。
马文才愣了一下,皱眉道:“这是干什么?”
她突然的好意让他觉得奇怪,甚至有些刺耳。
“你在同情我吗?”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祝英台的手顿在半空,默默收回了手帕:“马文才,人总有软弱的时候,这没什么丢人的。”
马文才生气,这就是承认他无能,无用。软弱,连他母亲都保护不了。
“你给我闭嘴!”
马文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马文才是强者!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同情就是对我的侮辱!你要同情,去同情那个穷酸的梁山伯去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里。
祝英台看着他的背影,气呼呼地跺了跺脚——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第二天一早,祝英台醒来,发现恒月的房间空荡荡的。
“恒月呢?”她问正在收拾东西的马文才。
马文才头也不抬:“我怎么知道?估计是自己走了。”
“不可能,他不会不告而别的。”祝英台摇头。
“没钱没粮,他那娇生惯养的性子,哪受得了这种苦?肯定是自己找路子回去了。”
马文才语气平淡,仿佛恒月的消失不值一提。
……
另一边,恒月被绑在一间柴房里,对着蒙面的桑酒苦着脸:“大哥,我真没钱了,这是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她把腰间的翡翠玉环摘下来递过去。
桑酒掂了掂玉环,淡淡道:“不够。”
“我的钱都存在尼山书院的账房里,你可以让人去取,我给你写个条子!”恒月急道。
桑酒想了想:“好。”
中午,陶渊明正在院子里剪一张渔网,把网的一侧剪开了一个大口子。
“大叔,您这是做什么?”祝英台好奇地问。
陶渊明笑了笑:“猜猜。”
祝英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这是‘网开一面’!”
“哈哈,聪明。”陶渊明抚着胡须大笑。
不远处,马文才正拿着鱼叉在溪边插鱼,叉上来的鱼已经堆了一小堆。
“马文才,你捕这么多鱼做什么?”陶渊明扬声问道。
“捕鱼。”马文才言简意赅。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谁说我要吃了?”马文才嗤笑,“本公子只是为了尽兴。”
午饭时,祝英台捧着碗,对陶渊明道:“大叔,多谢您收留,我们该上路了,还要去找五柳先生呢。”
陶渊明夹菜的手顿了顿:“你们找他做什么?”
“想请他去尼山书院授课。”祝英台道。
“哪个书院?”
“尼山书院。”
陶渊明想起王清之那天的话,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不耐的马文才,忽然笑了:“五柳先生已经死了。”
马文才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祝英台却急了:“怎么可能?先生葬在何处?我们想去拜祭一下。”
陶渊明指了指屋后:“后面山上。”
……
后山的坟墓前,祝英台采了些野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低声道:“学生无缘得见先生,未能沐浴春风,实在遗憾。但一捧黄土难掩名士风流,您的名字定会被后世铭记。”
陶渊明站在一旁,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笑道:“人死如灯灭,不必太过悲伤。”
“一个人能被记住一辈子,也算是值得了。”祝英台叹了口气。
陶渊明看着她,忽然问道:“你心里那个能让你记住一辈子的人,找到了吗?”
他混迹市井多年,早已看出祝英台的女儿身,也瞧出了她眉宇间的情意。
祝英台脸上泛起红晕,轻轻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温柔。
[系统:祝英台对梁山伯好感度100%。]
马文才在一旁看得烦躁,起身道:“人死了还怎么讲课?再多留也没用,走了。”
陶渊明听到这话,脸色沉了沉——这书院的学子,差距竟如此之大。有的聪慧通透,有的虽愚钝却心善,有的却这般市侩凉薄。
“见人死了就立刻要走,马公子是不是太过实际了?”陶渊明淡淡道。
马文才冷笑:“这就是我能富贵双全,而你只能守着这破院子的原因。”
“哦?”
陶渊明挑眉,“既然你有钱,那昨天晚上的住宿费和今天的饭钱,是不是该结一下了?”
马文才噎住:“你明知道我的钱被偷了!”
“所以啊,”陶渊明慢悠悠道,“年轻人,你要记住,身外之物才会被偷走,只有内心的富有,才是永远偷不走的。”
“歪理!”马文才嗤之以鼻,“话不投机半句多!”
没钱怎么吃饭?没钱怎么读书?连肚子都填不饱,谈什么内心富有?简直是可笑!
他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祝英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陶渊明,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陶渊明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转身回了院子——看来,尼山书院倒是值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