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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公全传第61回第7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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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公全传第六十一回

马静在三皇庙中练完双锏,忽听庙外有人高声叫好。他抬眼望去,只见墙下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面如满月,身披古铜色僧衣,颈挂一百零八颗念珠,正是他的叔父马元章。马静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扔下双锏,向外跑去,口中连称:“诸位,我有事失陪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李平见状暗叫不好,低声道:“是马静的叔父来了!”

原来,马元章云游归来,询问侄媳何氏得知马静被人约去练把式,顿时勃然大怒:“好小子!我马氏一门在这小月屯隐姓埋名多年,无人知晓咱们的绿林背景,他却唯恐别人不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招摇过市!”他一路寻到三皇庙外,本想唤回马静,又怕当众训斥让侄儿难堪,便故意冷笑出声。马静听到叔父的声音,急忙出庙,在马元章面前叩头请罪。马元章转身回家,一进屋便斥责道:“你怎如此不知自爱?咱们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瞒过众人,你却去练把式惹人注目!”

马静连忙解释:“叔父有所不知,这都是我拜弟李平所托,为了帮他撑场面。”接着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马元章听罢,语气稍缓:“原来如此,以后切莫再与这些人混在一起。”当晚,叔侄二人对饮,马元章道:“明日我便要继续云游访道。毗卢寺里的高庆、周兰若是缺了日用银钱,你要时常接济。”马静连连答应。

次日,马元章告辞离去。马静在家侍奉母亲,见母亲病体日益沉重,心中忧虑:今年手头拮据,若母亲有个万一,后事如何料理?何况还要给毗卢寺送钱。思来想去,他决定冒险外出“做买卖”,家中则托付给李平照料。于是,他来到李平的酒铺,只见李平之弟李安卧病在床,咳嗽不止。马静关切道:“二弟的病还没好?”李平叹道:“请了许多大夫都不见效,正犯愁呢。”

马静不便多问,直奔主题:“今日来找贤弟,是想托付一件事。我打算外出一段时间,母亲病重,妻子无人照应,想请你有空去照看一二。若家中缺零用钱,你先垫付,我回来必还。”李平慨然道:“兄长见外了!咱们兄弟之间谈什么还不还?你何时动身?”马静道:“明日便走。”李平道:“你放心,后天起我每日给老太太送两吊钱零用,若有其他开销,只管让嫂嫂跟我说,三五个月内我还能垫付。”马静感激不已,告辞回家收拾行李,叮嘱妻子何氏:“我走后,李平会来送钱,你只管收下。若有急需,尽管向他开口,我最多两个月便回。邻居若问起,就说我收租去了。”何氏点头应允。

次日,马静辞别家人离去。过了一日,李平想起马静的托付,便准备了两吊钱,交代伙计照看好酒铺,向马静家走去。离马静家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忽见一个妇人从院中走出——正是何氏。只见她身着华服,浓妆艳抹,与往日深居简出的模样大相径庭。李平心中疑惑:“马大哥在家时,家规极严,女眷从不轻易出门。如今大哥刚走,她却这等打扮外出,莫非有什么隐情?我得去问问老太太是怎么回事。”

正欲上前,身后忽然有人唤道:“李大爷!”李平回头一看,是酒铺的伙计。伙计急道:“铺子里有人找您!”李平无奈,只得返回,原来是东街冥衣铺掌柜杨万年。杨万年一见李平,连忙说:“李大爷,我等您半天了!当初我租房时,您是中保人,字据上写明‘推不许夺’,如今房东要把房子租给别人,硬要我搬出去。要搬也行,他得赔偿我搬家的损失,不然我就跟他打官司!”李平安慰道:“杨大哥别急,你先照常开店,我这就去找房东说理,凡事都要讲个道理。”

李平立刻去帮杨万年与房东协调此事。好说歹说,总算把事情办妥,此时天色已晚。李平心想:“反正也来不及去马家了,明天再去吧。”一夜无话。

次日,李平带上几吊钱,叮嘱伙计:“好好照看酒铺,我去马爷家一趟。”走到十字街时,他抬头看见马静家的大门敞开,何氏娘子又浓妆艳抹地朝村东走去。李平急忙快走几步想追上问问,无奈何氏走得太快,眨眼间就没了踪影。李平暗自嘀咕:“我得问问老太太,她这是去哪了?”

刚到马静家门口,正要敲门,酒铺的小伙计气喘吁吁地追来:“李大爷!不好了!酒铺里有个醉鬼和别的客人打起来了,那人拿酒壶把对方脑袋打破了,生死不明!地方官都来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吧!”李平无奈,只能返回酒铺。到了一看,果然有两个醉汉因口角动了手,好在有街坊邻居帮忙劝架,折腾了半天总算没闹到官府,但天色又晚了。李平叹了口气:“今天又去不成了,明天再说吧。”

第三天,李平忙完酒铺的活,已是中午。他带上钱刚走到十字街,又看见何氏出了东村头。李平心中愈发疑惑:“大哥不在家,他媳妇连续三天浓妆艳抹往外跑,肯定有问题!”他转念一想:“万一这妇人见了我,说出些不清不楚的话,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和马大哥是过命的交情,绝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再说了,要是她反咬我调戏她,以大哥的脾气,说不定真会信她的话。红粉之言,最易入耳啊!”

李平在原地愣了半晌,长叹一声:“可惜马大哥英雄一世,竟摊上这么个妻子。”他决定到东村头守着,看看何氏到底在干什么。这一等就等到了二更天,却始终没见何氏回来。李平只好失望地回了酒铺,从此为避嫌疑,再没去过马静家。

时光飞逝,转眼两个月过去了。马静此次外出“生意”颇为顺利,正巧遇上罗相的侄儿外放做官,这贪官搜刮了无数民脂民膏,满载而归。马静找准机会,偷了些金珠细软,还买了不少土产,用骡子驮着回到小月屯。

一进家门,他先去探望母亲,见老太太依旧病恹恹的,心中不免担忧。何氏见丈夫回来,连忙端茶倒水、准备酒菜。马静随口问道:“我走后,李平贤弟送了多少钱来?他来家里几次?”何氏一听,故意抱怨道:“你交的什么朋友!你走后他一次都没来,也没送过钱,我只好当了几两银子应急。以前他在咱家白吃白喝那么多次,真是忘恩负义!”马静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吃完饭后,马静挑了几样礼物,说:“我去给李平送点东西,看他见了我怎么说。”到了酒铺,他问伙计:“你们掌柜的在吗?”伙计答道:“在后面呢。”马静径直往后走,李平看见他,赶忙迎了出来。

马静为人豁达,面上依旧带笑:“贤弟,我带了些你爱吃的东西。”李平接过礼物,将他请进屋里。两人坐了半天,李平欲言又止。马静见状,主动开口:“贤弟,生意还好吧?”李平苦笑道:“快关门了。”马静又问:“二弟的病好些了吗?”李平叹了口气:“快不行了。”

沉默良久,李平终于开口:“马大哥,有句话我本不想说,怕伤了咱兄弟的情分,但不说又实在憋得慌……”马静爽快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别吞吞吐吐的。”于是,李平不慌不忙地将何氏连日来的异常举动说了出来。马静听罢,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他匆匆告辞回家,一场风波在所难免……

济公全传第六十二回

李平见到马静后,欲言又止,心里十分纠结:“这事儿要是不说,恐怕会耽误了兄弟交情;可要是说出口,又实在难以启齿。”马静看出他的为难,便说:“贤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隐瞒。”于是,李平便将第一天拿两吊钱去马家,撞见何氏浓妆艳抹、身着华服出门往东,自己正要追过去问,却被人叫回酒铺处理急事;第二天、第三天又在村头苦等,却始终未见何氏回来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马静听完,“哈哈”一笑,说道:“贤弟,不瞒你说,我今天来本打算与你绝交,只是不知还有这等隐情。如今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肯将这等事告诉我,足见你我是真知己。”说罢,他起身告辞,回到家中也并未提及此事。

过了一两天,马静告诉何氏:“我要去龙游县给一家财主看家护院,大概得两个月才能回来,你好好看家。”随后,他带上单刀,辞别母亲,离家而去。出了小月屯,向南走了二里地,来到庆丰屯。这庆丰屯是个小镇,有不少买卖铺户。马静走进路南的万盛客舍,店里的伙计都认识他,纷纷打招呼:“马爷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马静说:“家里来了几个亲友,住不下了,给我找间房吧。”伙计应声,给马静安排了一间上房。

马静进了屋,要了酒菜,心中却闷闷不乐,正所谓“人得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困睡多”。他喝了几壶酒,叫伙计撤去残桌,躺下便睡。睡醒后又吃了些东西,心里暗自盘算:“好个不知廉耻的妇人,既然水性杨花,必定有奸夫。我知道她趁我不在家,定会与那奸夫私会,今晚我就带上钢刀,到村头等候,若撞见那贱婢,定要一刀将她杀死。”

夜幕降临,马静直奔小月屯村头,一直等到三更过后,却未见一人。他又到自家门口,见双门紧闭,便翻墙入院,在各处偷听,却毫无动静,只好又返回客舍。到了店门口叫醒伙计,回屋倒头便睡。此后白天,他除了喝酒就是睡觉,晚上便带刀到小月屯东村头等候。

一天夜里,将近二更时分,马静听到东边传来男女欢笑之声,等那人走近,只听有人说:“你赶紧走吧,明天就要请你去,已经请了好几位吉祥婆,都准备好了。”马静一听,原来是在请收生婆,便急忙退到树后躲藏。刚藏好,就见东边来了一个人,脚步飞快,形如闪电。这人约三十多岁,白脸膛,由于天色太暗,看不太真切。马静见这人径直朝自己家走去,到了门口却又犹豫起来,似乎想叫门又不敢叫。那人围着门口来回转了几个圈,嘴里嘟囔着:“哎呀!想叫门,又怕大哥不在家;不叫门,这大黑夜的又无处可去。”

马静在暗处听着,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等那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乾坤盗鼠”华云龙。马静喊道:“二弟,你从哪儿来?”华云龙赶忙过来行礼,与马静互道离别之情,接着问道:“兄长,深夜为何在此?”马静说:“二弟,我在这里等人,咱们回家再说吧!”二人翻墙进了院子,打开东配房的门。何氏娘子听到动静,连忙起身烹茶伺候。

马静与华云龙在屋中落座,询问他的近况。华云龙便将在临安城的经历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在尼姑庵采花的事。马静说:“华二弟,你只管放心住在我这儿,没人会来这儿办案。就算有人来,我这儿有现成的夹壁墙和地窖可以藏身。而且你要知道,我这儿属龙游县管辖,本地的官人绝不会来,也没人知道我是绿林中人。”华云龙听了,连连道谢,说:“甚好。”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二人正在洗脸喝茶,忽听门外人声嘈杂,一阵大乱,把华云龙吓得脸色大变。马静说:“你别害怕,我出去看看。”他到外面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五六十位小月屯的本地绅士富户、举监生员。众人一见马静,纷纷说道:“马大哥在家就好,我们找你有件事,这事非你出马不能办成。前街庆丰屯的骡马市,帖主方大成和一个姓柳的为了争税帖打了官司,现在又要动手打架了,两边都约了一两百人,这架要是打起来,得闹出几十条人命。听说这两家都跟马大哥交情不错,我们说合了两天都没成,只好请你老人家出面,这事才能了结。”

马静说:“既然如此,本该请众位到家里坐,只是地方狭小,多有不便。诸位稍等,我回家交代一声。”众人答应。马静回到屋里,拿了两吊钱和一个菜筐,对华云龙说:“贤弟,有人约我去说合事儿,家里没人买菜,一会儿你辛苦一趟,到前街庆丰屯买两条活鱼、两只小鸡,再买些干鲜水菜,买回来交给你嫂嫂做着吃。我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弟兄好好喝两杯。”华云龙说:“行,你去吧。”

马静走后,华云龙拿着菜筐出门买了菜,正往回走,迎面撞见雷鸣、陈亮二人慌慌张张地跑来。雷鸣、陈亮一见华云龙,急忙说道:“华二哥,原来你在这儿!你赶紧跑吧,后面灵隐寺的济公长老来拿你了!”华云龙惊讶地问:“贤弟,咱们在千家口分手后,你们上哪儿去了?怎么知道济公要来拿我?”

雷鸣和陈亮将之前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了华云龙:“现在济公带着两位班头就在后面,他说在小月屯相见,恐怕是算出你在这里了!”华云龙一听,心中顿时忐忑不安,正想扔下菜筐逃跑,只见马静回来了。三人连忙上前给马静行礼,马静疑惑地问:“雷、陈二位贤弟,既然到了这里,为何不进家,反而在这儿说话?”

雷鸣和陈亮又把济公追捕华云龙的事说了一遍,马静听罢,不以为然地说:“没关系,三位贤弟跟我来。”四人一同回到马静家中。马静把菜拿到厨房,随后将众人带到东配房。华云龙说:“马大哥,我来到这里还没给老伯母请安,你带我去见见老人家吧。”雷鸣、陈亮也附和道:“理应如此。”马静却推托说:“老太太身体不太舒服,就别惊动她了,三位贤弟请坐吧。”

不一会儿,酒菜摆上,四人围坐饮酒,闲聊起来。马静详细询问济公的来历和本事,陈亮便将济公的神通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马静听后哈哈大笑,不屑地说:“二位贤弟,就凭一个和尚带着两个班头,也想拿住你华二哥?就算有二百官兵围住,也未必能得逞!何况他在我这儿,更没人敢来抓!他要是不来也就罢了,要是敢来,我先把他拿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雷鸣和陈亮连忙劝阻:“马大哥,你可别这么说!你不知道济公长老的本事,你要是念叨他,他说不定立刻就到了!他能掐会算,要是你从前门跑,他就在前门等着;从后门走,他就在后门候着;往东往西,四面八方都逃不掉,只能束手就擒!”

这番话让马静十分恼火,他拍案而起,大声喝道:“你们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等他来了你们瞧着!”说着,他指向东墙的一幅富贵牡丹图,“把画掀开,里面是转板门夹壁墙,进去就是地窖,你们可以藏在里面!”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大声喊道:“华云龙在吗?在的话叫他出来,见见我和尚!”雷鸣和陈亮一听,脸色骤变,惊呼:“马大哥,你看,和尚真的来了!”马静急忙掀开画卷,露出夹壁墙,催促道:“你们三个赶紧进去,我来应付!”三人无奈,只好躲进夹壁墙内,马静放下画卷,转身向外走去。

书中交代,济公是怎么找来的呢?原来,自从雷鸣、陈亮离开后,济公带着两位班头继续赶路。走了许久,天色渐晚,腹中饥饿,正巧看见前面有酒馆,便走了进去。柴元禄心里盘算:“和尚要是请客,我们就跟着吃,反正有人付钱。”三人坐下后,济公点了几壶酒,吃得酒足饭饱。随后,济公对堂倌说:“给我拿个溺壶来,我要小便。”堂倌没好气地说:“我们只管拿酒壶,不管拿溺壶,你到外面去解吧!”

济公站起身,又说:“给我捆两壶酒,我回头来喝。”说完便走了出去。柴元禄和杜振英左等右等,和尚始终没回来。柴元禄慌了神:“老杜,坏了!和尚吃了饭没钱付,跑了,拿咱们俩顶账呢!”杜振英也急了:“那咱们也溜吧!”趁伙计端菜没注意,两人偷偷溜出酒馆,刚出门就撞见济公。

柴元禄埋怨道:“好你个和尚!自己跑了,让我们俩押账!”济公笑道:“你们俩跟我走,晚上我有钱。”柴、杜二人嘴上答应,心里却想:“晚上吃饭时,我们吃完先溜,让和尚押账!”到了晚上,三人又进了一家酒馆。柴元禄和杜振英匆匆吃完,起身就走。济公见状,问:“你们俩怎么走了?”柴元禄没好气地说:“早上你让我们押账,我们不走能行吗?”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跑堂的见状,立刻围上济公……欲知济公如何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六十三回

济公和柴元禄、杜振英两位班头在酒馆吃饭时,柴头和杜头借口“出恭”“小便”想溜之大吉。济公笑说:“你们俩都走,拿我和尚押桌啊?”柴头嘟囔:“上次你吃完先走,留我们俩顶账,这回横竖没钱,我们先走!”两人匆匆出门,躲在一旁观望。伙计见只剩济公一人,怀疑他们是吃白食的,便留神盯着。

正巧这时,一个伙计端着一碗木樨汤往外走,迎面撞上一个慌慌张张的客人,碗被碰掉在地,汤洒了客人一身。两人顿时吵骂起来,推搡着打作一团,其他酒客也跟着乱哄哄地劝架。伙计只顾着去拉架,没注意到济公趁机溜出了酒馆。

济公来到村头,见柴元禄和杜振英正坐在那儿,笑骂道:“好你俩,吃饱了就不管我了?”柴头嘴硬:“谁让你早上吃完先跑,害我们押账?”济公无奈:“算你们有理。要不咱们玩个‘捉迷蒙’——我藏起来,你们要是找到,明天我请吃饭;要是找不到,明天你们请我。”柴、杜二人觉得有趣,连忙答应。

济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柴元禄和杜振英在附近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原来济公趁他们不注意,连夜往小月屯赶去。

天亮时,济公来到李平的酒铺门口。伙计正准备挂幌子,济公迈步进店,见桌上摆着四碟小菜:煮鸡蛋、豆腐干、盐水豆、糖麻花,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他拿起一个鸡蛋在桌上磕,每磕一下就喊一声“掌柜的”。伙计见状不耐烦地说:“大清早的,和尚你怎么这么招人嫌,磕着鸡蛋叫掌柜的?”

济公问:“这鸡蛋卖多少钱?”伙计没好气地说:“这么大个的,你说卖几个大钱?”济公说:“我问你呢。”伙计答:“六个钱一个。”济公又问豆腐干和盐水豆的价钱,伙计一一回答。济公指着盐水豆调侃:“这豆子皮上的‘折子’做得真费劲,得花不少工夫吧?”伙计哭笑不得:“这是水泡的‘自来折’,不是人工做的!”济公笑道:“敢情你这是‘自来折’啊?”伙计瞪他一眼:“别贫嘴,要喝酒就快说!”济公点点头,让伙计拿了两壶酒,喝完又添了几壶,总共喝了六壶。

结账时,伙计一算共二百五十六文钱。济公说:“记我账上吧。”伙计不干:“大清早的,吃完酒不给钱?不行!”两人正争执,李平从里屋出来询问缘由。伙计告状:“这和尚喝完酒不给钱!”李平转向济公:“你没带钱,怎么坐下就喝酒?”

济公不慌不忙道:“我是在你这儿等人的,是你们这儿的熟人,他约我来喝酒,我等了半天没见人,所以没给钱。”李平问:“什么时候约的?”济公答:“去年路上遇见约的,不过我忘了他姓啥。”李平本想只要济公说出个熟人名字,就放他走,谁知济公竟这般回答,忍不住说:“你这不是胡说嘛!”

济公正色道:“我没胡说!我和尚会瞧内外两科,不管男女老幼的病都能治。那人约我来瞧病,结果我把他名字忘了。”李平一听和尚会治病,立刻想起弟弟李安已病入膏肓,忙问:“我弟弟得了痨病,你能治吗?”济公一拍胸脯:“能!手到病除!”李平大喜:“你要真能治好,不光不要酒钱,还得谢谢你,给你换身新衣裳!”济公连称“好说”。

李平领着济公到后屋,只见李安躺在炕上哼哼唧唧,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鼻翼扇动,耳朵边缘干枯,一看就是病得极重。原来李安得的是童子痨,李平本让他在铺子里安心养病,没想到病情愈发严重。李平急切地问:“师父,能治吗?”济公掏出一块药,李平问:“这是什么药?”济公一本正经道:“伸腿瞪眼丸。”李平皱眉:“这名字可不太吉利。”济公解释:“吃了这药,一伸腿一瞪眼就好了!你听我念这药的口诀:此药随身用不穷,并非丸散与膏丹;专治人间百般症,八宝伸腿瞪眼丸。”

说着,济公把药放进嘴里嚼起来。李安见状,嫌他脏,连连摆手:“哎呀,我不吃!”济公却不介意,把药嚼烂后,伸手一指,李安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济公“呸”的一声,连药带唾沫痰一起啐进他嘴里。李安想吐也来不及,只得“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没过多久,李安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直响,气血随着药性运行,五脏六腑顿时清爽通透,四肢也有了力气,身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只觉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忍不住连声赞叹:“好药!好药!简直像仙丹一样!”说着便坐起身来,嚷着要喝水。喝完水后,他又觉得饿,想吃东西。李平见弟弟转眼间精神大振,心中大喜,感慨道:“师父这药果然神了,就是名字难听了点”

济公笑着说:“我这药还有个名字。”李平好奇地问:“叫什么?”济公一本正经地说:“叫‘要命丹’。你兄弟眼看就没了命,吃了我这药,把命‘要’回来了,所以叫这名儿。”李平点头称是,又问:“还有一位老太太痰中带血,师父能治吗?”济公摆摆手:“能治,这不算啥大病。”李平连忙说:“我结拜兄长马静的母亲,多年老病,痰中带血,病得很重。师父能否同我去给瞧瞧?”

济公故意犹豫道:“瞧病倒是行,但人家要是没请先生,你带我去,到门口不让进,多尴尬呀。”李平拍胸脯说:“他家就跟我家一样,要不是知根知底,我也不敢劳烦您。师父只管放心,跟我走!”

两人出了酒铺,李平边走边问:“师父在哪里出家?”济公答道:“西湖灵隐寺,上‘道’下‘济’,外头人爱叫我济颠,就是我啦。”说话间,已到马静家门口。李平刚要敲门,济公抢先大声喊道:“华云龙在这里没有?在这里叫他出来!”李平吓了一跳,忙问:“师父刚才说什么?”济公淡淡道:“你别管,跟我进去就是。”

这时,马静开门出来,见是李平,便说:“贤弟,是你叫门?”李平指指济公:“不是我,是这位大师父。他是灵隐寺济禅师,刚把我弟弟的病治好,我带他来给老太太看病。”马静一听“济公”二字,脸色微变,忙说:“贤弟来得不巧,我屋里正坐着朋友呢,你先带和尚回去,等我回头去请。”

济公在旁搭话:“我说什么来着?不让进吧?”李平急了:“大哥你闹什么别扭!能有什么朋友我见不得?给老太太看病要紧,耽误了病情可怎么好!要不是济公治好我弟弟,我也不会带他来。”说着,拉着济公就往院里走。他和马静本是过命的交情,马静不好硬拦,只得陪着往里走。

济公径直往东配房走,马静心头一惊,急忙伸手拦住:“大师父,请去上房坐吧。”济公故意问:“为何不让进东屋?”马静支吾道:“有、有客人。”济公似笑非笑:“不就是三位‘堂客’嘛,跑不了的。”李平一头雾水,心想这是书房,按理该请客人进去,为何马大哥拦着?他扒着窗户往里一看,屋里根本没人,更觉纳闷。

三人到了上房,李平说:“师父您给老太太看病,我回去准备酒菜,回头请您到我铺子里喝酒,咱们茶水不扰。”济公点点头:“你去吧。”李平走后,济公从怀里掏出一块药,让马静取来阴阳水化开,喂给老太太喝下。不一会儿,老太太只觉神清气爽,竟缓缓坐起身来,惊叹道:“儿啊,为娘病了好几个月没法翻身,怎么今天突然就好了?”

马静忙说:“娘,是灵隐寺济公师父给您吃了灵丹妙药。”老太太听说眼前是济公,知道他爱喝酒,便说:“儿呀,你快给济公磕头,陪他喝酒去。”马静不敢违命,过来给济公磕了头,说:“我娘让我请师父到外面喝酒。”济公笑着起身,故意朝东配房走去……欲知济公如何捉拿藏在夹壁墙中的华云龙,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六十四回

马静见济公治好了母亲的病,心中欢喜,遵照母亲的吩咐给济公磕了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请和尚到东配房喝酒。济公跟着来到东配房,看到桌上摆着一桌残菜和四份杯筷,便问:“谁在这儿喝酒?”马静谎称:“我自己喝。”济公追问:“你喝酒怎么摆四份杯筷?”马静支吾道:“我……我喜欢转圈喝。”说完急忙撤去残菜,重新摆上杯盘,陪济公坐下喝酒。

济公装作闲聊,问:“你贵姓?”马静答:“我叫马静。”济公接着说:“我跟你打听个人,你可认识?我有个徒孙叫马元章,你认不认得?”马静一听心头火起,暗想这和尚太可恨,竟说我叔父是他徒孙,于是瞪了济公一眼,冷冷道:“不认得什么马元章。”

济公又说:“我给你母亲治病,你怎么谢我?”马静说:“师父要多少药钱金银,尽管开口,我一定照办。”济公摇摇头:“我不要钱,我最爱字画。”马静松了口气,忙说:“喜爱字画好办,只要我有的,您随便拿。”济公却指着墙上的富贵牡丹图道:“别的不要,我就要这张画。”马静脸色一变,强装镇定道:“可以,等您走时带上。”济公却起身要摘画,马静慌忙挡住:“师父别动,一摘画满是尘土,还怎么吃饭?等吃完再摘吧。”济公见状,冷笑一声:“也行,反正我今天不出这屋子,看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此时,躲在夹壁墙里的雷鸣、陈亮和华云龙听得清清楚楚,三人吓得浑身发抖。马静心里盘算:这和尚留不得,不如趁他喝醉杀了,省得他捉拿华二弟。等他死后,我给他修座塔,也算报答他治母之恩。主意打定,马静暗自带上单刀,继续陪酒,不停给济公斟酒,想把他灌醉。济公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直喝到掌灯时分。

突然,济公自言自语:“喝了这么多酒还不醉,醉了也好,省得再喝。”接着便坐在那里哼哼起来。马静见状,故意问:“师父怎么哼哼,喝醉了?”济公说:“我要出恭。”马静心想机会来了,忙说:“出恭去外头。”

两人走到东村口,济公突然问:“马静,你瞧我这药好不好?”马静敷衍:“好。”济公又问:“你猜这药值多少钱?”马静答:“多少?”济公说:“合一文钱一丸。”马静说:“真便宜。”济公叹道:“便宜是便宜,可我今后不想再配了。如今人心险恶,我治好病,人家反倒想杀我,还要给我修塔烧纸,这算什么报答?”

马静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和尚难道会读心术?正胡思乱想时,济公蹲下做出出恭的样子。马静绕到他身后,突然抽出单刀劈向济公。不料济公抬手一指,念动咒语,马静顿时像被钉住一样,举着刀动弹不得。济公见状大喊:“不好啦!杀人啦!”附近村民听见喊声,纷纷拿着灯笼出来查看。马静慌了神,想解释却动弹不得,急得满头大汗。谁知济公暗中施展佛法,村民们竟像没看见一样,直接走过去了。

马静又惊又怕,忙求饶:“师父,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济公哼了一声:“你有刀不去杀你妻子的情人,却来杀我?”马静一愣:“我妻子哪有情人?在哪里?”济公说:“跟我去捉奸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毗卢寺,济公说:“奸夫就在庙里。”马静摩拳擦掌:“我去破门!”济公皱眉:“哪有捉奸还敲门的?你真是笨!”马静嘀咕:“捉奸还有讲究?我没捉过,不敲门怎么进?”济公说:“你翻墙进去!”马静身手矫健,拧身蹿上墙头,却见济公已在墙内蹲着,惊讶地问:“你怎么进来的?”济公笑道:“我挤进来的。”马静一头雾水:“从哪儿挤的?”济公也不答话,往墙上一靠,念道:“唵敕令赫!”马静定睛一看,和尚竟不见了!再念一遍咒语,济公又突然出现在眼前。

马静惊叹道:“这穿墙的法子倒有趣,明天我得学学。”济公笑道:“跟我来。”说着便领着马静往后院走去。这座毗卢寺原本有三层大殿,两人越过头层殿,来到二层殿,从东角门穿过,便是东跨院。但见院中松竹摇曳,清幽雅致,北房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马静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用口水沾湿窗纸,戳了个小孔往里窥探。只见上房是前廊后厦的格局,屋内北墙下摆着一张大床,地上桌椅条凳整齐摆放,床上搁着小床桌,桌上烛火摇曳。正中间坐着一位妇人,华服加身,浓妆艳抹,正是马静的妻子何氏。她两侧各坐着一个和尚:上首那位身材胖大,赤着上身,穿着白色中衣,脚蹬青鞋,面皮微黑,浓眉大眼,正是马静的手下“探花郎”高庆;下首那位黄脸膛、身形瘦小,身着灰色僧衣,是另一个手下“小白虎”周兰。

只听高庆涎着脸说:“嫂嫂今日怎得空来?我二人听说马静回来,以为嫂嫂出不了门,正想得紧呢!”周兰也附和道:“可不是嘛,茶饭不思,就盼着见嫂嫂一面。”何氏轻笑道:“若不是家里来了个济颠和尚给老太太治病,马静陪着喝酒,我哪能脱身?我跟家里说去了娘家,今晚就在这儿住下,明天再回,就说在娘家歇了一晚。你们赶紧给我弄点吃的,我还饿着呢。”

马静听罢,只觉气血上涌,怒不可遏:“好个无耻贱妇!竟做出这等丑事!”他猛地抽出腰间单刀,踹开房门冲进屋内,手起刀落,一刀结果了高庆的性命。周兰见状,慌忙踹开后窗逃命。何氏尖叫着起身往外跑,马静紧追不舍。刚追到院中,忽见何氏伸手一抹脸,两颗眼珠子竟“啪嗒”掉出眼眶,足有一尺多长!马静大惊失色,愣在当场。

更诡异的是,何氏竟开口说话了:“好你个马静,竟敢坏我好事!”说着一张嘴,喷出一口黑气。马静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书中交代,这何氏本是知书达理、恪守妇道的良家女子,其父兄皆是正人君子。她的弟弟何清,更是玉山县三十六友中的侠义英雄。马静与何清早年结为异姓兄弟,后来才娶了何氏为妻。此前何清来探望马静,两人在书房闲聊。何清提到:“姐夫,咱们三十六友中,黑沙岭的郭顺郭贤弟出家做了老道,你可知道?”马静惊讶道:“何时的事?”何清说:“前日我遇见他,见他头戴道冠、身着道袍,我问他是不是疯了,他却说看破红尘,人生如梦。他师父是天台山清宫的东方太悦老仙翁,人称昆仑子,有一件宝贝叫‘五行奥妙大葫芦’,能装三山五岳,再厉害的精怪困在里面,一时三刻也会化为脓血。他师父还传给他三道符:一道能捉妖净宅,一道可避邪魅,一道能护身御兽。我趁他不注意,偷了那道捉妖符来,你瞧瞧。”

马静接过符看了看,何清好奇道:“也不知这符灵不灵?”马静眼珠一转:“不如试试?庆丰村王员外的儿子被妖精迷住了,正贴告示悬赏捉妖呢,治好病就谢二百两银子。我举荐你去,就扮作何法官!”何清一拍大腿:“好主意!若能成,正好赚点银子!”

马静当即去庆丰村告知王员外,王员外正愁眉不展,闻言大喜,连忙将何清请进府。王员外问:“何法官打算如何捉妖?需要什么法器?”何清摆摆手:“一概不用。”王员外疑惑:“别人捉妖都用黄纸朱砂,为何法官为何不用?”何清胸有成竹:“你只需把公子挪到别处,我去他卧室等候即可。”王员外依言照办。

当晚,何清吃过晚饭,由仆人引到后院公子的卧室。他将那道捉妖符贴在里屋门上,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到了二更时分,忽听窗外狂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何清睁眼一看,只见窗外影影绰绰,一个黑影正穿墙而入……欲知何清能否成功捉妖,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六十五回

何清躺在王员外儿子的卧室里,时至二更,忽闻窗外狂风大作。他本就不懂捉妖,心中惶恐不已,暗自盘算:“若这道符镇不住妖精,我得赶紧踹窗逃走。”正胡思乱想间,只听外面传来“咯哒咯哒”的木底鞋声,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推门而入。但见她:

**阵阵香风扑面,声声燕语莺啼。柳眉杏眼含妖,粉面桃腮带媚。樱桃口微启,玉齿轻露;金莲步轻移,罗裙摇曳。恍若嫦娥降世,恰似仙子临凡。**

何清心头一惊:“这必是那妖精!”只听妇人冷声叱道:“何人胆大,敢闯仙姑闺房?”说着便要往里间走。她刚跨过门槛,忽见那道捉妖符金光骤起,如金龙盘绕,直逼妇人面门。妇人“哎呀”一声,转身欲逃。何清眼疾手快,挥刀砍去,只听“噗”的一声,一只绣着并蒂莲的红鞋落地,鞋边渗出滴滴鲜血。何清趁机大喊:“妖精已被我斩下一只鞋!”

王员外家仆人们早已在屋外候着,听得动静忙举灯赶来,问道:“何法官可捉住妖精了?”何清拾起红鞋,扬声道:“正是这红绣鞋成精,已被我重伤!”众人凑近一看,果然是只染血的红绣鞋,顿时欢呼雀跃。王员外感激不已,赠何清二百两白银,还将那道符留在了家中。自此后,王宅果然清静了许多。

谁知王宅不闹了,马静家却闹起了妖邪:桌上茶壶茶碗无人触碰,却自个儿滚落在地;柜门无端开合,夜里常闻异响。马静胆大,抽出单刀拍案大骂:“何方妖孽,敢在我家作祟?”但骂归骂,异象依旧。他忽然想起何清的捉妖符灵验,便派人去王员外家借符。符一贴在马静家中,怪事立刻消失;可刚把符还给王员外,马静家又闹起来。如此反复半年,两家轮流借符,马静只道自己走了“霉运”,并未深究。

却说这妖精本在毗卢寺栖息,与寺中“探花郎”高庆、“小白虎”周兰两个淫贼臭味相投。早年马元章住持寺庙时,二人尚有忌惮,不敢胡作非为;马元章云游后,两人便常在寺中私议:“马静之妻何氏,生得这般美貌,真是可惜了……”后来何氏劝马静:“三姑六婆是淫盗之媒,和尚常来家中多有不便,庙里若需银钱,你送去便是。”马静深以为然,便嘱咐高庆、周兰不必上门,缺银钱自会送来。

二人从此难见何氏,心中馋虫作祟,每日唉声叹气。一日,忽闻有人叩门,开门竟是何氏!书中暗表:此何氏非彼何氏,乃是妖精所化。妖精因与马静结仇,早想搅乱其家宅,此番变作何氏模样,既骗高、周二人欢心,又借李平之眼坐实“何氏偷情”,欲逼马静杀妻,以报符咒之仇。

高庆、周兰见“何氏”主动上门,喜不自胜,忙迎入屋内。妖精假意含羞,与二人虚与委蛇。二人哪辨真假,只道“襄王有梦,神女多情”,争先讨好。妖精则趁机盗取二人“真阳”,又故意在马静归家后仍频繁出入寺庙,故意让李平撞见,借他之口挑破“奸情”。

这日,马静误以为妻子偷情,怒杀高庆,却被妖精所化的“何氏”喷出黑气迷倒。妖精正要上前加害,济公及时赶到,朗声道:“妖精慢些!你且瞧瞧贫僧这相貌,可入得你法眼?”妖精一见济公,怒喝道:“好个大胆和尚,竟敢胡言乱语!看我拿你!”说罢喷出一口黑气。济公不躲不闪,哈哈大笑道:“妖精既爱‘和尚’,可曾听过西晋年间的故事?那时有位柳太师,闻得深山中有红莲和尚修道……”

荷花向柳太师提议:“大人若能备一乘小轿、两个婆子,我扮作官宦家小姐进山,那和尚必然不敢轻慢。”柳太师依言照办。荷花乘轿至深山古庙,假称进香,拜见红莲和尚。踏入方丈室,只见和尚端坐蒲团,闭目养神。

荷花捏着嗓子娇声说道:“大师慈悲,小女子肚腹绞痛难忍,唯有男子肚脐对我肚脐方能治愈,求大师救我!”和尚猛然睁眼,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小姐慎言!男女苟合片刻,便会误了一生名节。贫僧出家修行,当戒杀盗淫妄酒;小姐身为闺阁淑女,岂可轻言此等有伤风化之事?若传扬出去,不仅损你清誉,更会玷污府上声名,还请三思!”

荷花本是风月场中女子,受柳太师所托来引诱和尚。见和尚正色拒绝,她非但不怯,反而媚笑一声,扑入和尚怀中撒娇:“大师慈悲,奴家实在疼痛难忍……”和尚顿觉脂粉香与头油味扑鼻而来,见怀中女子腰肢柔软、眼波流转,虽心怀正念,却也难免心神摇曳。俗语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红莲和尚修行十年,终究难敌色相诱惑,一时意乱情迷,竟与荷花行了苟且之事。

事后,荷花回府向柳太师复命,将和尚如何心动、如何依从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柳太师大喜,赏她二百两银子,又作一首诗,派家仆送往庙中。和尚展开诗笺,只见上面写着:“红莲和尚修行好,数载苦守在庙中;可惜十年甘露水,流入荷花两瓣中。”他这才惊觉中了奸计,又羞又愧,当晚便在禅房悬梁自尽。

和尚阴魂不散,转世投胎到柳太师家,托生成柳家小姐,取名翠云。这柳翠云长大后,不知为何对和尚情有独钟,专爱与僧人往来——此乃红莲和尚对柳太师的因果报应,民间传说“大头和尚戏柳翠”的故事,便源于这段孽缘。

且说济公与妖精周旋,妖精哪把疯癫和尚放在眼里?她冷笑一声,施展妖术与济公斗法。济公负手而立,淡笑道:“你且施展手段,让贫僧瞧瞧。”妖精祭出混元石子,朝济公面门打来。济公不躲不闪,伸手轻轻接住石子,又脱下一只草鞋掷出。妖精侧身避开,却见草鞋竟在空中拐了个弯,“啪”地一声正中她面颊。

妖精恼羞成怒:“好个颠僧!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处处作对?”济公正色道:“你无故搅扰良善之家,害得王员外之子久病不愈,又在马静家中兴风作浪,更化作他人容貌,败坏佛门清誉!今日贫僧便要替天行道!”说罢摘下僧帽抛向空中,顿时红光四溢,将妖精笼罩其中。

济公转身进房,取来一碗清水,放入一粒药丸搅化,喂给昏迷的马静。药水入肚,马静腹中“咕噜噜”作响,突然“哇”地吐出几口黑血,缓缓睁眼醒转,咬牙切齿道:“好妖妇,竟敢害我!”济公指了指地上,笑道:“你且看看,这便是你妻子的原形。”马静转头望去,只见眼前哪有什么美妇,分明是一只丈二长的红眼巨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六十六回

马静苏醒过来,睁眼一看,只见济公的僧帽下罩着一只狐狸,体型有狗那么大。济公笑道:“你看,这就是你误以为的‘妻子’。”马静惊问:“师父,我妻子怎么会是狐狸?”济公摇头道:“你妻子并非狐狸,这只狐狸与你有仇,化作你妻子的模样搅乱你家,意在害你。你媳妇此刻在家中,她本是清白良善之人,先前李平看到的‘何氏’,正是这妖精所变。你速将李平找来,让他亲眼看看,也好洗清你这位朋友的误会。”

马静连忙赶到酒铺,将李平带到庙中。李平见地上躺着一只大狐狸,惊问究竟。马静便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李平这才明白何氏嫂嫂是被妖精陷害,忙说:“幸得济公师父识破真相,不然险些坏了你们夫妻情分、兄弟义气!”

济公对马静说:“你将这狐狸杀了吧。”马静抽出单刀,对准狐狸一刀劈下。济公伸手一指,狐狸头颅应声落地。随后,济公让马静找来柴草,将狐狸尸体与高庆的尸首一同焚烧。火光中,这场由妖精引发的闹剧暂告一段落。

火势渐熄,济公忽然开口:“马静,该把华云龙放出来了!是你亲自带他出来,还是我去你家拿人?”马静闻言大惊,连忙求情:“师父慈悲!看在我母亲患病时您出手相救的份上,饶了华二弟吧!”济公正色道:“那可不行!华云龙作恶多端,罪大恶极。你若不放他出来,我闯进去拿人,你难免要跟着吃官司。”马静无奈,只得道:“我这就放他出来,只是求师父给他一条生路。”济公点头:“也罢,你速去办吧。”

马静感激不已,回到家中,见妻子何氏刚从娘家回来,神态如常,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来到东配房,打开夹壁墙,对华云龙等人说:“三位贤弟,快出来吧!”华云龙等人战战兢兢钻出,问道:“马大哥,那和尚何在?”马静叹道:“华二弟,济公早已算出你藏在此处,我实难隐瞒。如今我托朋友引开和尚,你们速速逃命!出了门便分头跑,别管东西南北,能跑多远跑多远。和尚神通广大,不定在哪边等着,你们自己小心!”

华云龙一听,面如土色,深知不走必死,忙谢过马静,慌慌张张往南逃窜。跑出三里多地,眼前出现一座桥,名曰“卧虎桥”。华云龙刚到桥头,忽见桥下有个和尚探出头来张望。他心头大骇,刚想转身逃跑,又一转念:“一味逃跑何时是头?不如用飞镖偷袭,就算打不死他,拼个鱼死网破也罢!”主意打定,他掏出飞镖,待和尚再次探头时,抬手便是一镖,正中“和尚”咽喉。华云龙冲上前去,一刀砍下“和尚”头颅,见头颅“咕噜噜”滚入河中,这才擦刀入鞘,狂笑不止:“我当济颠是三头六臂的神仙,原来也是肉体凡胎!听雷鸣、陈亮说得神乎其神,不过如此!我华云龙还要再去临安城大闹一场,叫世人看看我的手段!”

正得意间,忽听身后有人大喝:“好个华云龙,看你往哪逃!”华云龙回头一看,竟是济公和尚,顿时魂飞魄散,撒腿狂奔。书中暗表:原来他刚才杀的并非济公,而是从毗卢寺逃出来的“小白虎”周兰。这周兰躲在桥下,误以为是马静追来,没料到华云龙会对他下死手。更巧合的是,他外号“小白虎”,竟命丧“卧虎桥”下,正应了“犯地名”的说法。

济公在身后紧追不舍,华云龙绕着庆丰屯跑了整整一夜。天色破晓时,他终于趁机摆脱了和尚。济公不慌不忙,沿途打听着往前寻找。忽见前方围了一群人,他凑过去说:“借光,让我瞧瞧。”人群中一个爱刁难的人拦道:“借光?给多少利钱?”济公笑道:“要多少给多少。”那人撇嘴:“我都挤不进去,你还想进?”济公对着那人脖子轻轻一吹,那人只觉一股凉气袭来,下意识回头,济公趁机挤了进去。那人怒道:“和尚,你吹我脖子作甚?”济公正色道:“你脖子上停着只蚊子,怕它叮你,我好心帮你吹走。”

济公如法炮制,又对前面几人“吹蚊子”,终于挤到人群中央。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浑身赤裸,头上挽着牛心发髻,容貌端正,气质不俗……

围观的众人见这赤身男子只喊“渴”,便纷纷询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为何衣裳都没穿?”可男子翻来覆去就一个字:“渴!”济公见状,一本正经道:“他是河沽县的,叫河沽。”众人哄笑:“和尚别瞎说了!”

济公走到旁边店铺,向掌柜求情:“掌柜的,借个碗,给那赤身的喝点水,他渴得厉害。”掌柜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万一喝了水死了,我们可担不起责任!”济公转头瞧见不远处菜园有人打水,便凑过去问:“劳驾,有水吗?”打水人没好气:“要水做什么?”济公故意逗他:“跳井。”对方怒道:“要跳井去别处,这里不许!”

济公又说:“借个桶打点水吧。”那人更不乐意:“没有!好好说话或许能借,张嘴就说跳井,有也不借!”济公耍起赖皮:“不借我就真跳,到时候你吃人命官司!”对方冷笑:“有本事你跳,我还怕你不成?”话音未落,济公“噗通”一声“跳”进井里。那人吓了一跳,跑到井口查看,却见济公双脚勾住井沿,倒挂着身子,正用僧帽舀水!原来这井并不深,济公轻松用帽子盛满水,一个翻身跃出井口,得意道:“不用借桶,我这帽子盛水也不漏!”

济公拿着盛满水的僧帽,喂给赤身男子。见对方浑身发冷,又脱下自己的僧衣给他盖上。没多久,男子出了一身冷汗,众人刚松口气,却听他突然大喊:“好和尚,你害我好苦!”接着破口大骂起来。周围人看不下去了:“人家和尚好心给水、给衣服,你病好了不道谢,反倒骂人,太不懂感恩了!”

男子长叹一声:“各位误会了,我骂的不是这位师父。我叫张文魁,是龙游县北门外张家庄的秀才。这几年家里收成不好,日子艰难,我去临安找舅舅借了二百两银子,打算回家度日。谁知半路上肚子疼,在树林休息时,遇到个紫脸膛、满脸斑点的秃头和尚。他假惺惺问我怎么了,还给了我一丸黑药。我吃下去后浑身动弹不得,他趁机抢走了我的包裹和银子。后来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落得这般模样!”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济公对张文魁说:“我把衣服给你穿,跟我走吧。”两人走到一家酒馆前,济公抬脚就往里进。伙计见一个和尚衣着破烂,光着膀子,另一个披着破旧僧袍,还以为是乞丐,赶忙说:“没剩饭菜了!”济公瞪眼:“谁要吃剩的?新鲜酒菜赶紧上!”

济公带着张文魁径直往后堂走,边走边对伙计说:“别看我们穿得破,人不可貌相。做生意就盼着财神爷上门,这不,我们来了!”伙计无奈,只能擦桌子、下单做菜,还拿来两壶人参露酒,嘴里嘟囔:“这酒一吊二百钱一壶,店里已经卖得算便宜了……”

酒菜上桌,济公热情招呼张文魁:“吃啊!”张文魁却愁眉苦脸:“吃完没钱付账啊!”济公满不在乎:“没钱怕什么?他要打,就当白挨几下;打狠了还得赔医药费,说不定能赚一笔!”伙计在一旁听得直摇头:“哪有这样吃霸王餐的!”

正说着,酒馆门外突然闯进两人,大喊:“好你个和尚,可算找到你了!”说着就朝济公冲了过来……欲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六十七回

济公正与张文魁在酒馆说话,门外突然走进两个人来。伙计抬眼一瞧,只见这两人身着月白短褂,衣襟左掩,白骨头纽扣整齐排列,正是柴元禄、杜振英两位班头。原来,自打和济公玩“捉迷藏”没找到人后,两人身上分文皆无,一路追到小月屯,次日又饿了整整一天一夜,把小月屯周遭找了个遍也没见和尚踪影。正在街上晃悠时,远远瞧见济公光着膀子,同个穿僧衣的男子进了酒馆,赶忙跟了进来。

柴元禄一见济公就抱怨:“好你个和尚!我们俩饿了一天一夜,你倒在这儿吃上了!”济公笑道:“你们俩嘴懒,怎不自己买吃的?”杜振英苦着脸说:“没钱,拿什么吃?”伙计在旁嘀咕:“得,又来俩吃白食的。”柴、杜二人饿极,也不管许多,坐下就狼吞虎咽起来。伙计偷偷跟掌柜说:“今儿这桌客人怪了,一个穷和尚带着个光膀子的,又来俩土气的,怕都是没钱付账的主。”掌柜的倒沉得住气:“先让他们吃,吃完再说。”

正热闹间,外头有人高声嚷道:“老三,走,进去喝两杯!这庆丰楼看着不错!”话音未落,走进两人。前头那位红发红须,蓝脸膛,头戴紫缎壮士帽,身穿紫箭袖袍,腰束皮挺带,外披蓝缎英雄氅;后头那位一身白衣,面容俊朗,正是“风里云烟”雷鸣与“圣手白猿”陈亮。

两人在马静家时,华云龙逃走后,马静曾挽留:“二位贤弟,在我这儿多住几日吧。”雷鸣、陈亮推辞道:“兄长不必挽留,我俩还有要事,天亮就得告辞。”次日清晨,两人辞别,马静又邀:“吃了饭再走?”陈亮说:“真有急事,咱们兄弟还在乎一顿饭?”于是从马静家出来,一路往南,到了庆丰楼,打算喝两杯再赶路。

迈进酒馆后堂,两人抬头忽见济公与柴、杜班头正在用餐,赶忙上前施礼。掌柜的见这二人衣着齐整,却对那穷和尚行礼,心中暗自诧异。雷鸣问:“师父从哪儿来?怎么光着膀子,僧衣给别人穿了?这位是谁?”济公便把救助张文魁的事说了一遍,雷鸣、陈亮这才明白。

济公吩咐陈亮:“你先带张文魁去故衣铺,给他买身衣裳鞋袜。”陈亮点头,领着张文魁出门,到衣铺购置了文生巾、文生氅、白袜云鞋等物。张文魁穿戴整齐,回到酒馆,将僧衣还给济公。

众人重新落座,添酒加菜。济公问雷鸣、陈亮:“你俩谁带钱了?周济周济张文魁。”陈亮说:“我有四锭黄金,留两锭,给张文魁两锭,每锭能换五十两银子。”雷鸣也道:“我有五十两银子,给他吧。”说着,两人掏出金银递给张文魁。张文魁推辞:“与二位素昧平生,如此厚赠,实在惭愧。”雷鸣摆摆手:“四海之内皆兄弟,这点银两不值一提。”

吃喝间,陈亮、雷鸣将济公拉到一旁无人处。济公笑问:“你俩鬼鬼祟祟的,什么事?”陈亮拱手道:“师父慈悲!看在我俩面上,别拿华云龙了。我们给您叩头,求您回临安吧!”济公沉吟道:“不拿华云龙也行。陈亮,你去买张信纸、信封,再跟掌柜借支笔来。”

陈亮虽不知和尚要做什么,仍依言买来纸笔。济公背着两人写了半天,封好信封,又在面上画了个酒坛子——这是他独有的标记。陈亮好奇:“师父,这是什么意思?”济公解释:“你俩把这信带回。一会儿送张文魁回龙游县北门外张家庄,进北门后,路西有座‘会仙楼’酒楼。你俩进去,上到楼门口头一张桌坐下,打开这封信看。若华云龙今晚没做信里说的事,我就不拿他。”

雷鸣、陈亮虽不明就里,却也只得点头。济公又叮嘱:“必须把张文魁安全送到家。若没送到,被我算出,可要你们俩的命!”

雷鸣、陈亮忙不迭应道:“是,谨遵师父吩咐。”济公接着叮嘱:“送张文魁到家后,若不进北门、不去会仙楼,我必追究;到了会仙楼,若不上楼、不坐在楼门口头一张桌,我必问罪;坐下后若不打开这封信看,我必杀你二人。”两人听得咋舌,这每一步都设了死规定,稍有差池便要命丧黄泉,只得将信小心收好。

众人吃完酒菜,付了账,济公对张文魁说:“我让这两位壮士送你回家,你随他们走吧。”张文魁感激涕零,给济公磕头致谢,随后跟着雷鸣、陈亮告辞。三人出了酒馆,沿大路往龙游县而去。三十多里路不算太远,说说笑笑间已到龙游县北门。张文魁见状,忙说:“二位恩公,我家离此不远,不如到寒舍坐坐,略表谢意。”雷鸣、陈亮推辞道:“你既已到家,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叙吧。”张文魁再三挽留,两人执意不去,只得作罢,再次道谢后转身回家。

雷鸣对陈亮说:“三弟,既到了北门,不如进去瞧瞧会仙楼是个什么光景。”两人进了北门,朝南走了一段,果然见路西有座酒楼,门首酒旗招展,上书“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横批写着“应时小卖,午用果酌”,两侧还有“闻香下马,知味停车”的对联,楼下食客往来,刀叉声此起彼伏。

二人迈步进店,只见南边北边各有灶台,后厨忙碌。穿过大堂,后面空间宽敞,楼下酒桌座无虚席。靠北墙有座楼梯,两人拾级而上,楼门口果然有张空桌,便坐下歇息。刚坐稳,就听楼下有人高声礼让:“华二哥别客气,这账我们早结了!”陈亮心头一震,探头往楼下一看,竟是华云龙正与两人推让酒钱。那两人,一个三十开外,头戴翠蓝六瓣壮士帽,帽上六颗明珠闪闪发亮,身穿箭袖袍,腰系丝绦,外披蓝缎英雄氅,黄脸膛,细眉圆眼,一身壮士打扮;另一个二十出头,青白脸膛,身着武生服饰,气宇不凡。陈亮低声说:“雷二哥,你看那两人与华二哥同行,怕是没安好心。”雷鸣说:“先别管他们,看看师父的信里写了什么。”

陈亮取出信纸展开,脸色骤变:“二哥,大事不妙!”雷鸣纳闷:“什么事?我不识字,你念给我听。”陈亮念道:“师父这八句诗是说,华云龙今夜要去赵家楼采花。还说若他没做这事,老人家就不拿他。如今真假难辨,师父让你我暗中监视,保护贞节烈女。”雷鸣皱眉:“那咱们得先打听赵家楼在哪儿。”

两人要了酒菜,边吃边商量。吃完付账下楼,往北走时遇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陈亮赶忙上前施礼:“老丈您好,请问赵家楼怎么走?还请指点迷津。”老者捋须答道:“我在这儿住了七十多年,从没听过赵家楼这个地名。不过本地有位赵善人,家中倒是有座楼房。”陈亮灵机一动,忙说:“正是正是!有人托我带信给赵善人,我刚才没说清楚。”老者点点头:“你往北看,路东有座德泰裕粮店,北边那条胡同叫兴隆街。进胡同往东走到头,路北有个大门口,挂着‘乐善好施’的匾额,门口有棵大槐树,那就是赵宅。”

雷鸣、陈亮谢过老者,心中已有计较。眼看天色渐晚,二人决定夜探赵宅,暗中保护赵家女眷,顺便查看华云龙是否真如济公所言要行不轨之事。这一去,不知会撞见何等惊险场面,又能否阻止华云龙的恶行?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六十八回

雷鸣和陈亮依照老者指引向北而行,没走多远,果然看见路东有座“德泰裕粮店”,北隔壁便是兴隆街。二人走进胡同向东望去,路北有座广亮大门,门口两棵龙爪槐枝叶繁茂,门上高悬“乐善好施”匾额。陈亮一眼看出这宅门的气派,想起江湖术语中称大户人家为“内挂”,便知道这就是赵善人的宅邸。

两人继续往东走,见大门东边有条向北的小胡同,窄得仅容一人通过。陈亮笑道:“二哥,这胡同要是对面来个胖子,怕是得侧身才能过。”走到胡同尽头,西边是赵宅的花园。二人登上高坡俯瞰,园中景致雅致:假山叠翠,月牙河潺潺流淌,牡丹亭、蔷薇架错落其间,湖心小舟轻晃,留芳阁与避暑楼相映成趣,即便夜色中也能看出四季花木繁茂。花园中央有三间楼房,楼窗敞开,帘子半垂,几个仆妇丫鬟正提着小筐下楼摘花,摘完又拾级上楼。陈亮低声道:“二哥,这楼上想必住着女眷。”两人怕被人察觉,不敢久望,便折返向南。

刚出小胡同,只见赵宅门口围了一圈人。陈亮纳闷:“方才进胡同还没人,这是怎么了?”他分开人群挤进去,见地上跪着个年轻少妇,头缠白布,身穿孝衣,脚蹬白鞋,旁边站着位老者,地上铺着一张告白纸,写道:

**四方爷台鉴:小妇人刘王氏,居旧兴隆街西头路北。家贫如洗,婆婆因忧虑旧疾复发,昨日申时病故。丈夫以小本营生为计,今患恶疮卧床不起。婆婆身故,衣食棺木皆无,家中粒米无存,典当俱空。遭此大难,走投无路,恳请四方仁人君子大发慈悲。自古有赠麦赠马之谊,今盼君子量力相助,成全善举,免使婆婆尸骸暴露,生者死者皆感大德!刘王氏拜叩。**

陈亮读罢心生怜悯,听老者说:“这是我邻居,婆婆去世,丈夫患病,实在可怜,望各位行行好。”刚有人要掏钱,旁边一个叫“事不足”的泼皮冷笑道:“别信她,指不定是骗钱的!”此话一出,刚要施舍的人又缩回了手。陈亮见状,对雷鸣说:“二哥,这是真难事,咱们帮帮她。”雷鸣点头,掏出一包约四十两的银子递给妇人,陈亮嘱咐:“快拿这钱买棺木,一个妇道人家别在外面抛头露面了。”

妇人没想到会遇此善举,忙问恩公姓名。陈亮摆手:“不用问,我们不是本地人,无需报答,快回家吧。”原来这妇人本想找赵善人化缘,只因此前常有无赖穿孝骗棺材卖钱,赵宅如今只施舍给真有丧事的人家。她无奈之下才在街头求助,不想竟遇雷鸣、陈亮仗义疏财。妇人千恩万谢后离去。

两人做了善事,待人群散去,便出了兴隆街西口,找了家酒楼吃饭。直到初鼓时分,才结了账来到无人处,换上夜行衣:头戴皂缎软扎巾,身着三岔通口短打衣,腰束丝绦,脚蹬薄底快靴,百宝囊里装着千里火、撬锁工具等物,将白天的衣物包好系在腰间,检查妥当后,纵身跃上屋顶,施展轻功往赵宅方向而去。

行至一处院落,见北房东间灯影晃动,忽听屋内男子说:“娘子,供上二位恩公的牌位了吗?香烧了吗?”妇人答道:“供上了。你快歇着吧,明天再去买棺材。多亏那两位恩公,真是救了咱们全家。”陈亮听着声音耳熟,忙拉雷鸣跃下房顶,湿了窗纸往里窥探:屋内停放着老太太的遗体,炕上躺着腿生恶疮的男子,桌上供着写有“二位恩公之神位”的牌位,燃着三炷香,正是白天那化缘的妇人在吹灯就寝。

陈亮轻轻拽了拽雷鸣,两人躲到东墙根。陈亮低声感慨:“没想到这妇人竟把咱们供起来烧香,这‘二位恩公’的牌位,倒显得咱们做了件实实在在的善事。”雷鸣点头:“人心向善,她也是知恩图报。今晚且看华云龙是否会来赵家楼,咱们须打起精神,莫负师父所托。”二人商议妥当,静待夜深,准备潜入赵宅花园探查究竟……

雷鸣见状不以为意:“供就供呗,能有什么事?”陈亮摇头道:“二哥你没看过闲书吗?隋唐时秦叔宝在临潼山救了唐王李渊,李渊问他姓名,秦琼走远了喊‘我叫秦琼’,李渊没听清楚,回去供了个‘琼五大将军’,结果秦琼后来在潞州城穷得当锏卖马。咱们都是凡夫俗子,她这么供着烧香,怕是要折损咱们的福分!”雷鸣一拍大腿:“那我去把牌位偷出来!”陈亮苦笑:“你偷一次,她明天再写一张,能偷得完吗?”

两人正商量着,忽见墙头上簌簌掉土。陈亮、雷鸣心头一紧,以为华云龙要来赵家楼作案,忙贴紧墙根,仰头往墙上张望。只见墙外伸来一根杉杆,杆上绑着横木,做成蜈蚣梯的模样。一个黑影顺着梯子爬上来,骑在墙头上左右张望。

这黑影名叫钱心胜,本就住在兴隆街,平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早把家业败光,媳妇只能出去当仆妇,他却依旧不务正业。白天他见雷鸣、陈亮施舍给刘王氏一包银子,足有四十多两,顿时眼热得不行,心想这银子要是能归自己该多好。到了晚上,他便自制了蜈蚣梯,偷偷摸到刘家墙外,打算偷钱。

钱心胜爬上墙头,见院内寂静,便顺着梯子溜进院子,掏出一把小刀拨门。他拨一下,停一停,生怕惊醒屋内人,拨了三次才把门弄开。进屋后,他借着月光摸索,屋内简陋,根本没什么箱子柜子。他想起刘王氏白天接过银子时,随手塞在了炕席底下,便猫腰去摸,果然摸到了那包银子,不禁心中暗喜。

得手后,钱心胜轻手轻脚出了屋,又顺着蜈蚣梯爬上墙头。他怕梯子留在墙里被人发现,便将杉杆抽回,立在墙外,然后顺着梯子滑下去,准备溜之大吉。

这一切早被雷鸣、陈亮看在眼里。陈亮气得咬牙切齿:“好个贼子!人家死了人没钱下葬,好不容易化来的银子,他竟偷去!”他转头对雷鸣说:“二哥你在这儿等着,别走开,我去追上他!”雷鸣点头:“快去!别让这小子跑了!”陈亮抽出腰间钢刀,纵身跃出墙外,朝着钱心胜逃跑的方向追去……欲知陈亮能否抓住偷银贼,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六十九回

陈亮抽刀追出胡同,只见贼人一闪身钻进路北一个门楼。他紧追至门口,透过门缝看见贼人在院内解下蜈蚣梯,抱进了北房。陈亮纵身跃入院中,见这是个普通院落,北房三间,贼人进了东里间屋,点起油灯。陈亮蹑手蹑脚来到窗前,湿破窗纸往里窥探:屋内顺后墙有张土炕,炕上摆着床桌和棉被,地下放着八仙桌、钱柜和机凳,桌上油灯昏黄。贼人坐在炕上,喜滋滋地掏出银子,一会儿拿起这块说“置房”,一会儿拿起那块说“买地”,自言自语半晌后,才将银子包好放进钱柜,又从柜里取出一吊钱,拿上酒壶出门打酒。陈亮见状,迅速跃上房顶等候。

钱心胜哼着小曲来到酒铺,冲掌柜的喊道:“王掌柜,打酒!”这酒铺掌柜是山西人,人称“老西”。此前钱心胜常耍心眼骗酒——晚上带两把相同的酒壶,先灌一壶凉水,再拿空壶让老西打酒,趁老西不备将凉水倒入酒坛,换走一壶真酒。次数多了,老西发现酒质变差,早有防备。此刻见钱心胜来打酒,老西冷声道:“钱先生又来骗酒?”钱心胜忙赔笑:“今儿先给钱,打一百文的酒。”老西这才打了酒递给他。

钱心胜拎着酒壶,美滋滋往回走。刚到门口,陈亮突然从黑影里窜出,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原来钱心胜出门后,陈亮立刻进屋打开钱柜,取走银子和剩下的九百文钱,又将炕上棉被点燃,用桌子压住,这才到门外埋伏。此时陈亮掏出刀抵住钱心胜后背:“敢嚷就杀了你!”贼人吓得浑身哆嗦,不敢出声。陈亮将他拖到门边,塞住嘴巴捆在门框上,故意压低声音说:“我乃夜游神,专察人间善恶!你偷善人银子,罪该报应!”说罢闪身离去。

钱心胜挣扎着往院里瞧,只见屋内浓烟滚滚,想喊人救火却发不出声。正巧东面过来两个打更的,一人敲梆子,一人敲锣。打更的听见胡同里有“哼哼”声,吓得够呛,壮着胆子凑近一看,认出是钱心胜,赶忙解开绳子、掏出堵嘴的东西。钱心胜谎称遇到了夜游神,等打更人走后,他慌忙冲进屋救火。此时被褥已烧去大半,扑灭后打开钱柜,发现银子和钱都不翼而飞——这正是贼人应得的报应。

陈亮带着银钱回到刘王氏家,悄悄潜入屋内,掰开老太太的手,将银子放在左手,钱放在右手,又撕下桌上的“二位恩公之神位”牌位,到院子里拿起一个破盆“哐当”摔在地上。刘王氏夫妇被惊醒,点灯一看,见老太太手中握着银钱,正纳闷时,窗外传来陈亮的声音:“本家听着!明日起不准再供恩公牌位,再供必有大祸!”说完,陈亮与雷鸣纵身跃上房顶,朝赵家楼方向而去。

两人来到赵家花园,见院中寂静无声,便翻墙入院,直奔花园中的楼房。他们施展轻功窜到楼上,见东间屋内灯影摇曳,便凑近窗户,湿破窗纸向内窥探。只见屋内布置雅致:北墙下一张湘妃竹床,帐幔轻垂,床头花篮里插着茉莉和夜来香;东墙下俏头案上,水晶金鱼缸里游着龙睛凤尾鱼,旁边摆着金钟玉磐、珊瑚树和翡翠白菜;西墙下月牙桌上,摆放着梳妆镜、粉缸、梳头油瓶;窗前八仙桌上,嵌着墨玉棋盘,文房四宝整齐排列,墙上挂着富贵牡丹图和对联,联上写着“女红各月四十有五日,饮酒百年三万六千觞”

陈亮趴在窗上观察许久,见屋内只有一名仆妇在整理衣物,并无其他动静,便与雷鸣悄悄下楼。他低声说:“楼上没异常,二哥,咱们去前面院子看看。”两人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如在平地行走,很快来到前院。这里是三进院落,头一层是待客厅和外书房,两人潜行至二层东配房后坡,伏下身往下望去,只见房檐下挂着八角灯笼,北屋中灯光摇曳,两名男乐师抱着弦子胡琴,两名女乐师弹着琵琶、敲着洋琴,正奏乐伴唱。原来今日是赵员外寿诞,府中忙碌一日,亲友们祝寿后陆续告辞,此时正有乐师为留客演奏。

雷鸣和陈亮观望多时,陈亮提议:“二哥,咱们去后院等着吧,府上有喜事,等亲友全散了,家眷才会安歇。”两人再次施展轻功,越过房脊来到后院,隐匿在暗影中等待。直至二更时分,忽见前方灯光晃动,两名丫鬟提着灯笼引路,两名仆妇搀扶着一位女子走来。雷鸣、陈亮借着灯光细看,这位女子生得千娇百媚:但见她身着合体蓝衫,鬓边轻插金钗,手中轻摇坠金小扇,粉面含春,行走间香风阵阵,说不尽的柔媚动人。

紧随其后,又有两名丫鬟搀扶着另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容貌更胜一筹:头上乌云髻巧挽盘龙,髻心横插白玉簪,身穿凤袄花衫,腕戴珐琅钗镯,百褶蓝裙下微露金莲,芙蓉面上柳眉杏眼,恰似仙女临凡。再往后,还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由丫鬟搀扶着,姿态楚楚动人:青丝髻未施脂粉却乌黑发亮,眉如春柳,眼含秋水,藕色外氅配翠袖罗衫,百褶宫裙衬着尖尖金莲,举止端庄又带几分娇憨,便是天仙美貌也难比其万一。

三位姑娘一路说笑,互相打趣“你碰了我”“你踩了我的脚”,银铃般的笑声在夜色中飘荡。她们顺着楼梯上楼,陈亮和雷鸣悄悄跟至窗外,见姑娘们脱下外衣,其中一位说:“妹妹们累了一天,爹爹生日宴上那么多亲友,脚都走酸了,咱们先歇着吧。”三人各饮一碗茶,放下床帐,和衣躺下。丫鬟吹灭灯火,众人到西里间歇息去了。

雷鸣、陈亮在暗处守至三更,忽闻院外传来细微动静,定睛一看,竟有三个蒙着脸的黑影翻墙而入,脚步轻佻,直奔楼房而来。看那身形步态,分明是江湖中恶名昭着的采花大盗。

济公全传第七十回

雷鸣与陈亮目送三位姑娘安歇后,牢记济公嘱托,隐于暗处,警惕地守护着这座宅院,随时准备捉拿图谋不轨的淫贼。陈亮低声感慨:“二哥,这三位姑娘的确容貌出众,难怪华云龙惦记着要找上门来。”两人正小声交谈时,忽有石子破空飞来,紧接着东墙之上接连跃下三条黑影。三人皆是一身夜行装束,身形矫健,行动如飞。

陈亮紧盯来人,压低声音道:“二哥快看!师父真是神机妙算!中间那个是华云龙,前头那个我认得,也是西川人,和华云龙拜过兄弟,是个采花惯犯,叫桃花浪子韩秀。后面那人我倒不认识。”雷鸣目光如炬,随即回应:“后面那个我知道,是白莲秀士恽飞。”说话间,三个黑影已朝着楼房东里间潜去。

原来,华云龙自马静家逃脱后,被济公穷追不舍,整整奔逃一夜,好不容易才甩掉和尚,一路狼狈逃至龙游县。刚到北门,迎面碰上两人:一个身着翠蓝短褂,作壮士打扮,正是桃花浪子韩秀;另一位则是武士公子装扮,乃是白莲秀士恽飞。这二人同样是西川路上恶名远扬的江洋大盗,与华云龙臭味相投,交情颇深。

韩秀和恽飞一见华云龙,赶忙迎上前行礼:“华二哥,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华云龙见到二人,长叹一声:“贤弟们,险些今生都见不着了!”韩秀、恽飞忙问缘由,华云龙便将自己三访凤凰岭、在临安乌竹庵犯事、于泰山楼杀人,以及在秦相府盗取玉镯凤冠等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罢华云龙的讲述,韩秀、恽飞连连赞叹:“好啊!二哥在京都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真是出类拔萃!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华云龙苦笑道:“我如今无处可去。”韩秀眼睛一亮,凑近问道:“二哥身上带着熏香盒子吗?”华云龙疑惑:“问这个做什么?”

韩秀压低声音道:“不瞒二哥,我俩在龙游县十字街富盛店住了十几天,闲逛时发现兴隆街有户姓赵的大财主,家里有座大花园,园中有栋楼房。前些日子,我们瞧见楼窗口站着三个女子,那模样生得世间少有,天仙似的,打那以后,我俩心里就念念不忘。可没熏香盒子,怕人多不好下手。若不是遇上二哥,我俩都打算离开了。你若带着熏香,那就是老天爷成全咱们!要是能……”华云龙听着听着,心底的邪念被勾起,点头道:“好说!先去喝个痛快!”

三人当即折返进城,来到会仙楼,点了一桌酒菜,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酒足饭饱后,伙计前来结账,三人互相推让着要付账。殊不知,此时雷鸣、陈亮正巧来到楼上,将他们的身影瞧得真切。最终韩秀付了钱,三人离开酒楼。韩秀说:“华二哥,咱们先回富盛店歇着,别在街上游荡了……”

华云龙点头道:“也好。”三人一同来到十字街富盛店。伙计见状迎上来:“二位大爷又回来了?”韩秀道:“路上遇见位朋友,暂且不走了,再住几日,把上房开间出来。”伙计应声取来钥匙打开房门,三人进了上房。伙计端来一壶茶,此时三人都已有了几分醉意,华云龙说:“反正无事,不如先睡一觉养养精神。”于是三人躺下休息。

睡到天黑醒来,三人又要了酒菜吃喝一番。初鼓时分,韩秀和恽飞坐不住了,催促道:“二哥,咱们该动身了吧?”华云龙摇头道:“你们俩真是沉不住气,哪有这么早去的?人家还没睡呢!要是被人撞见叫嚷起来,看家护院的冲出来把咱们拿下,那可就麻烦了。偷盗采花总得等到三更以后,等路上没人了,大家都睡熟了,才好用熏香动手。”两人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好不容易挨到三更。

三个贼人换上夜行衣,见店里众人早已睡下,便反带房门做了记号,纵身跃上房顶,施展轻功穿街过巷,不多时便来到赵家花园。园中寂静无声,既无人语也无犬吠。华云龙先扔出一块问路石,听四周毫无动静,这才示意两人跟上,直奔楼房而去。

到了窗外,华云龙掏出三个布卷,三人分别塞住鼻孔,防止被熏香反噬。华云龙点燃熏香盒子,拉开仙鹤嘴形状的机关,将窗纸戳了个小孔,把仙鹤嘴伸进去,一拉尾部机关,仙鹤的两个翅膀便轻轻扇动起来,浓烟顺着鹤嘴缓缓飘进屋内。此时,雷鸣和陈亮正趴在楼房前坡的暗处监视着。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华云龙撤下熏香盒子收好,和韩秀、恽飞一起撬开上下窗户,轻手轻脚蹿进屋内。华云龙晃亮火折点燃油灯,只见床上三位姑娘都已被熏香迷晕,人事不省——她们本是赵员外的一个侄女和两个女儿。灯光下,三人容貌秀丽,华云龙见状心中暗喜。韩秀凑上来低声道:“华二哥,你瞧这几个姑娘,真是没话说。”华云龙点头:“确实难得。咱们每人挑一个,也别争别抢。我有个主意,写三张字条,分别标上一、二、三,咱们抓阄决定,省得闹不愉快。”

韩秀眼珠一转:“依我看,这三个姑娘我都喜欢。不如咱们乐完之后,每人背一个走。要是能有这么个媳妇,这辈子也算没白活。”趴在房顶上的雷鸣和陈亮听得真切,只气得热血上涌。陈亮担心姑娘们安危,决定先去前院给本家报信;雷鸣则悄悄揭起一块瓦片,瞄准华云龙后脑勺狠狠砸下去。

华云龙正低头准备写字抓阄,冷不防后心一痛,一块瓦片重重砸在头上,顿时血流如注。雷鸣知道暴露了,急忙跳起来就跑。三个贼人反应极快,立刻追出屋去。雷鸣慌忙戴上香牛皮面具遮住脸,深知自己寡不敌众,不敢恋战,只顾着蹿房越脊拼命逃窜。贼人一心想追上看看坏他们好事的究竟是谁,却忽然听见前院人声鼎沸——原来是陈亮跑到前院,站在房顶上大声呼喊:“本家主人听着!后面楼上进了贼,赶紧去抓贼,晚了就来不及了!”喊完便躲到一旁。

赵家的看家护院、打更打杂的众人听见喊声,纷纷抄起灯球火把,齐声呐喊“抓贼”,朝着后院涌来。三个贼人听见动静,心里发虚,华云龙低声道:“风声太紧,撤!”三人不敢停留,转身跃上房顶,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雷鸣与陈亮在暗处会合,找到无人的地方打开包裹,换下夜行衣,恢复了白天的装束。

陈亮看着渐渐远去的赵家宅院,对雷鸣说:“二哥,这事儿咱们别管了,等济公师父来拿华云龙吧。”雷鸣点头,愤然道:“对,就这么办!这三个恶贼实在可恨,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两人在原地等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红日缓缓升起,照亮了整个龙游县。

陈亮伸了个懒腰,提议道:“二哥,咱们去找师父吧,看看他老人家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前行,迎面走来两个路人,其中一人对同伴说:“二哥,东门外头出热闹事儿了!有个人买了口棺材正往城里走,半道上冒出个穷和尚,愣是把棺材截住不让走。和尚还问人家,这棺材是装衣裳的,还是装钱的?人家说装死人,和尚居然要躺进去试试!人家不答应,和尚干脆一脚把棺材踢坏了,现在两边正吵得不可开交呢!走走走,赶紧去看热闹!”

陈亮一听,眼睛一亮,转头对雷鸣说:“二哥,听这描述,准是济公师父!咱们快去瞧瞧!”两人加快脚步,直奔东门外。远远望去,果然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那个破破烂烂的身影,可不就是济公!

原来,在酒馆里打发雷鸣、陈亮送张文魁离开后,济公便与柴元禄、杜振英两位班头一同出了酒馆。柴元禄忍不住问道:“师父,您之前说在千家口就能拿下华云龙,可到现在都没个着落,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济公摇着破扇子,笑道:“急什么,跟我去龙游县,保准把华云龙抓住!”

三人一路来到龙游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们找了家客栈,要了酒菜,吃饱喝足后,又要了三份铺盖,各自躺下休息。柴元禄躺在床上,心里还惦记着钱的事儿,小声问:“师父,明天的店钱饭钱可怎么办?”济公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放心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睡到四更天,济公突然起身,轻手轻脚来到院子里,走到柴、杜二人的房门前,轻轻拍了拍窗户:“柴头、杜头,明天龙游县见!店钱饭钱我可不管喽,我先走一步!”说完,济公翻墙出了客栈,径直往东门外走去。

济公在路边找了个地方蹲下,静静等着。直到太阳升起,只见远处四个人抬着一口棺材,后面跟着一位老者,正朝着城门方向走来。济公立刻起身,大步上前拦住抬棺材的人:“这棺材抬去哪儿?”抬棺材的人一愣,答道:“进城啊!”济公又问:“这棺材是用来装衣裳的,还是装钱的?”旁边跟着的掌柜的忍不住了,没好气地说:“和尚你是不是糊涂了?哪有人用棺材装衣裳的!这是装死人的!”济公却不依不饶:“装死人前得先找活人试试长短!把棺材放下,我躺进去试试!”

掌柜的当场就急了:“这可不行!哪能让你随便试!”济公也不废话,上去就是一脚,“哐当”一声,好好的棺材被踢得裂开了缝。掌柜的见状,气得满脸通红,转头吩咐伙计:“还愣着干什么,把这疯和尚给我赶走!”一时间,现场乱作一团,围观的人也越聚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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