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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公全传第51回第6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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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公全传第五十一回

杨再田在书房内审问刺客姓名,那壮汉朗声答道:“我姓华名云龙,绰号乾坤盗鼠,西川人氏!”赵太守见状,开口道:“兄长无需多问,我这便将他押至秦相府,听候相爷处置。”杨再田转身向济公深深施礼:“若不是圣僧到此,我早已性命难保!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轻视僧道之人了。”说罢,他重新摆上酒菜,与济公对饮,直至东方破晓,雄鸡啼鸣。

天色大亮时,太守府的轿子已在门外等候。赵太守换上随从带来的官服,问济公道:“师父是坐轿还是骑马?”济公摆摆手:“你先押解贼人回去,我随后就到。”赵太守告辞后上轿先行,杨再田送至门外。柴元禄、杜振英等四位班头押着华云龙,径直前往秦相府。

秦相自济公和太守离开后,在书房等到四鼓时分,因疲惫不堪,和衣躺卧休息。天亮后,他起身洗漱用茶,刚用完点心,家人进来禀报:“回相爷,赵太守带领班头将贼人抓获,在府门外听候指示。”秦相道:“先请太守进来,再带贼人上堂。”家人到外面传话:“相爷有请!”

赵太守进入府内,向秦相行礼,将昨夜在如意巷口捉拿贼人的经过,以及多亏济公协助才擒获贼人一事,详细叙述了一遍。秦相随即吩咐将贼人带上来,两旁差役应声,将贼人押到堂前。秦相一看,这贼人比刘昌更为健壮,身着一身夜行衣,眼神中透着凶狠。

秦相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将我的玉镯和凤冠盗去后,藏在什么地方?赶快如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堂下贼人答道:“大人不用细问,我是西川人,叫华云龙,玉镯和凤冠是我盗的。”秦相又问:“你卖给谁了?”华云龙说:“我卖给了过往的客商,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卖了一千三百两银子,之后我就把银子花掉了。”

秦丞相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我的传家之宝,竟然被你盗走。”正当他动怒,想要责打贼人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济公禅师到!”秦相吩咐有请。书中交代,为何济公来晚了呢?原来济公从杨再田家中出来,出了如意巷,刚走到大街上,就看见一个人拿着果篮,急忙走上前,跪倒行礼,口中说道:“师父,您老人家一向可好?”济公用手搀扶起此人,原来是探囊取物赵斌。济公说:“徒弟,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说。”赵斌说:“我今天刚到果子市,买点果子打算做小本生意,师父有什么话要说?”济公说:“你跟我到酒铺喝杯酒。”

赵斌点头,跟着济公来到酒铺,要了两壶酒。济公说:“赵斌,我看你这几天印堂发暗,气色不好,我给你八锭黄金,你拿回家去,买米买柴,过一百天之后,再做买卖。”说完,把那八锭黄金拿出来,交给赵斌。赵斌谢过圣僧,付了酒钱,二人出了酒馆,济公直奔秦府而来。

到了秦府门口,家人进去禀报,秦相让有请,济公来到里面,见秦相正在审问贼人。济公问:“大人问明口供了吗?”秦相说:“已经问明了,他叫华云龙,盗了我的玉镯和凤冠,卖给了不知名的人,我的这两件宝贝就这样丢失了。”济公说:“贼人名叫华云龙,你别不要脸了!你这般人物,连真名实姓都没有吗?说姓华是想发财吗?”贼人一听,把眼一翻说:“和尚,你真是我的对头冤家,我打算替华二弟顶罪,要是招出我的事情,我也是死,没想到和尚认识我。”

秦相说:“你姓什么叫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贼人说:“我姓王名通,是西川人,家住在成都府。因为我哥哥在成都府当书办,因为用了二百两赃银,被杨再田收监入狱,最后死在狱中。那时我正在外面漂泊,后来我回去,才知道我哥哥已经死了。我要找杨再田报仇,没想到这个赃官已经因丁忧回籍,所以我找到临安来。在酒楼,遇见华云龙,他也是西川人,是绿林朋友。我们二人见面后,就住在城隍山下刘昌家中。

因为游览城隍山,遇见一个带发修行的少妇,华云龙一见美色起了歹意,晚上进入乌竹庵想要行不轨之事,没想到因为对方不答应,他就将那少妇杀死,又把老尼姑砍倒。他回到住的地方,告诉我这件事,我就替他担惊受怕。我们二人第二天到泰山楼喝酒,因为口角争执,他一刀把静街太岁秦禄杀死。后来我和他在酒楼喝酒,我劝他不要这样胡闹,要是被官府抓获,岂不是有性命之忧?他说我胆小,他要做惊天动地的事,要杀秦相。我又用话激他,我们二人晚上就来到秦相府。他到了相府,盗了奇巧玲珑白玉镯和十三挂嵌宝垂珠凤冠,他在粉皮墙上题了诗,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人做的。”

旁边有书吏记录了招供,写完后,呈给秦大人过目。秦相一看,这才明白,问道:“王通,现在华云龙住在哪里?你一定知道。你如果说了实话,我一定从轻处理你,你如果不说实话,我一定从重处理你。”王通说:“大人不必生气,我和华云龙原本住在一起,也不住店,有时住在庙宇的钟楼鼓楼,或者大户人家花园僻静的地方。自从昨天中午,听说刘昌犯了案,他不敢在临安再住。我们二人商量好了,他到千家口通顺店等我,不见不散,约好我那时去,我们二人一起回西川。”

秦相听明白了,问济公:“这件事该怎么办?”济公说:“大人派人去捉拿吧。”秦相说:“手下的官人怎么能捉拿得了这样的贼人?还是师父慈悲慈悲吧!”济公说:“我去捉拿也行,有功就该赏,有过就该罚,大人先赏二百两银子给柴元禄、杜振英,他二人办理此案有功。再给二百两银子作为盘费,大人办一套海捕公文,我带他二人去捉拿贼人。先把王通交给钱塘县,戴上镣铐入狱,不准为难他,等把华云龙拿来,当堂让他们二人对质。”

秦相说:“好。”立刻叫太守回衙门,办理海捕公文,秦相亲笔写了相谕。济公说:“柴头、杜头,你们二位班头跟我去办案,别穿这官府当差的衣服,你们两个人打扮成外乡人的样子,好遮住众人的耳目。”两位班头点头答应,跟太守回衙门。太守办好文书,柴头、杜头到街上买了两身月白粗布裤褂,左大襟白骨头钮子,两只搭配的鞋,二人装扮起来,把官衣包在包裹里,带着文书,来到相府。

济公已经吃完早饭,二班头领了相谕和盘费,秦相说:“师父这一到千家口,如果将贼人抓获,除了三衙门领一千二百两银赏之外,也是一件喜事。”济公同二人出了府门,往前行走,只见桃红柳绿,正是艳阳天气,野外芳草一片新绿。

和尚信口作歌:“堪叹人为岁月荒,何时得能出尘疆?从容作事抛烦恼,忍奈长调远怨方。人因贪财身家丧,蚕为贪食命早亡。诸公携手回头望,元源三教礼何长!才见英雄邦国定,回头半途在郊荒。任君盖下千间舍,一身难卧两张床。一世功名千世孽,半生荣贵半生障。那时早隐高山上,红尘白浪任他忙。”

和尚唱完山歌,说:“二位头儿,你们二人快走!华云龙在前边树林里上吊呢,他要是一死,就不能拿他了。”柴、杜二人一听,立刻答应,快步向前。快跑了有五六里远,果然看见前边有一片树林,有一个人正在歪脖树上挂绳套。柴元禄一看,说:“不得了,了不得!要是贼人一上吊,这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赏钱就不用想了,差事也办不成了。”他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跑到树林里,那人已经吊了上去。柴元禄急了,双手一抱,竟然将贼人捉住。

济公全传第五十二回

柴元禄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上吊的老者拦腰抱住。杜振英紧随其后赶到,急切地问道:“大哥,这就是华云龙?”柴元禄低头打量眼前之人,只见老者须发皆白,满脸皱纹,不由得苦笑道:“这要是华云龙,那他得是‘华云龙的老爷’了!你看他这把年纪,哪像个采花贼?”两人连忙将老者扶坐在树下,一个轻捶后背,一个连声呼唤:“老丈醒醒!老丈醒醒!”

好一阵工夫,老者才悠悠转醒,睁开眼后却突然勃然大怒,骂道:“你们两个小辈,放着大路不走,偏要多管闲事!”柴元禄等老者骂完,耐心劝解道:“老丈这话可就不讲理了。要是我们俩在这里上吊,您见了能不管吗?救人是天理人情,您这么大年纪,何必想不开?到底是为了钱财,还是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我们或许能帮上忙。您就是骂我们,我们也不恼,但总得让我们知道缘由吧?”

老者长叹一声,语气缓和下来:“方才是我一时火急,多有得罪。我骂你们,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觉得这事说了你们也管不了。我横竖都是一死,你们却让我多受一回罪。”柴元禄追问:“您到底为啥寻死?我们既说能管,自然有办法。别看我们穿得像乡巴佬,不瞒您说,再难的事我们也敢接。”

老者这才缓缓开口:“我姓傅名有德,是阜丰县聚花村人。我家主人姓冯名文泰,在安徽泾县做知县,一辈子清廉,爱民如子,却病死在任上,身后穷得家徒四壁。我跟着夫人、公子、小姐扶灵回乡。小姐许配给临安吏部左堂朱大人的公子,婆家来信催着完婚,可夫人没钱置办嫁妆,让我去镇江府找舅老爷求助。舅老爷是镇江府的二府推官,听说主人过世,埋怨我没把祖母送去投靠他,让夫人孤儿寡母受苦。他给了我六百两银子,说五百两给夫人做嫁妆,一百两赏我贴补家用。我怕路上带银子不安全,就换成十二锭黄金,缝在腰间的银帽里。走到这片树林时,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大概是路上白天中暑、夜里着凉了。我坐在树下歇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路过,手里拿着绳子,问我为啥不走。我说肚子疼,他给了我两颗‘瘀药万金锭’,我吃了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来,人没了,绳子扔在地上,腰里的黄金也不见了。您说,我回去怎么跟夫人交代?夫人本来就穷,急等着用钱给小姐办嫁妆。我再回镇江府,舅老爷问起来,我拿什么话答?就算去了,他也未必信我。我前无去路,后无退路,不如一死了之,也不用再操心夫人的难处了。你们虽然好意救了我,但我还是活不成,这不就是让我多受二遍罪吗?”

柴元禄和杜振英听完,立刻明白这又是济公的“套路”,故意支使他们来救人,根本没什么华云龙。两人相视一眼,心想:“不如给和尚找点麻烦,看他怎么收场。”于是对傅有德说:“老丈别忙着死,等会儿南边来个穷和尚,您上去揪住他要银子。他要是不给,就拦住他,让他给您想办法。”傅有德点头答应:“也好。”

正说着,只见北边晃悠悠走来一个穷和尚,衣衫褴褛,脚步歪斜,口中唱着:“你说我疯我就疯,疯颠之症大不同,有人学僧疯癫症,须向贫借酒一瓶……”正是济公。柴元禄赶忙招手:“师父,您快来!”傅有德见是个疯疯癫癫的穷和尚,心里直犯嘀咕。

济公晃到近前,问:“二位,这是怎么回事?”柴、杜二人便将傅有德的遭遇详述一遍。济公听完,转头问二人:“你们有六百两银子吗?”两人答:“没有,就带了二百两盘费。”济公故意逗趣:“没银子怎么救人?你们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们现在有多少钱?”柴元禄无奈道:“就剩这二百两盘费了,别的一文没有。”傅有德在一旁听着,心想:“人家也不容易,我丢了银子,何苦为难他们?”于是开口说:“三位不用管我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担着。”济公却故意说:“那哪行?我既然知道了,哪有不管的道理?来,我帮你把绳子重新挂上,你好早点解脱。”柴元禄急忙阻拦:“师父您这是什么话!您让我们来救人,怎么现在又不管了?总得想个办法救救老丈啊!”济公这才正色道:“傅有德,你跟我们去千家口,到时候自然有人送还你的钱财。”傅有德将信将疑,却也别无他法,只好跟着三人离开树林,往千家口走去。

走了四五里路,济公一路走一路唱着山歌:“你会使乖,别人也不呆。你爱钱财,前生须带来……”正唱着,忽见千家口村头有人大喊:“圣僧长老!您可算来了!弟子找您就像钻冰取火、轧沙求油啊!”话音未落,两个人跌跌撞撞跑过来,“扑通”跪在济公面前。

柴元禄和杜振英抬头一看,认出这两人是江湖上的保镖达官。前头那人身高八尺,膀阔腰圆,头戴粉绫红缎软帕头巾,绣着五彩团花,身穿粉绫红箭袖袍,腰系丝绦,脚蹬薄底快靴,脸色苍白,两道细眉下一双大眼,正是外号“病符神”的杨猛;后面跟着的那位,头戴宝蓝缎扎巾,身穿宝蓝缎箭袖袍,腰束皮挺带,脚穿薄底快靴,面色金黄,浓眉阔目,胸前一部黄胡须,外披宝蓝缎英雄氅,乃是“美髯公”陈孝。

原来,两人正护送客人王忠去曲州府,途经千家口时,王忠突然得了禁口痢疾,请来的大夫开错了药,病情一天比一天重。王忠躺在床上哭着想家,担心自己客死他乡,留下三十万两银子办货的钱无人料理。杨猛和陈孝为人忠厚,见客人病重又孝顺,便想请名医救治,可千家口没有好大夫,两人便去灵隐寺请济公,却得知济公去了昆山治病,只好留话后返回天兴店等候。等了两天不见济公,心中正发愁,今天出门闲逛,恰巧听见济公的歌声,这才连忙赶来。

济公问:“你们怎么在这儿?”陈孝赶忙将客人病重、遍寻济公不得的事说了一遍,哀求道:“师父慈悲,救救我家客人吧!”济公点头:“起来吧,带我去看看。”柴元禄和杜振英也认出二人,寒暄道:“二位达官怎么在这儿?”陈孝见二人衣着朴素,笑道:“二位怎么这身打扮?”柴元禄便说是奉命私访办案。

六个人说着话走进村口。这是一条南北街道,东西两边都是店铺,路西有一座酒楼。济公走到酒楼前突然停下,盯着招牌“会英楼”看了几眼,心中一动,说道:“要捉拿采花淫贼华云龙,就在这儿等着吧。”

济公全传第五十三回

济公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踏入会英楼,身上那件破旧的僧袍满是补丁,脚蹬一双磨得发白的草鞋。掌柜的抬眼扫了他一下,见是个不起眼的穷和尚,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只当没看见这人,继续低头拨弄算盘。可当杨猛、陈孝等五人走进来时,掌柜的立马换了副嘴脸,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快步迎上去:“哎哟,众位贵客里面请,楼上雅座宽敞又清净!”

济公站在柜台外头,敲了敲木鱼,不紧不慢地说:“掌柜的,贫僧也来这儿凑个热闹。”掌柜的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敷衍:“和尚来了就好,里面随便找地方坐吧。”于是,六个人便往后堂走去。

刚到后堂,跑堂的就迎了上来,搓着手问道:“六位客官,是想上楼坐,还是就在楼下?”济公抬头看了看,问道:“有没有单独的雅间?”跑堂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解释道:“雅间倒是还有一间,不过刚进去三位客官,这会儿已经点好酒菜吃上了。要不几位还是上楼吧,楼上的位置也很不错。”济公却摇了摇头,坚持道:“不上楼,我去雅间请那三位挪个地方就行。”跑堂的一听,连忙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哪有让客人挪座的道理,客官还是别为难小的了!”济公却像没听见似的,直接掀开帘子走进了雅间。

雅间内,三个男子正围坐在桌旁喝酒。中间的大哥是新结拜的老大,左右两边坐着两个兄弟,桌上摆着几碟下酒菜,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济公一进门,就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笑呵呵地说:“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好兴致,在这儿喝酒呢!这顿酒钱贫僧请了,再给三位添几样好菜,如何?”三个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大哥还以为和尚跟两个兄弟认识,两个兄弟却觉得可能是大哥的朋友,都客气地说道:“大师不必如此破费,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喝几杯!”济公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你们慢用,贫僧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转身就离开了雅间。

大哥望着济公离去的背影,满脸疑惑地问两个兄弟:“二位贤弟,这和尚是哪个庙里的?你们认识?”两个兄弟也一头雾水,摇着头说:“我们也不认识啊,还以为是兄长的朋友呢!”大哥也赶紧否认:“我也不认识。”三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这事儿可真奇怪!不管了,坐下接着喝!”可他们刚一坐下,就又猛地站了起来,大哥皱着眉头,揉着屁股说:“哎哟!我刚坐下,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另外两人也觉得这雅间不太对劲,连忙喊道:“快叫跑堂的拿盘子来!这屋子待着不舒坦,咱们还是挪到外间去吧!”跑堂的听到招呼,赶忙过来帮忙把酒菜搬到了外间。

济公看着三人离开,便带着杨猛等人走进雅间,在桌旁坐下,点了一桌酒菜。几个人刚喝了几杯酒,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声音又大又清晰,说的却是让人听不懂的黑话:“合字并赤字,啃撒窑儿,把合字赤字窑儿英找孙。”话音刚落,三个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店里。

原来,这三人中就有官府正在通缉的江洋大盗华云龙。自从他在临安和王通分手后,便按照约定来到千家口通顺店,打算在这儿等王通。平日里,他住在店里后院的上房,店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保镖的达官。可就在昨晚,他吃完晚饭,突然感觉心里烦躁不安,头皮一阵一阵地发紧,身上的肉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说不出的难受。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忙把店里的伙计叫来,结了账,说:“我有急事得先走,如果有个从西川来、叫王通的人找我,你就跟他说我先回西川老家了,让他去家里找我。”伙计点头答应后,他便出了店门。

此时,天色已晚,初鼓刚刚敲响,天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华云龙走了五六里路,路过一片树林时,突然从树林里跳出一个人来,那人手持钢刀,大声念道:“自幼生来心性鲁,好学枪棒懒读书。漂蓬四海免民祸,浪荡江湖临草庐。遇见良善俺要救,专把贪官恶霸诛。我人到处居方寸,哪管皇王法有无。”念完这八句诗,那人把刀一横,喝道:“呔!对面行路之人听着,留下买路钱,饶你不死!”

华云龙一听这架势,就知道遇到绿林中人了,便试探着问道:“对面的朋友,可是‘合字’?”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我乃‘济字’!”华云龙有些疑惑:“你不是绿林道上的兄弟吗?怎么听不懂行话?”那人也不解释,举着刀就朝华云龙的脑袋砍了过来。华云龙赶忙拔出刀来抵挡,刚要还手,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只见他身高八尺,身穿翠蓝色短褂,脸色像靛青一样发蓝,头发红得像朱砂,胸前飘着一把红色的大胡子,模样凶狠,看上去就像传说中的瘟神和太岁。

那人看清华云龙的脸后,突然把刀收回刀鞘,抱拳道:“原来是华二哥!你这是从哪儿来?大晚上的急急忙忙要去哪儿?”华云龙仔细一看,又惊又喜:“原来是雷二弟!真是巧了,这事儿说来话长啊!”接着,华云龙便把自己从江西来到临安后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只是独独没提在乌竹庵犯下的事。

原来,这个拦路的人名叫雷鸣,是镇江府丹阳县龙泉坞人,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绿林好汉,和圣手白狼陈亮是结拜兄弟。雷鸣和陈亮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这次雷鸣去陈家堡找陈亮,陈家的人却说陈亮去临安了。雷鸣心里放心不下,便打算去临安找他。今天在半路上,他看见对面来了个夜行人,便故意从树林里跳出来,亮刀拦住去路,没想到竟然是华云龙,两人这才行礼,互相诉说着分别后的情况。

华云龙听完雷鸣念的那八句诗,好奇地问:“雷二弟,这诗是你自己写的?”雷鸣摇摇头:“不是,这是杨明大哥写的。华二哥,你在临安有没有见过陈亮?我正打算去找他呢!”华云龙摇摇头:“我没见过他。依我看,你还是别去了。我在临安惹了不少麻烦,在泰山楼杀了人,还从秦相府盗了玉镯和凤冠。你要是去了,万一被官府的人瞧见,觉得你形迹可疑,把你抓起来,可就麻烦了。”

雷鸣拍着胸脯对华云龙说:“二哥莫慌!我去临安若无事便罢,万一出了事,我也替你顶罪扛雷。你我二人在临安逛上一个月,再一道回江西,也不迟!”华云龙本就没什么主见,听雷鸣说得豪迈,心里一动,便点头答应:“既如此,咱兄弟俩一道走!”

两人刚走了没多远,忽见树林里转出一人,横刀拦住去路。华云龙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圣手白狼”陈亮。原来,陈亮此前被济公“开水浇头、菜刀落发”的架势吓跑后,一直躲在临安城偏僻处住下。华云龙在临安的种种行径,他早已耳闻,后来听说官府拿了“野鸡溜子”刘昌,济公又奉命出京办案,便急匆匆赶来给华云龙通风报信,让他速速远逃。没想到在此处撞见雷鸣与华云龙。三人相见,连忙行礼,席地而坐,各自说起别后经历。

不知不觉天光放亮,陈亮提议:“你们先去千家口洗漱休整,吃点东西,再从长计议。”华云龙点头同意,三人便一同来到千家口,沐浴更衣,吃了些点心,又喝了茶。看看日头已到正午,腹中饥饿,便打算找地方喝酒,一路寻到“会英楼”。进门时,华云龙警觉地用黑话提醒同伴:“留意店里有没有官府的眼线。”这话被雅座里的济公听得一清二楚,和尚却不动声色,并未现身。

三人上了酒楼,见楼上干净宽敞,便点了冷荤菜、干鲜果品,又要了烧黄二酒,嘱咐跑堂的“拣好吃的上,莫怕花钱”。不多时酒菜摆齐,三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酒过三巡,雷鸣已有几分醉意,拍着桌子对华云龙说:“二哥只管放宽心!临安若没有办案的人便罢,若有,只管冲我来!来一个我拿一个,来两个我拿一双!”

陈亮在一旁皱眉提醒:“雷二哥,可别轻敌!如今济公带着两个班头,正满世界捉拿华二哥。那和尚能掐会算,厉害得很!”雷鸣哈哈大笑:“陈老三,你是被那和尚吓破胆了吧?就他那三人小队,能奈我何?别说他们,就是二百官兵围上来,也抓不住华二哥!”陈亮急道:“兄长有所不知,那济公法术高强,手指一点,便能叫人动弹不得!”

雷鸣听罢,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晃:“陈老三,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那和尚不来便罢,若敢来,我先取他性命!要不这样,你俩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临安灵隐寺,宰了那和尚,替二哥出气!”陈亮慌忙摆手:“雷二哥,快别说这话!你嘴上无门,万一被济公算到,咱们三人都得倒霉!”

华云龙见两人争执,忙打圆场:“二位贤弟,喝酒归喝酒,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必有麻烦,还是小心为妙。”雷鸣却梗着脖子道:“华二哥,你莫不是也怕了那和尚?我雷鸣偏不怕!”

正吵闹间,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好个贼子!我便是济公,专为拿华云龙而来!今日你们谁也别想逃!”原来,济公在雅座中与杨猛、陈孝、傅有德等人吃酒,早听见外面有人用绿林黑话交谈,知道华云龙一伙到了。待三人上楼坐定,他便借口“出去方便”,溜到楼梯下,正巧听见雷鸣口出狂言,便高声回应,准备上楼缉拿贼寇。

济公全传第五十四回

济公在楼下一声喝喊,楼上的华云龙本就如惊弓之鸟,做贼心虚,听到声音的瞬间,他猛地纵身一跃,直接从楼窗跳出,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陈亮见状,转头对雷鸣说道:“二哥,你看怎么样?我早就说不让你说那些大话,这下好了,人真的来了!”雷鸣脸色一沉,伸手抽出腰间的刀,快步冲到楼门口,向下张望。只见济公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头发短短二寸多长,乱蓬蓬的,脸上满是油泥,正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雷鸣咬了咬牙,举起刀,打算等济公一上楼,就狠狠将他劈下去。可济公一抬头,就察觉到了雷鸣的意图,他伸出手,口中念动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哞!”随即施展出定神法,瞬间将雷鸣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济公从容地上了楼,从呆立不动的雷鸣身旁走过。

陈亮见了,连忙迎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师父,您一向可好?”济公笑着点头:“亮儿,你也在这儿,好啊!”陈亮说:“弟子在这儿等候师父多时了,快来喝酒!”济公走过去坐下,陈亮赶忙斟了一杯酒,济公端起来就一饮而尽。陈亮见状,凑到跟前说:“师父,您就慈悲慈悲,把定神法撤了吧!要是被别人看见,多不好啊!”济公却摇了摇头,没有答应。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哎呀!咕噜噜,哗啦啦,扑咚扑咚”,原来是跑堂的正端着油盘,上面放着菜肴,心里想着:“楼上这三位大爷看着很阔气,我得好好伺候,说不定能多得些酒钱。”结果刚一上楼梯,猛地抬头,看见雷鸣蓝脸红须,举着刀,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跑堂的顿时吓得手脚发软,油盘“哐当”一声掉落,人也跟着翻身栽倒,顺着楼梯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陈亮听到动静,又急切地恳求道:“师父,您快把定神法撤了吧!这让人瞧见,实在不成样子!”济公这才说:“这次便宜他了。”他伸手一指,喊道:“你过来吧!”雷鸣这才恢复行动能力,他心中暗自思量:“这个和尚太厉害了,不好招惹,我先把刀收起来,再想办法。我过去跟他说些好话,坐到他身边,趁他不注意给他一刀,杀了他,就算给华二哥报了仇,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主意打定,雷鸣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济公磕头:“师父,您既然是我拜弟陈亮的师父,那对我来说就如同亲生师父一般。方才是我一时糊涂,求您老人家饶恕我的过错!”陈亮见了,心中十分高兴,暗想:“我二哥果然是个明白人,知错能改。”于是连忙说:“师父,我二哥已经认错了,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恕他吧!”济公说:“那你起来吧!”雷鸣站起身,直接在济公坐的板凳上坐下,济公却立刻站起来,躲到了另一边。

陈亮有些疑惑,问道:“师父,您为什么躲开呀?”济公严肃地说:“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他要是冷不防给我一刀,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话让雷鸣心中一惊,脸色微微一变。陈亮赶忙打圆场:“师父,您尽管放心!我二哥虽然脾气直,但决不敢对您无礼。”济公说:“我心里有数。”

正说着,跑堂的捂着脑袋,一瘸一拐地上了楼,走到雷鸣面前,委屈地说:“大爷,我哪儿得罪您了?您拿刀要砍我,吓得我摔下楼,摔碎了四个盘子,糟蹋了四碟菜!”雷鸣连忙解释:“没事儿,回头我照数赔你钱。我是听见楼下有仇人说话,才拔刀要下楼,可不是针对你。”一番话好歹把这件事遮掩了过去。

此时,济公只顾着和陈亮说话,看都不看雷鸣一眼。雷鸣觉得机会来了,他猛地抽出刀,朝着济公就刺。可济公早有防备,手一抬,轻轻一指,雷鸣又被定住了。济公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喊道:“好你个贼人,居然敢谋害和尚!二位班头,快上来拿贼,贼在楼上呢!”

楼下雅座里的柴元禄、杜振英听到喊声,立刻说道:“二位达官,帮个忙,贼在楼上!”说着,两人拿着铁尺,迅速冲出雅座,朝着楼梯跑去。陈孝没带兵刃,顺手抄起一把铁锨,杨猛是个直性子,也没拿武器,他冲出来时,正巧看见掌灶的拿着通条在通火,上去就是一巴掌,把掌灶的打翻在地,夺过铁通条就朝着楼梯奔去。楼下吃饭的客人见状,顿时乱作一团。

柴元禄、杜振英、杨猛和陈孝四人跑上楼,只见济公坐在那里,旁边站着一位白脸俊朗的男子(陈亮),还有一位蓝脸红须、瞪着眼举着刀却一动不动的人(雷鸣),跑堂的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站着,再没其他人。柴元禄问:“圣僧,贼在哪儿?”济公说:“我一喊,贼就跑了,这两位是我的徒弟。二位班头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指着陈亮说:“这是我徒弟亮儿。”柴元禄说:“亮爷。”陈亮说:“我姓陈。”柴元禄连忙说:“原来是陈亮爷。”济公又指着雷鸣说:“这也是我徒弟。”此时雷鸣恢复了行动,心里紧张得直打鼓,两位班头上前说:“鸣爷。”雷鸣说:“我姓雷。”两位班头又说:“原来是雷鸣爷。”济公一一给双方做了引见。

随后,济公说:“你们四位先下去,在雅座等我。”四人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好违抗,只好转身下楼。刚一下楼,掌灶的就拦住杨猛,气愤地说:“这位大爷,我又没招惹你,你抢我的通条,还打我一巴掌,把我的牙都打掉了!”陈孝赶紧过去赔礼道歉,说了一大堆好话,这才平息事端,四人这才返回雅座。

雷鸣见四人下楼,默默地把刀收回鞘中,心想:“这个和尚实在太难对付了,明着不行,我还得找机会暗中下手。”他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下楼,问跑堂的:“我们楼上吃了多少钱?连同雅座的饭钱,还有刚才你摔坏的家伙,一共多少?”跑堂的到柜台算清账目,雷鸣拿出银子付了钱,又要了一个酒瓶子,让伙计包上两只熏鸡,说:“我们待会儿路上带着吃。”伙计到柜台拿了瓶子,打了一瓶酒,把熏鸡包好,交给了雷鸣。

雷鸣悄悄从怀中摸出一包蒙汗药,小心翼翼地倒进酒里。这包蒙汗药背后还有一段故事:原来,雷鸣从镇江府出发的路上,偶遇一个名叫刘凤的人,此人外号“单刀刘凤”。早些年,刘凤曾在绿林道上做些杂役,还伺候过雷鸣和陈亮。但因为他嗜赌如命,行事不端,被二人辞退,算起来已有两年多没见。

这天重逢,雷鸣瞧见刘凤衣着光鲜,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刘凤一见雷鸣,急忙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雷鸣问道:“刘凤,你如今在哪里?靠什么谋生?”刘凤毫不避讳地说:“我开了家黑店,专等孤身客人带着丰厚财物投宿,等他们住下就谋财害命。这不,我刚从慈云观回来,买了十两蒙汗药。”雷鸣又问:“这十两蒙汗药,能放倒多少人?”刘凤得意地回答:“足足能放倒一百人!”雷鸣好奇道:“拿来给我瞧瞧。”等刘凤从口袋里掏出蒙汗药递过来,雷鸣突然大喊:“你瞧有人来了!”刘凤下意识回头张望,雷鸣趁机拔刀,瞬间结果了他的性命,随后将尸体丢进山洞,带着蒙汗药扬长而去。

此时,雷鸣将下了药的酒藏好,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楼,满脸堆笑地对济公说:“师父,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想请您指点。可这楼上人多嘴杂,说话不方便,不如您跟我到后面没人的地方,咱们慢慢聊?”陈亮见状,叫来伙计准备结账,济公摆摆手说:“不用算了,已经有人付过钱了,咱们走吧。”

三人下了楼,济公提醒雷鸣:“把咱们的酒和熏鸡带上再走。”雷鸣答应着,拿起酒瓶和包裹好的熏鸡,一行人出了会英楼,朝着北边走去。走出村子一两里地,前方出现一片松树林,环境清幽雅致,林中有块坟地,中间摆放着一张白石桌。三人走到石桌旁,雷鸣将酒放下,开口说道:“师父,我请教您,您身为出家人,何必管俗世间的闲事?华云龙就算是个贼,偷的也是秦相府,又没去您庙里偷东西,您何必非要抓他?”

济公摇头反驳:“话不能这么说,我要是不管,那是有原因的。他不该跑到佛门清净之地捣乱。”陈亮在一旁疑惑道:“师父,我没听说他去过您庙里啊?”济公解释道:“他虽没去我的庙,但去了尼姑庵,把佛门清净地搅得不成样子,我岂能坐视不管?”雷鸣不耐烦地打断:“师父,咱不说这些了,我给您准备了酒,您尝尝!”

济公拿起酒瓶看了看,又放回桌上。雷鸣赶忙打开熏鸡的包裹,热情地说:“师父,您先吃点菜!”济公却推辞道:“这酒我不能先喝,主人不喝,客人也不好先动。陈亮,你先喝。”陈亮伸手就要拿酒,雷鸣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酒瓶,说道:“这是专门给师父准备的,你别抢!”陈亮不明就里,还在一旁劝道:“师父,您就喝了吧!”

济公接过酒瓶,认真地看着陈亮说:“陈亮,你我是师徒,情同父子。要是有人害我,你会怎么做?”陈亮毫不犹豫地说:“我一定给您报仇!”济公又反复追问了好几次,陈亮有些不耐烦:“师父,您太啰嗦了!您放心,真有人害您,我肯定报仇!”济公这才说:“好!”他拿起酒瓶晃了晃,仰头连喝十几口,随后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雷鸣见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济公全传第五十五回

雷鸣见济公喝了下过蒙汗药的酒,直挺挺栽倒在地,不禁哈哈大笑:“我还当你是活神仙,能未卜先知,原来也栽在我手里!”陈亮大吃一惊,忙问:“二哥,你干了什么?”雷鸣得意地说:“三弟,我在酒里下了蒙汗药,把他麻倒了!等会儿我把他捆在路边,等他醒了,好好臊臊他,看他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陈亮皱眉道:“二哥,这可不对!他是我师父,你怎么能这么对他?”雷鸣不搭话,一把提起济公往东就走。陈亮以为他只是把师父带到路边,没想到雷鸣走到一处陡峭的山涧旁,竟直接将济公抛下洞去,随后头也不回地往西走了。

陈亮急忙追过去,只见济公被扔进涧中,刚要惊呼,却见他突然从水面冒出头来,半截身子露在外面,龇牙咧嘴地看着他们,把陈亮吓了一跳。陈亮着急地说:“二哥,你闯大祸了!济公师父神通广大,你这么对他,会遭报应的!”雷鸣却满不在乎:“三弟别胡说!他都被蒙汗药迷倒了,又被扔进水里,还能有什么法术?快走!”陈亮无奈,只好跟着雷鸣往北走。

两人走了二里多地,来到一道土岗前。刚爬上土岗,就听见有人喊:“我死得好冤啊!不让我见阎罗天子,却让我见四海龙王!龙王爷不在家,巡江夜叉嫌我官职小,把我轰出来了!大庙不收,小庙不留,我好苦啊!专等害我的人来,我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抬头一看,竟是济公!两人吓得魂都快没了,转身就跑。济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两人跑快他也快,跑慢他也慢,始终甩不掉。

雷鸣和陈亮咬咬牙,铆足劲跑出五六里地,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终于听不见草鞋声了。雷鸣说:“老三,去前面树林歇会儿吧!”两人刚到树林边,就听见济公说:“二位才来呀!”两人扭头一看,撒腿又跑。好容易跑到土岗,济公竟又站在土岗上等着,喊了声:“才来!”两人只好又往回跑,心里纳闷:“这和尚怎么每次都能跑到我们前头?”

如此来回跑了六趟,两人累得腿都软了。雷鸣说:“别跑了,走西南岔路!”这次跑了很久,终于听不见动静了。雷鸣提议:“老三,咱们爬上树歇会儿,躲躲那和尚!”说着就往树上爬,刚爬到一半,就听见济公在树上说:“看你还往哪儿跑!”雷鸣吓得手一松,差点掉下来,紧接着就被济公施法定在树上动弹不得。

济公下了树,说:“好你个雷鸣!我也不打你、不骂你,就叫蝎子来陪陪你!”说完念了几句咒语,只见地上爬来无数青色大蝎子。济公摘下帽子,对陈亮说:“我去找更多蝎子,亮儿,你在这儿看着他,别让他跑了。”说完竟往东走了。

另一边,杨猛、陈孝和两位班头柴元禄、杜振英,还有傅有德,在雅座等了很久,都不见济公下楼。众人上楼一看,早已人去楼空。柴元禄问跑堂的:“我们那位和尚哪儿去了?”跑堂的说:“早就走了,那位雷爷连你们的饭钱都付了。”柴元禄急道:“坏了,贼可能跑了!”陈孝安慰道:“别急,济公师父神通广大,抓贼易如反掌。二位先跟我们去天兴店看看客人,再商量下一步。”

五人来到天兴店,只见客人王忠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陈孝忙说:“王客人,大喜啊!我们给你请了济公和尚来治病,他老人家马上就到!”这话被店里伙计听见了,原来掌柜的正被碗口大的腰痈折磨得死去活来,伙计赶紧告诉掌柜的:“您在门口等着,见了和尚就磕头,准能治好!”

掌柜的连忙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等。不一会儿,来了个和尚,掌柜的眼一花,“扑通”就磕头:“圣僧救命!”磕完头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三官庙的二和尚,掌柜的气骂:“我怎么给你磕头了?”二和尚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掌柜的说:“我等的是济公和尚!”二和尚摇摇头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个衣衫褴褛的穷和尚,走到店门口问:“店家,有闲房吗?我要住店。”掌柜的一看这和尚穿得破破烂烂,嫌弃地说:“我们这是大客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伙计说的济公活佛,再仔细一瞧,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济公吗?顿时满脸堆笑,忙不迭地请和尚进店……

济公打量着掌柜的,慢悠悠地说:“我在街口转了一圈,就数你这家店最小气。”掌柜的本就嫌弃济公衣着破烂,听这话说得不客气,一赌气转过身去,不再搭理。没想到济公突然冷不防地对着他腰间的痈疮就是一拳,顿时脓血四溅,血流不止。店里伙计见状,抄起扁担、扫帚就要揍和尚,杨猛和陈孝连忙从里屋冲出来,大声喝止:“别动手!怎么回事?”

掌柜的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大喊:“这和尚打人!要出人命啦!二位达官别管,今天非打死他不可!”陈孝皱眉道:“先别急,你把事情经过说清楚。”掌柜的便把刚才求药反被打的事说了一遍。陈孝哭笑不得:“这位就是济公活佛!你别误会,他肯定有办法治你的病。”掌柜的一听,连忙磕头:“圣僧慈悲!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快救救我吧!”

济公笑道:“没白打,你马上就好。”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药,放进嘴里嚼碎,敷在掌柜的疮口上。只见疮口立刻流出烂肉,济公念了几句“唵嘛呢叭咪哞”,伸手轻轻一摸,掌柜的腰痈竟真的消肿止痛,恢复如初。众人见状,纷纷跪地磕头,恭恭敬敬地把济公请进店内。

楼上东里间,客人王忠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见济公进来,挣扎着说:“圣僧,我病得厉害,实在没法行礼,求您救救我吧!”济公摆摆手:“小事一桩!”他让伙计端来半碗凉水、半碗开水,把一块药丸扔进水里化开,递给王忠喝下。没过多久,王忠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紧接着出了一身透汗,顿觉五脏六腑清爽无比,身上的沉重感一扫而空,竟然痊愈了。

济公回到外间坐下,傅有德眼巴巴地等着和尚解决自己的黄金下落。济公故意提高嗓门:“柴头、杜头,你们救了人不让上吊,可又没有六百两银子,这不是给我和尚出难题吗?”傅有德连忙起身说:“师父别为难,你们忙公事吧,我自己想办法。”

里屋的王忠听见动静,让陈孝出来询问缘由。柴元禄便把傅有德丢金子、想寻死的事说了一遍。王忠听完,说道:“把傅老丈叫进来,我今天送他六百两银子,就当替济公师父行个善,也算救人性命。”陈孝一听,赶紧拿了六百两银子递给傅有德。傅有德千恩万谢,拿着银子出来对济公说:“师父,您别操心了,王客人帮我解决了难处。”

谁知济公对着傅有德的脸“呸”地吐了口唾沫,骂道:“你真是没骨气!我还没帮你找回十二锭黄金,你就随便拿陌生人的银子?你知道人家是谁吗?”傅有德被骂得满脸通红,只好又把银子送回屋里,心里愈发绝望:“看来我还是一死了之吧。”

济公见状,故意撩起衣襟,露出腰间系着的银帽子,里面十二锭黄金闪闪发亮。柴元禄和杜振英都愣住了,不知道和尚什么时候弄来的黄金。济公问傅有德:“你看看,这是你的银帽子吗?”傅有德定睛一看,惊呼:“正是!”济公又问:“这十二锭金子,是你的吧?”傅有德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济公佯怒道:“那你是不是怀疑我偷了你的金子?”傅有德慌忙摆手:“不敢不敢!”

这时,济公突然指着门外说:“看,偷金子的人来了!”傅有德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神色恍惚地朝店里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他立刻认出,这男子就是树林里给他吃药的人!众人都好奇地盯着门口,想知道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隐情……

济公全传第五十六回

济公在天兴店内,隔着窗户望见外头一人眼神呆滞、脚步虚浮,后面还跟着个妇人,便伸手指向门外,说道:“傅有德,你瞧,偷你黄金的人来了!”傅有德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那男子正是树林里给他吃药的年轻人,顿时紧张起来。

书中交代,这男子名叫马茂,家住千家口东街,父亲马振刚,两个兄长都是本分的耕读人家,唯有他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俱全。那日他在街头把银钱衣服输了个精光,无脸回家,便买了根绳子,打算去千家口外找个没人的地方上吊。正巧遇见傅有德捂着肚子喊疼,他身上带着痧药,便说:“我给你点药吃吧。”傅有德吃下药后,靠着树睡着了。

马茂见他孤身一人,心想这人身上说不定有金银,便想试探一下:“我摸他肚子,要是醒了,就说看看还疼不疼;要是没醒,就拿了东西走人。”伸手一摸,竟摸出个银帽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十二锭黄金。他赶紧扔下绳子,带着银帽子就跑。跑出一段路后,他寻思:“我把老婆接出来,找个房子住下,换一锭金子过日子,也算快活。”

走到北边一处大苇塘,马茂四下张望,见没人,便把银帽子和黄金埋在土里,做了个记号,随后回家接妻子。刚到家门口,父亲马振刚正站在门口,一见他就来气:“你个畜生,在外面胡作非为,还有脸回来?”马茂说:“我来接媳妇,以后不在家吃饭了,就当没我这个人,你也别管我了。”马振刚冷哼一声:“好!你赶紧把老婆接走,别在家里气我!”

马茂进屋叫妻子孙氏跟他走,孙氏知道他在外面不靠谱,怕被卖掉,不愿出门,便跟婆婆说:“我不想去。”老太太却道:“没事,你跟他去,有事儿我给你做主。”孙氏无奈,只好跟着马茂出门。走到半路,马茂得意地说:“我跟你说,要不是发财了,我也不会接你。”孙氏没搭理他。

到了苇塘,马茂找到记号,刨开土一看,顿时傻眼了——十二锭黄金不见了,坑里只有一堆粪便。原来,当日柴元禄、杜振英让傅有德等“南边来的穷和尚”,济公却从北边来,正是因为他绕到北边,挖出黄金贴身藏好,还“方便”了一下,又把土填了回去。

马茂看着粪堆,想起从家里接老婆时夸下的海口,如今黄金没了,再把老婆送回去,面子往哪儿搁?真是话一出口,如箭离弦,收不回来了。他急得说不出话,带着妻子往前走,刚到天兴店门口,就被济公识破。

傅有德认出马茂,马茂也知道事情败露,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哭喊道:“我这是遭报应了!”转身跑到旁边的水坑,“扑通”一声跳了进去,扑腾两下就没了动静。妻子孙氏见状,大哭起来。家里担心马茂卖人,暗中跟着的亲戚正好赶到,见马茂淹死,便把孙氏接回,告知马振刚父子。马茂尸体被打捞掩埋,孙氏也被送回娘家另嫁,这里暂且不表。

济公从怀里掏出十二锭黄金还给傅有德,又让柴元禄、杜振英把二百两盘费也给了他,说:“我看你是个义仆,这二百两赏你了。”傅有德千恩万谢,带着金银告辞。

柴元禄苦着脸说:“师父,我们去通顺店查过了,华云龙昨天就走了。您把盘费都给了傅有德,这出门在外,吃饭住店都要钱,可怎么办啊?”济公摆摆手:“放心,不管多大的饭铺、多贵的客栈,有我和尚在,一指鼻子就能解决!”

杜振英笑着调侃:“师父,您就算不指鼻子,咱们也得赶路啊!”三人闲聊间,客人王忠在一旁暗自思忖:“济公治好了我的病,我理当好好酬谢,做人就该懂得感恩。”他随即取出一百两银子,恭敬地说:“师父,这银子您收下做盘缠。”

济公脸色一沉,语气严厉:“你拿这一百两银子当谢礼?我身家万贯,缺你这点?赶紧拿回去,我绝不收!”王忠被说得不敢再坚持,只好把银子收回。

济公转头对柴元禄、杜振英说:“二位,跟我去抓华云龙!”两人虽然心疼盘缠都给了傅有德,但也只能跟着济公离开天兴店。陈孝等人一直把他们送到店外。

一行人走了几十里路,来到一座小镇,早已饥肠辘辘。柴元禄心里犯愁:“师父把银子全施舍出去了,现在身上一文钱没有,吃饭住店可怎么办?看来只能把多余的夹袄当了,换个几百钱,才能勉强解决食宿。”

他忍不住开口:“师父,您光做好事,银子全没了,这吃饭都成问题,可咋整?”济公胸有成竹地摆摆手:“别慌!我自有办法,跟着我走!”

三人来到镇西,一家大酒楼映入眼帘。后厨里刀勺碰撞声此起彼伏,大堂内坐满了客人。济公径直往里走,柴元禄和杜振英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在后堂找了张桌子坐下。

跑堂的见进来个衣衫褴褛的和尚,还带着两个穿着朴素、鞋子破旧的汉子,心里直犯嘀咕:“就这打扮,不在外头随便找张桌子坐,还非要到后堂来?”这后堂摆的可都是金漆八仙桌,档次比外头高多了。

跑堂的上前招呼:“三位来了!”济公没好气地回了句:“算我没来!”跑堂的没在意,接着问:“三位想吃点啥?”济公反问:“你们这儿有啥?”跑堂的立马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介绍:“烧烤红白、煮煎炒炖烹炸,大碟中碟小碗,应时小吃,两京碗菜,粗细便饭,还有上等高摆海味全席,要啥有啥!”

济公又问:“上等海味全席多少钱?”“八两银子一席!”跑堂的回答。济公大手一挥:“来一桌,再要一坛好酒!”跑堂的嘴上应着,心里却直犯嘀咕:“这穷和尚吃这么贵的,咋不先置办身像样衣服?吃完拿啥付钱?”但还是赶紧收拾桌子,摆好杯盘碗筷,不一会儿,各色菜肴便陆续上桌。

济公招呼道:“二位快吃!”柴元禄和杜振英却动都不敢动,苦着脸说:“师父,咱没钱结账,可不敢吃啊!”济公大声说:“没钱怕啥!”柴元禄着急地问:“没钱咋整?”济公满不在乎:“别担心,吃完没钱,他们也没办法。真动手打人,打得轻无所谓,打得重还得赔咱们养伤费,反倒不愁吃喝了。”

两人还是不敢动筷子,只能眼巴巴看着。济公却大快朵颐,还不时挑剔:“这鸭子不够烂,海参没发好,炖肉太咸,没滋味!伙计!”跑堂的赶紧过来,济公又点了条活鲫鱼,要头尾烧汤,中段糟溜鱼片,还得加醋。

他专挑贵的点,吃得不亦乐乎,可把跑堂的吓得够呛。吃完后,跑堂的一算账:“总共二十四两四钱!”济公点点头:“不贵不贵,再给二两小费。”跑堂的忙道谢,济公却慢悠悠地说:“实在对不住,走得急,忘带钱了。”

跑堂的脸色一变:“没钱可不行!”济公说:“找你们掌柜的,记个账。”跑堂的连连摇头:“小店概不赊账,您还是给钱吧!”济公耍起赖:“没钱,你看着办!”

跑堂的赶紧去禀报掌柜的。掌柜的一听就火了:“吃完不给钱?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伙计们,给我打!”济公转头问柴元禄和杜振英:“二位,咋办?”两人无奈地摇头:“我们也没辙。”

济公不慌不忙地说:“掌柜的别冲动,我变钱给你。”掌柜的冷笑道:“行,你变!今天不给钱别想走!”济公装模作样站了半天,突然说:“掌柜的,要不我把吃的吐出来抵账?”掌柜的气得直跺脚:“胡说!吐出来谁要?”

济公拍着桌子大喊:“哎呀,二十四两四钱啊!”跑堂的在一旁催促:“喊也没用,赶紧给钱!”就在掌柜的要动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喊:“贤弟,进去喝两杯!”话音未落,两个人带着十几个随从走进来。他们一眼瞧见济公,立马快步上前,竟是要替济公结账。

济公全传第五十七回

济公在酒馆酒足饭饱后,却拿不出钱结账,掌柜的正不依不饶时,门帘一掀,走进两个人来。

走在前面的男子身材魁梧,足有九尺高,膀大腰圆。他头戴青缎壮士帽,身穿皂缎箭袖袍,腰间系着丝鸾带,脚上蹬着单青薄底靴。此人面色如乌金般黝黑,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四方嘴轮廓分明,气质不凡。他正是临安城凤山街的天王郑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身着武生公子装扮的人,容貌俊雅。此人姓马名俊,绰号“白脸专诸”,老家在常山县,是个出了名的孝子。马俊从常山县到临安拜访郑雄,见到郑雄的母亲眼睛复明,十分惊讶,便问道:“老夫人的眼睛是如何治好的?”郑雄便将母亲做寿时,济公如何施展手段治好眼疾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马俊一听,心中大喜:“灵隐寺的济公既然能治眼疾,我母亲也正受眼疾困扰,看不见东西,能否麻烦兄长陪我去求一求济公?”郑雄爽快地答应下来。

两人随即前往灵隐寺,结果寺里的僧人告知济公并不在寺中,听说被临安太守赵凤山请去昆山县治病了。二人扑了个空,只好先回去,之后又接连找了好几次,始终没能碰上济公。马俊见一直找不到人,便打算告辞回家。郑雄挽留道:“贤弟,我陪你出去四处逛逛吧。”于是二人收拾好行囊,采买了许多物品,带着几个家人一同踏上旅途。

这天,天空阴沉,细雨纷飞。他们走到一处集镇,郑雄见街边有酒馆,便提议:“贤弟,我们进去喝两杯,避避雨。”两人刚走进酒馆,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郑雄抬头一看,惊喜地发现竟是济公,连忙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礼问候:“师父,您一向可好?”

柴元禄和杜振英看到郑雄,也很是意外,忙问:“郑大官人,你们从哪儿来?”郑雄打量着二人的装扮,疑惑道:“二位班头怎么这身打扮?”柴元禄解释说:“我们在办一件机密要事。”郑雄转头问济公:“师父,为何在此叫嚷?”济公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大声喊道:“哎呀!我被人欺负死了!”

郑雄忙问:“谁敢欺负您老人家?”济公伸手一指酒馆的伙计,吓得伙计撒腿就跑。柴元禄见状,连忙对郑雄说:“郑大官人,您先别着急,问问清楚怎么回事。”郑雄又问济公:“师父,到底怎么被欺负了?”济公说:“吃完饭,他们不让我们走,非要我付钱!”

郑雄听了,忍不住笑了:“吃了人家的东西,哪有不给钱的道理?这也算不上欺负您吧。您吃了多少钱,我来付便是。不过师父,您出门怎么不带钱呢?”济公理直气壮地说:“谁说我没带钱,我带了二百两银子呢!”柴元禄在一旁无奈地解释:“带的二百两银子,都被师父施舍出去了,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剩。”

郑雄有些哭笑不得:“师父,既然没钱,就不该坐下就吃啊。这幸亏是我来了,要是我没来,您可怎么办?”济公耍起赖皮:“你若不来,我就不吃了呗。”郑雄心里暗想:“好啊,感情这是早就算计好让我来付账呢。”

郑雄随即把马俊叫过来,给大家互相引见,又让酒馆重新摆上杯盘酒菜,邀请济公、柴元禄和杜振英一同坐下再吃一顿。众人刚落座,门帘又一次晃动,走进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公子,头戴蓝绸头巾,身穿翠蓝长袍,脚蹬白袜云鞋,举止儒雅。他身后跟着一个人,头戴青缎软帕包巾,身穿青色小夹袄,腰间束着钞包,下身是青夹裤,脚上穿着白袜子,打着绑腿,蹬着鞋子,外面还罩着一件青绸子短外套。这人面色青白,长着两道斗鸡眉,一双鸥目眼,鹰嘴鼻,两腮凹陷,生就一副兔头蛇眼、龟背蛇腰的模样。

济公目光一扫,心中顿时警觉,一看便知此人绝非善类。原来,这位走在前面的公子名叫高广瑞,是龙游县人,他家在龙游县北门外开着高家钱铺,家境富裕,是当地有名的财主。高广瑞是三房唯一的男丁,伯伯、叔叔和父亲三代单传,三房长辈为他娶了三房媳妇,约定谁先生下儿子,就算哪一房延续香火。高广瑞的舅舅在临安城开绸缎铺,他此前一直在舅舅铺子里学做生意。

这天,高广瑞打算告辞回家,舅舅挽留道:“你要是离不开家,以后就不用来了。”高广瑞连忙解释:“不是我贪恋家中,而是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祖母去世了,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回家看看就回来。”舅舅便给了他十两银子作为盘缠,加上他自己还有二十多两银子,便从临安出发返乡。走到千家口时,他在一家饭铺吃饭,这时过来一位老者……

高广瑞抬眼望去,面前的老者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一副落魄可怜的模样,心中顿时生出怜悯,说道:“老人家,您去那边随便吃,这顿饭我请了。”老者狼吞虎咽吃完后准备离开,高广瑞打开随身的银包,取出一块银子递给老人,随后结清饭钱。

他刚要踏出饭铺,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快步走来,热情搭话:“这位客人,您贵姓?”高广瑞如实答道:“我从龙游县来,姓高。”男子立刻笑着回应:“真是巧了!我叫王贵,也是龙游县人,咱们还是老乡呢!方才那老头我瞧着不像好人,八成是山贼派来踩点的。他见你带着银子,保不准会在半路埋伏,到时候钱没了是小事,性命都得搭上!要不咱们一道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高广瑞平日里极少出门,涉世未深,听了这番话心里直发怵,便跟着王贵一同上路。两人走到前方一座小镇时,天空飘起细雨。王贵提议道:“贤弟,这雨越下越大,不如找家酒馆喝两杯,等雨停了再走?”于是二人进了酒馆。

济公瞥见王贵的瞬间,便察觉此人绝非善类,目光紧紧盯着他。郑雄等人受济公影响,也纷纷回头打量。王贵被众人看得发毛,心中慌乱,对高广瑞说:“贤弟,这家馆子看着不舒服,咱们换个地方吃吧。”两人匆匆离开酒馆,朝着镇外走去。

出了镇子,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四下无人之际,王贵突然喝住:“站住!”高广瑞一头雾水:“王哥,怎么了?”王贵脸上露出凶狠的狞笑:“小子,知道这是哪吗?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我王贵,江湖人称‘青苗神’,专干劫财害命的买卖!这一带的路,没青苗时我走不通,青苗一长,就是我发财的时候!识相的就赶紧把银子、衣裳全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高广瑞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颤抖:“王二哥,咱们都是老乡,我把钱都给你,求你饶我一命!”王贵放声大笑:“你想得美!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从不留活口!今天放了你,明天你去报官,我这条命不就没了?别废话,赶紧脱衣服!要是把衣服扯坏了卖不上价,我可饶不了你!”

高广瑞苦苦哀求无果,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猛地弯腰抄起一块石头,朝着王贵狠狠砸去。王贵见状,怒不可遏:“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着便挥舞着手中的刀,恶狠狠地朝高广瑞砍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树林西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道上的朋友,留个人!”王贵心中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三人朝着这边赶来。为首的大汉身材魁梧,头大项短,一张靛蓝色的脸上长满红须,耳垂生着浓密的毛发,模样威风凛凛。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翠蓝衣衫的俊朗青年。

来人正是雷鸣与陈亮。此前,济公施展定身术将二人制住,还扬言要招来蝎子蜇他们,吓得两人心惊胆战。等济公走远,二人恢复行动能力后,撒腿就跑,一路跑到这片树林。此时天空下起雨来,他们躲进一棵枯柳树的树洞避雨,正商量着下一步该去哪里。

这时,高广瑞和王贵走进树林,陈亮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二哥,你瞧这两人——一个文质彬彬像个老实人,另一个贼眉鼠眼透着狡猾,肯定有问题!”话音刚落,就见王贵喝止高广瑞,两人的对话被躲在树后的雷鸣、陈亮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刚要冲出去,王贵已瞧见他们,顿时脸色大变,强装镇定问道:“二位好汉,尊姓大名?”雷鸣大声喝道:“我乃雷鸣!”陈亮紧接着说:“我是陈亮!”王贵一听,脸上挤出谄媚的笑:“久仰!您二位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您就是‘风里云烟’雷大叔,这位是‘圣手白猿’陈三爷吧?”

雷鸣和陈亮被这胡乱攀关系的话激怒,瞪眼骂道:“谁是你大叔、三爷?满嘴胡言!”王贵见势不妙,连忙改口:“祖宗!您二位是祖宗!”陈亮抽出腰间佩刀,王贵又谄媚道:“祖宗中的祖宗!”

雷鸣冷着脸命令:“把抢来的银子交出来!”王贵乖乖递上从高广瑞那抢来的银子。雷鸣又喝道:“把你自己的银子也掏出来!”王贵不敢违抗,只得照做。雷鸣仍不罢休:“把衣服也脱了!”王贵还想套近乎:“大爷,咱们都是道上混的……”话没说完,雷鸣一刀砍下,王贵的耳朵顿时鲜血淋漓。

王贵捂着耳朵,慌乱中大喊:“大爷,我们老大来了!”雷鸣和陈亮下意识回头,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浑身一颤,一场新的变故即将展开……

济公全传第五十八回

雷鸣和陈亮举刀正要结果王贵的性命,王贵突然急中生智,猛地朝后方一指,大喊:“我们老大来了!”雷鸣、陈亮下意识地回头查看,王贵趁机撒开腿拼命逃窜。陈亮反应过来后,立刻紧追不舍,一边跑一边喊:“奸贼,你今天要是能跑掉,我就不叫陈亮!”

王贵头也不回,像丧家犬般狼狈,似漏网鱼般慌张,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离此地。跑出树林时,前方出现一条三丈宽的水沟河,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水中,奋力游到对岸,这才保住一条性命。陈亮追到河边,看着已经游远的王贵,再看看绕路追赶的漫长距离,只能咬牙作罢:“算你这贼走运!”

惊魂未定的高广瑞赶忙上前道谢:“若不是二位好汉搭救,我今天就死在这恶贼手里了!”陈亮见他惊魂未定,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怎么会和这种贼人一起走?”高广瑞便将自己在千家口吃饭,被王贵骗说同行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雷鸣掏出从王贵那里搜来的三十两银子,递给高广瑞:“我们也不是强盗,这钱本该是你的,拿回去吧。”高广瑞感动不已,连连作揖:“二位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我家三代单传,在龙游县北门外开着高家钱铺。日后二位若到那里,一定要赏脸到寒舍一叙!”陈亮点点头:“快赶路吧,路上小心。”

等高广瑞走远,热心肠的陈亮忍不住对雷鸣说:“二哥,你看他一个人出门,又没什么经验,要是再碰上坏人可怎么办?反正咱们也没别的事,不如暗中跟着他,送他一程?”雷鸣觉得有理,便答应下来。于是二人远远地跟在高广瑞身后,沿着小路前行。

走了许久,雷鸣和陈亮也感到饥肠辘辘,天空依旧飘着细雨。陈亮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二哥,咱们今晚去哪儿落脚吃饭?天快黑了。”雷鸣思索片刻说:“前面有个董家店,离这儿不远。这家店以前做生意很厚道,我两年前还在那儿养过病,店老板董掌柜为人慷慨。就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说不定已经换了人。”陈亮说:“那就去那儿试试。”

二人来到一座村庄,顺着南北走向的街道,找到一家朝东开门的店铺。他们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脸色蜡黄,穿着蓝布褂子,系着青布围裙,脚上蹬着白袜青鞋,一看就是伙计打扮。这人上下打量了雷鸣和陈亮一眼,问道:“二位是住店的?”陈亮点点头:“对,住店。”两人便跟着伙计进了院子。

一进大门,迎面是一堵影壁墙。绕过影壁,正对着的是坐北朝南的主房,东西两侧是一溜单间客房。廊檐下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盏纱灯,一个男人正坐在那儿喝酒。这人瞧见雷鸣和陈亮走进来,突然一抬手,“啪”地把纱灯打翻在地,院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雷鸣和陈亮没太在意,也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就跟着伙计来到东厢房坐下。

原来,如今的董家店早已不是当年的光景。老掌柜去世后,两位少掌柜不学无术,整日和青苗神王贵混在一起,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有一天,王贵对他们说:“你们把这店交给我经营,每年给你们几百吊钱,比你们自己管强多了。”两位少掌柜贪图钱财,竟然真的把店转手给了王贵。

王贵本就是靠打闷棍、抢劫为生的恶徒,他找来几个绿林小混混当帮手,专门对落单的、行李丰厚的旅客下手,谋财害命后再分赃。平日里,王贵总在手下人面前吹嘘,说江湖上有名的绿林好汉都是他的晚辈,见了他都得喊“大叔”,这些手下也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这天,王贵浑身湿漉漉地逃回店里,耳朵缺了一只,还在不停地流血。一个叫吴纪方的伙计爱开玩笑,打趣道:“寨主,您这耳朵怎么少了一只?衣裳也湿透了,这是咋回事?”王贵随口胡诌:“别提了,倒霉透了!我在镇里吃饭,碰上有人打架动刀,没人敢劝,我好心上去拉架,结果被误砍了一刀。我岂能善罢甘休?那人拿着刀就跑,我追着他跳进水里,这不,衣裳也湿了。后来一堆人给我下跪求情,我总不能不给面子吧?他们说明天还得来给我磕头赔罪呢。你赶紧给我拿身干衣裳来。”

伙计信以为真,也没多问,取来衣裳让他换上。王贵换好衣服后又说:“再打两壶酒,做点吃的。”伙计照办,端来酒菜。王贵坐在廊檐下喝酒,越想越后怕:“今天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死在雷鸣、陈亮手里了!”

正想着,忽听外面有人敲门。王贵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喊伙计别开门,可伙计已经快步出去把门打开,还热情地把雷鸣、陈亮往里让。王贵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把纱灯摔在地上,借着黑暗的掩护,一溜烟躲进上房。他靠在墙上,心脏狂跳不止,偷偷看着伙计把雷鸣、陈亮带进东屋,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伙计从东厢房出来,王贵赶忙把他叫进上房,急切地问:“刚才进来的那两个人,你认识吗?”伙计摇摇头:“不认识。”王贵压低声音说:“那个红脸的叫‘风里云烟’雷鸣,白脸的是‘圣手白狼’陈亮,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伙计一听,面露喜色:“这两位可是大人物,咱们要是和他们结交上,以后在道上也好混啊!要不回头别收他们饭钱了?”王贵却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什么!他们是我的仇人!今天我在千家口盯上一笔买卖,刚要动手,这俩家伙突然冒出来,假惺惺地跟我打招呼,说‘王大叔好’,还过来请安。我问他们想干嘛,他们居然说‘见面分一半’!我不答应,他们就仗着人多跟我动手。要不是我捡银子时分了神,他们哪能砍伤我耳朵!今天正好趁他们落单,结果了他们,给我报仇!他们身上的银子你们随便分,我只要报了仇就行!”

伙计虽然觉得这话前后矛盾,但也不敢多问,只好点头答应。王贵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伙计连连称是,这才来到东厢房,假模假样地问:“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陈亮随口问:“你们这儿有什么菜?”伙计故意说:“只有炒豆腐、烩豆腐、豆腐干、豆腐丝,别的没了。掌灶的被人请去办喜事了,连厨房家伙都借走了。要是想喝酒,倒是能宰两只小鸡白煮,但没酱油;酒壶也没了,只能用瓶子打二斤酒。”

陈亮皱了皱眉,无奈地说:“那就这样吧,打二斤酒,来两只烧鸡。”没过多久,伙计端着酒菜进来。雷鸣和陈亮喝了几口酒,陈亮突然皱起眉头:“二哥,我怎么心里发闷?”雷鸣也点点头:“我也是,不对劲!”陈亮突然反应过来,用黑话惊呼:“这酒有问题!”话音未落,雷鸣已经翻身栽倒在地。伙计见状,立刻跑到上房禀报:“寨主,那俩家伙中招了!”王贵阴森森地说:“好!”

此时陈亮虽然心里清楚,但四肢已经不听使唤,听到王贵的声音,知道今天凶多吉少。伙计见陈亮也没了动静,再次禀报王贵。王贵盘算着:“他们身上有一包三十两银子,是我抢来的,还有一包五两是找零的。要是他们身上还有多余的银子,我不要了,都归你们伙计。”伙计一听,心里直犯嘀咕:分赃没我的份,犯法却要一起担,刚才还说为报仇,现在又惦记起银子了。但他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王贵提着刀,从上房出来,直奔东厢房,准备结果雷鸣和陈亮的性命。刚走到东房台阶前,就听见外面有人用力敲门,大喊:“开门!开门!住店!”王贵不耐烦地说:“纪方,你去把外面的人打发走,别让他坏了我的事!”伙计来到门口,隔着门缝问:“谁啊?”外面的人说:“我来住店!”伙计谎称:“没房间了,上房、配房都满了。”外面的人不死心:“没配房就住厨房!”

伙计又凑近门缝一看,见是个破破烂烂的和尚,便没好气地说:“厨房也没空!”原来,这人正是济公。白天在小镇酒馆,济公与郑雄、马俊、柴元禄、杜振英一起吃完饭,天还没晴,郑雄提议在附近住店,济公答应了。众人各自安歇,睡到二更时分,济公突然叫醒柴、杜二人,说:“走,跟我去抓华云龙,他在树林里上吊呢!”两人半信半疑地起身,跟着和尚出了店。

此时雨还没停,柴元禄边走边问:“师父,华云龙到底在哪儿上吊?”济公笑嘻嘻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柴、杜二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您叫我们起来干嘛?”济公悠哉地说:“起来逛逛雨景呗,上头下雨,脚下踩泥,多有意思,比睡觉强多了!”两人虽满心抱怨,却也不敢发作。

走着走着,济公来到董家店门口,故意把包袱重新包裹了一番,显得鼓鼓囊囊的,这才上去叫门。伙计拒绝后,济公便谎称自己是“暗镖保镖”,护送着水晶猫儿眼、整枝珊瑚树等贵重古玩。伙计一听有油水可捞,赶紧进去告诉王贵。王贵眼珠一转,盘算着:“这么值钱的货,做成这一单能赚几万两,每人能分七八千!”于是吩咐伙计:“先把东厢房的事儿办妥,让这和尚住上房!”

伙计赶忙回到门口,打开大门放济公进来。济公见状,心中已有计较,打算施展佛法,好好教训这帮贼人,顺便搭救雷鸣和陈亮。

济公全传第五十九回

王贵一心想着劫取和尚的贵重财物,先将关押雷鸣、陈亮的东厢房门锁好,随后催促伙计去开大门。伙计打开门,看到和尚带着两个人,共同抬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济公招呼道:“你搭把手,帮忙抬下包裹。”伙计上前一用力,却发现根本搬不动,济公便让柴元禄、杜振英也一起帮忙,四个人费了好大劲,才将包裹抬进上房。

伙计心里暗自揣测:“这包裹里必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四个人抬着都这么费劲,真不知道他们三个是怎么运过来的。”济公进了上房,装作不经意地问:“纪伙计,你贵姓啊?”伙计一愣,没好气地说:“你刚才都叫我纪伙计了,还问?”济公笑眯眯地说:“我看你就像姓纪,还真猜对了。”伙计又问:“大师父想吃点什么菜?”济公反问:“你们这儿有啥?”伙计信口胡诌:“您要啥都有!”济公却直接拆穿:“炒豆腐、烩豆腐、豆腐干、豆腐丝,没别的了吧?掌灶的被人请去办喜事,连家伙都借走了,就剩两只小鸡,还没调料,对吧?”

伙计顿时目瞪口呆,心里直犯嘀咕:“奇怪,这话明明是我刚才骗东厢房那两人的,和尚怎么一字不差说出来了?”济公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说道:“我这不是省得你再费口舌嘛!”伙计慌忙掩饰:“不是不是,您要什么菜真的都有!”济公摆摆手:“那就来三壶酒,再上两样现成的菜。”伙计扯着嗓子喊道:“白干三壶,海海的迷字!”济公跟着重复了一遍:“对,白干三壶,海海的迷字!”

这一下可把伙计吓坏了,他心想:“坏了,这和尚莫不是懂我们绿林的黑话?”于是试探着问:“和尚,啥叫‘海海的迷字’?”济公立刻反问:“该我问你才对吧!我还想问你呢,到底什么意思?”伙计支支吾吾解释:“我……我是说要好酒。”济公似笑非笑:“巧了,我也是要最好的酒。”

不一会儿,伙计端来酒菜。济公拿起酒壶,端详了半天,招呼道:“伙计,你也来一杯?”伙计连忙推辞:“我不喝酒。”济公又让柴元禄、杜振英喝,三人各自拿起一壶酒,一饮而尽。可酒水下肚没多久,三人便纷纷倒地,不省人事。伙计见状,急忙跑去告诉王贵:“上房那三个都被蒙汗药放倒了!”王贵恶狠狠地说:“好!先去东厢房杀了雷鸣、陈亮报了仇,再回来处理这批财宝!”

他带着手下众人,手持钢刀,气势汹汹地朝东厢房走去。可到了东厢房外,众人却傻了眼——原本的房门竟然不见了踪影。王贵急得大喊:“伙计,门哪去了?我怎么找不到了?”伙计也慌了神:“我也不知道啊,太邪门了!”王贵一跺脚:“先去上房杀和尚,再回来慢慢找!”

众人又折返上房,伙计纪方自告奋勇:“我先来!”他冲进西里间,刚举起刀,就看到济公突然咧嘴露出牙齿,表情诡异,吓得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王贵在外头见纪方举着刀不动,以为他在犯怂,怒喝道:“让你杀人,你在那吓唬谁呢?”说着自己冲进房间,挥刀就向济公砍去。

谁知济公不慌不忙,抬手轻轻一指,口中念咒,王贵瞬间像被施了定身术,僵直在原地。济公怒斥道:“好你个恶贼,竟敢谋害我!等会儿有你好看!”接着又挥了挥手,将外面的几个伙计也全都定住。

解决完贼人,济公快步走到东厢房,推开门,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将雷鸣、陈亮扶坐起来,用开水把药化开,一点一点灌进两人嘴里。过了一会儿,雷鸣和陈亮缓缓苏醒,睁眼看到济公站在面前,雷鸣“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弟子有眼无珠,之前还想害您,您却不计前嫌来救我,您大人有大量,弟子给您赔罪!”

济公摆摆手:“赔罪的话先别说,我那两位班头被蒙汗药迷倒在上房,我再给你们两块药,快去把他们救醒。要是他们问起来,就照我说的这么说……”雷鸣、陈亮点头记下,济公则回到上房,躺下假装还在昏睡。

两人拿着药来到上房,将柴元禄、杜振英救醒。二位班头一睁眼,惊讶地问:“雷爷、陈爷,你们怎么在这儿?从哪儿来的?”雷鸣按照济公教的说辞回答:“我们从千家口过来,到这儿住店,叫门没人开,就翻墙进来了。正巧看到店里这帮人要加害你们,就把他们制服,把二位救了出来。”

柴元禄看到还在“熟睡”的济公,顿时火冒三丈:“好你个和尚!还说会掐算,这不把我们往贼窝里带吗?要不是雷爷和陈爷,我们今天就没命了!你们快用药把和尚弄醒,我得好好问问他!”陈亮面露难色:“药已经用完了。”这时,济公突然“说梦话”:“笨蛋!从我腰里掏药,喂我嘴里不就行了?”众人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

济公坐起身,严肃地说:“你们四个先出去,我要好好惩治一下青苗神王贵。”四人离开房间后,就见济公抱来一堆干柴,又浇上油脂,用火把点燃。霎时间,火焰冲天而起,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火苗窜得老高,红光映得四周一片通明,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整座屋子仿佛变成了一座火焰山。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屋内传来济公的大喊:“不好啦!快来人啊!我出不去了,要被烧死啦!”外面的人一听,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惊呼:“坏了!济公被困在里面了!”

雷鸣生性仗义豪爽,听到济公在火场中大声呼救,内心愧疚又感动:“我之前用掺了蒙汗药的酒害他,他不仅不记仇,还赶来救我性命,如此宽宏大量。如今要是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我这辈子都良心难安!”想到此处,他把生死置之度外,毫不犹豫地冲进熊熊烈火之中。

火场中浓烟滚滚,热浪灼人,雷鸣连蹿带跳,好不容易找到济公,只见和尚气定神闲地站在火中。原来,济公这是故意试探众人的品行。雷鸣急切地说:“师父,别慌!您伏在我背上,我背您出去!”济公点头:“好,有劳你了。”

雷鸣蹲下身,让济公趴上来,随即猛地往墙上一蹿。可就在他起跳的瞬间,济公暗中施展法术,使出“千金坠”,两人顿时重重摔回火堆里。雷鸣惊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地躲开火焰。济公调侃道:“怎么,连我都背不动?”雷鸣着急解释:“师父,您别往下使劲,肯定能行!”

于是,雷鸣再次背起济公,刚一跃起,济公便念动咒语:“唵敕令赫!”刹那间,两人竟缓缓升上半空。陈亮、柴元禄和杜振英在火场外围,看着雷鸣背着和尚越升越高,都惊得目瞪口呆。雷鸣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大喊:“师父!这要是掉下去,非摔成肉泥不可!”济公却镇定自若:“别怕,摔不着!”说罢又念动咒语,两人这才稳稳落地。

雷鸣双腿发软,浑身冷汗淋漓,心有余悸地说:“师父,可把我吓死了!”济公笑着打趣:“本想带你上天见见玉皇大帝,可惜你没这福气。咱们赶紧走,被人发现,还以为是咱们纵火抢劫,到时候可就麻烦了。”陈亮也在一旁附和:“对,咱们快撤!”

四人匆忙离开村子。出了村口,陈亮突然叫住雷鸣:“二哥,我有话跟你说,你们三位先走一步。”济公见状,拉着两位班头往前走,还调侃道:“二位班头,咱们先走,他们俩要去方便。”

等和尚和班头走远,雷鸣疑惑地问:“三弟,什么事?”陈亮认真地说:“二哥,你说咱们是继续跟着师父,还是单独行动?”雷鸣心直口快:“都行啊,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陈亮叹了口气:“二哥,论飞檐走壁、武功招式,你比我强;可要论心眼灵活、随机应变,你就不如我了。你想想,师父带着班头去抓华云龙,要是咱们跟着,到时候撞见华二哥,咱们帮谁?帮师父抓他,对不起兄弟情分;帮华二哥对抗师父,又辜负了救命之恩。”

雷鸣一听,顿时犯了难:“那可怎么办?”陈亮胸有成竹地说:“我有个主意,既能帮师父找人,又不得罪华二哥。咱们跟师父说帮忙找华云龙,等见到华二哥,就通风报信让他快跑,这样两头都不得罪,岂不是一举两得?”雷鸣大喜:“好主意!还是贤弟脑子转得快!”

两人商量妥当,追上济公。和尚一眼看穿他们的心思,笑着说:“你们商量出结果了?是不是打算帮我找华云龙,见了他再通风报信,两头不得罪?”陈亮慌忙掩饰:“不是的师父,我们找到他,一定第一时间来给您报信!”说完,两人便准备告辞。

济公问:“咱们下次在哪儿碰面?”陈亮说:“听您的安排。”济公答道:“那就龙游县小月屯见!”陈亮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思忖:“不妙!小月屯住着不少绿林朋友,华云龙说不定真在那儿!”他赶紧跟雷鸣商量,两人决定直奔小月屯。

第一天,两人走到离小月屯还有三十多里的地方时,天色已晚,便在路边的小镇住下。第二天结清房钱饭钱后,他们继续赶路。刚走进小月屯村口,迎面走来一个人。这人头戴粉缎六瓣壮士帽,帽上缀着六颗明珠,绣着云纹图案,帽前还插着一朵素色绒球,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身穿粉缎窄袖箭袖袍,上面绣着精美的三蓝花纹,腰间系着丝鸾带,脚蹬薄底快靴;一张白净的脸上透着英气,手中提着菜筐,里面装着几样果子,右手还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雷鸣和陈亮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要找的华云龙!可这华云龙究竟从何处而来?又为何出现在这里?一切谜团,都留待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六十回

雷鸣和陈亮赶到小月屯,正沿着村道往前走,忽见对面走来一个人,正是他们一路寻找的华云龙。要说这华云龙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还得从这小月屯的一位老侠义说起。

小月屯住着一位老英雄,姓马名元章,江湖人称“千里独行”。他武艺高强,一生未收徒弟,只将本事传授给了两个侄儿。大侄儿名叫马静,生得一张黑脸,江湖人送外号“铁面夜叉”,又称“黑虎怪海”;二侄儿叫马成,外号“探海龙”。这兄弟俩尽得叔父真传,武艺了得。

马元章早年闯荡江湖数十载,却从不与绿林中人结伴为伍。他手下有两个得力助手,一个叫“探花郎”高庆,一个叫“小白虎”周兰。两人在此地成家立业,当地人只道他们是有产业的财主,却不知他们曾是绿林出身。后来,马元章看破红尘,在村里的毗卢寺出家。不过他虽出家却未受戒,对佛门规矩一知半解。平日里他喜好钻研经卷,却始终不得要领,便将寺庙事务交给高庆和周兰打理,自己云游四方去了。

老英雄走后,家中大小事务皆由马静掌管。马静每年都会外出一趟,少则千里,多则八百里,找一处富庶之地,专挑官宦人家、富商巨贾下手,盗取银钱后,用骡子驮回家中。若街坊邻居问起,他便谎称是收租归来。马静武艺高强,生平只交了一个朋友,也是本地人,名叫李平,江湖人称“登山豹子”。李平跟马静学了五成武艺,倒也有几分本事。

李平有个兄弟叫李安,在小月屯村外开了一家酒铺。常有本地的地痞无赖来店里喝酒,三五成群,久而久之竟凑了十多个人。这些人游手好闲、无所不为,平日仗着几分狠劲欺行霸市,各自都有外号,什么“平天转”“满天飞”“转心狼”“黑心狼”“满街狼”“花尾狼”之类,不一而足。

他们在村外一座破三皇庙里设了个把式场,非要拜李平为师学武艺。别人练武为强身健体,他们却想着借此充好汉、耍威风。李平也不推辞——多收些徒弟,酒铺的生意也能好些,双方各有所图。这些人吃别人的东西从不给钱,唯独在李平的酒铺里不敢造次。他们每日在把式场里舞刀弄枪,倒也像模像样。

一日,众人练得正酣,其中一个号称“军师”的人突然开口:“你们别练了!”众人不解:“为何不练?”军师摇头晃脑道:“师父无能弟子浊,李平那点本事有名无实,跟他能学出什么好来?”众人面面相觑:“不跟他练,那跟谁练去?”军师反问:“咱们这地界,论真本事谁最有名?”众人异口同声:“铁面夜叉马静!”军师一拍大腿:“那就去请马大爷出来教咱们!”

众人觉得有理,次日一早便拿着拜帖来到马静家门口。家人进去通报后,马静从里屋出来。众人忙赔笑问候:“马大爷早啊!”马静淡淡点头:“诸位找我何事?”众人赶紧说:“我等久闻马大爷威名,特意来请您老人家。我们在三皇庙立了把式场,想跟您学武艺。您若肯教,我们必有厚报。”

马静打量着眼前这群地痞,心里暗自嫌弃:“结交这些匪徒,只怕要坏了我的名声。”但都是老街旧邻,不便直接得罪,便推辞道:“承蒙诸位抬爱,按说不该拒绝。无奈家母近日染病,我实在脱不开身。各位请回吧,等家母病愈,我必定前往。”众人碰了一鼻子灰,败兴而归,纷纷埋怨军师出馊主意。

军师却不服气:“你们别埋怨我!要是不叫李平把马静请出来,我就不叫‘军师’,叫‘小卒’,行吧?”正吵吵间,李平来了。军师眼珠一转,故意说:“李大爷,有人给您带好来了。”李平纳闷:“谁带的?”军师故意卖关子:“马静马大爷啊!”李平皱眉:“你胡说!我跟马静是过命的交情,天天见面,用得着带好?”

军师见状,添油加醋道:“李大爷别不信!我今天见着马大爷,特意提了您的名字,说‘马爷,我有个朋友跟您至好,您肯定认得,是登山豹子李平’。谁知他想了半天,竟说‘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就算认识吧,跟我没多大交情’……”

李平听完军师的话,顿时火冒三丈,涨红了脸辩解道:“我可从没借着马静的名号在外头充好汉,我们俩交情是真的!”军师见状,故意激他:“李大爷要是真跟马爷有交情,能把他请到三皇庙来,当众露两手功夫,我就信你们是真朋友。”李平一拍胸脯:“这有何难?我去请他,他就算不想来也得来!”军师冷笑:“那咱们等着瞧。”

李平气呼呼地直奔马静家,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马静见他脸色不对,忙迎上去问:“贤弟,怎么气冲冲的?”李平没好气地说:“兄长,你为何跟别人说和我没交情?”接着把三皇庙里军师搬弄是非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马静听完,无奈地摇头:“贤弟,这明显是那家伙在激你,你怎么能当真?”李平不依不饶:“不管是不是激将,明日你务必跟我去一趟三皇庙,给我撑撑场面!”马静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好吧,明天我陪你去。”李平这才转怒为喜,告辞而去。

第二天,李平早早来到马静家,拉着他直奔三皇庙。庙内众人远远看见马静来了,顿时欢呼雀跃,纷纷围上来行礼:“马大爷可算来了,我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盼来了!”有人忙着倒茶,有人赶紧去买点心,一时间众人前呼后拥,把马静当成了主心骨。

马静环顾四周,见大殿前摆满了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一应俱全。他在大殿前的桌椅旁坐下,人群中一个叫胡得宜、外号“黑心狼”的汉子站出来,抱拳道:“马大爷,我练一趟拳给您瞧瞧!”说罢拉开架势,拳打脚踢地练了起来。紧接着,“平天转”贾有元练了一路单刀,“满天飞”任顺耍了一套大刀。练完后,任顺得意地问:“马大爷,我这刀法如何?”马静敷衍道:“好!大刀乃百兵之帅,当年廉颇、黄忠的刀法,恐怕也不过如此。”任顺听了,脑袋晃得像拨浪鼓,自以为得了高手认可。

这时,“白花蛇”贾有礼提着花枪上前:“马大爷,请看我这路花枪!”他持枪左突右刺,练完后气喘吁吁地问:“大爷,可还入眼?”马静笑着点头:“不错!花枪是百兵之首,赵子龙、伍子胥的枪法,也未必有你这般精妙。”贾有礼顿时心花怒放,觉得自己武艺又精进了几分。

随后,“狼狈”邹士元握着宝剑走上前:“马大爷,我练一趟剑,请您指点!”他挥剑劈刺,招式杂乱无章,练完后却满脸期待地望着马静。马静客套道:“好剑!这路剑法,怕是连鸿门宴都能轻松应对。”邹士元美滋滋地退到一旁。

马静看着众人五花八门的“表演”,心里直摇头:这哪是练武,分明是胡闹!他转头对李平说:“贤弟,我教你的功夫,你也练一趟,让大家看看什么才是真本事。”李平应声上前,拉开架势,一招一式颇有章法:只见他太祖长拳四平八稳,斜步绕身暗藏玄机,迎门招式迅猛如刀入鞘,退步收势干脆利落。低身横扫似卧龙出海,十二连拳如暴风骤雨,拳可打虎,脚能踢龙,高招低式变幻莫测。一套拳练完,竟气息平稳、面不改色。众人齐声喝彩:“果然名师出高徒,李大爷这功夫就是不一样!”

喝彩声中,有人高声提议:“马大爷,听说您的双锏功夫天下无双,能否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马静心想:也好,借此机会让这些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学。他抄起双锏,冲众人一抱拳:“献丑了!”随即摆开招式,双锏挥舞如双龙摆尾,时而枯树盘根稳如泰山,时而毒蛇吐信狠辣凌厉;白猿献果灵巧多变,阴阳分锏攻防兼备;夜叉探海势如破竹,摘星换斗险象环生。一套锏法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连连称奇。

不料,马静刚收势,就听见庙外土墙下有人大声喝彩:“好功夫!”马静心头一震,抬头望去,只见墙外人影一闪。这一声叫好来得突兀,马静定睛细看,顿时脸色大变——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恶名远扬的采花大盗华云龙!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有何目的?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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