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隐意识

花田错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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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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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精灵恋人目光闪烁,满含期许,牵着他的手穿过薄雾笼罩的林间空地,来到神圣的水池边。她那轻薄的睡衣在卢米姆的光芒下闪烁着微光。他们跪在那棵蜿蜒盘绕的龙木树下,凝视着树心处跳动的核心,向阿尔博德斯感恩赐予生命的恩赐。

这时,他的精灵恋人转向他,看到他兴奋的样子,唇边泛起一抹欢快的微笑。她缓缓地褪去睡衣,露出那诱人的隆起的——

努伊尔的双眼陡然瞪大,面容扭曲成了纯粹的惊恐模样。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的脸上。

他猛地转身,伸手去拿“巨魔克星”,却发现它不见了踪影。一只长着巨大爪子的手将他挥到一旁,他打着旋落入水中。他大口喘着气,吐出那被诅咒的沼泽里的脏臭淤泥。

那恶魔单手握住他的精灵恋人的喉咙,将她举到半空。努伊尔默默地与他对视,眼中满是哀求。

他发出一声哽咽的呼喊。

那只大手猛地一捏一扭,努伊尔的头颅飞了出去,落在他的腿上,鲜血溅了他一身。她那失去光彩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张有着提亚克林面容的恶魔露出了一口尖牙的狰狞笑容。

一只大爪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加兰抬头看着一只格拉马尔金水汪汪的眼睛和毛茸茸的口鼻。“说真的,莫奇,咱们都知道你完全有能力自己去抓早餐。不需要我帮忙。”

“这都是你惯的。”翁杜恩从睡袋里打着哈欠说道。凯拉赫值了后半夜的岗,已经起来了,而杰弗伦还在篝火另一边轻轻地打着呼噜。

“我没有——”加兰把否认的话咽了回去,看着莫奇微微隆起的肚子,“好吧,也许我是有点惯着它们了。但我也让它们努力干活作为回报呀。”

“哦,做一只格拉马尔金肯定挺辛苦的,那是肯定的。”翁杜恩笑着看向莫奇和奥拉戈尔;后者挺有礼貌,等加兰醒来后才过来蹭他。“又是大吃大喝又是打盹儿的,肯定累坏了。”

加兰从树叶铺成的床上起身,跟在格拉马尔金后面。它们像调皮的小猫一样在灌木丛中蹦蹦跳跳。实际上,他挺喜欢这个晨间惯例的。这有助于他摆脱一直萦绕心头的噩梦,也是加强他与莫奇和奥拉戈尔之间羁绊的好机会。

西边树叶沙沙作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猛地转身,握紧“巨魔克星”严阵以待。一只白色的琴鸟飞向天空,鸣叫着。加兰松了口气。他最近一直神经紧绷。

“你要是更警觉点,就能把那只鸟抓来当美餐了。”加兰责备格拉马尔金道。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它们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只长腿织网潜伏者,那家伙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竟然明目张胆地潜伏在那儿。

等他回到营地时,杰弗伦和那些普通人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了。他们效率挺高的;就连刚晋升为游骑兵侦察员的翁杜恩也是如此。提亚克林的孙子已经陪着加兰进行过好几次这样的野外探险了。他是个不错的伙伴,而且一对一较量的话,现在加兰要打败他也没什么难度,不过他依旧是个挺厉害的对手。

过去的几个五昼日里,提亚克林自己外出办事了。说实话,看到他离开,加兰还挺松了口气的。这位剑术大师或许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战士,但看到他随意杀害费尔斯普尔的游骑兵后,加兰就不再信任他了。没错,那些游骑兵来自敌对的聚居地,而且提亚克林当时也不可能知道乌特玛承诺要帮助他们,而且多亏附近有一窝饥饿的半龙兽,那些沼泽居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是谁屠杀了那些游骑兵。但这实在是毫无意义的杀戮啊。他们原本可以携手对抗共同的敌人的。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杰弗伦、翁杜恩——没错,还有提亚克林——能汇聚起温加伦以及周边聚居地所能提供的一切支持,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打败那个恶魔。前提是他们能找到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

不久,这支队伍踏上了斯卡伯里绿径。斯卡伯里绿径是拉斯克伍德较大的绿径之一,它从索尔韦尔一直延伸到埃弗克莱德,途中还经过温加伦附近。虽说这不是回家最直接的路线,但能在即使是最繁茂的灌木丛中自由穿行,这可比绕点路划算多了。

像这样的绿径是阿贝利翁赐予他所偏爱的子民的最伟大的礼物之一;它们是隐藏在阿尔博大森林中的通道,只对精灵显现。当一个精灵踏上绿径时,周围的灌木丛就会自动分开,而且总是顺风而行。其他任何生物都会遇到灌木丛、藤蔓、真菌堆和高耸的草丛阻挡去路。而且,还有一种微妙的魔法会对高于普通野兽的任何生物的心智产生影响,阻止它们靠得太近。这种魔法甚至对巨魔也有效,尽管他们可能又蠢又笨。但显然对恶魔无效。因为他的麻烦就是从这条绿径上开始的。

经过那几棵烧焦的树时,加兰忍不住微微皱眉,那里就是他和恶魔战斗过的地方。新的植被已经开始掩盖那些痕迹了。这样也好,毕竟他可不想每次走过斯卡伯里绿径时都想起那段耻辱的经历。

他原本希望格拉马尔金能从这里追踪到恶魔的踪迹,但季节更替,那气味早就消散了。加兰开始对找到她感到绝望了。由于预言家们失去了能力,他只能完全依靠普通的追踪手段,而这些手段似乎根本无法胜任这项任务。那个恶魔现在可能都已经横穿了希恩迪尔了。

如果他能召集整个圆环的力量来帮忙,成功的机会可能会大些,但到目前为止,长老们都没把他说的他们面对的是个恶魔这事当回事。就连提亚克林似乎也持怀疑态度。所以,只能靠加兰带着这几个精灵去搜寻了;考虑到他们要搜寻的地域如此广袤,这任务似乎根本不可能完成。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搜寻范围涵盖了伊勒雷内斯和阿尔内安海之间的区域,还深入到了东北方向的霜矛山脉的山脚下。而这仅仅是拉斯克伍德的一小部分,而拉斯克伍德在希恩迪尔也只是一小片区域……

就在五个五日之前,格拉马尔金追踪到了一股气味,但那把他们引向了另一个巨魔;是个雄性,而且看上去挺不起眼的。要是他当时还持有“毁灭之刃”,加兰很可能只需一道炽热的树液魔法就能把那个巨魔烧成灰烬了。实际情况是,那场战斗比他预想的要艰难,但他还是赢了。这次遭遇算是幸运的,正好让他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所需要的那种实战锻炼。现在要是能再多找到些巨魔就好了……

他觉得希望不大;巨魔数量稀少,而且分布零散。在那次清洗中,他们几乎被从希恩迪尔的大地上抹去了,从那以后,他的族人一直在努力阻止他们繁衍。

又一次漫长的荒野探险无果而终后,他们正返回温加伦,迫切需要休息和补给。

今天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漫长的一天:他们要走很长的路,而且太阳迟迟才落到树枝下方。一想到有热腾腾的饭菜和温暖的沐浴在等着他们,他们便马不停蹄地赶路——甚至都没停下来等天黑过去。当夜幕完全降临,黑暗笼罩着他们时,他们依旧继续前行。在杰弗伦的火蚋咒所产生的舞动的光亮下,加兰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脑子里思绪翻腾,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当圆环的围墙突然在黑暗中出现在他眼前,守门的守卫大声欢迎他们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在浴池匆匆泡了一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家树,他的精灵恋人无疑正在焦急地等着他归来。

令他惊讶的是,努伊尔看上去疲惫又悲伤,看到他并没有喜出望外。

“怎么了,我的宝?”他问道。

她放声大哭起来。他紧紧地抱住她,等她这阵情绪过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和家人商量过了,我们决定……是时候让图利昂安息了。”

加兰咽了口唾沫,听了她的话,一阵悲伤涌上心头。他一直在为这一刻做心理准备。从图利昂踏入他那竖起的屏障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然而,尽管做了这么多心理准备,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还是像被棍子砸在了脸上一样让他难受。

“如果你确定要这么做……”他终于能开口说话时说道。

“他已经走了,大人,”努伊尔说,“他的身体还在呼吸,但他的灵魂已经不在了。从你把他带回到我身边起,我就一直知道。我只是……没办法完全接受。还盼着能再出现个奇迹或者……别的什么。但这永远都不会发生了。我已经没办法帮他了,我也不能再继续假装下去了。”

加兰沉默了许久,一种麻木感渐渐蔓延全身。“我希望……”他叹了口气,“我想你应该有办法让他毫无痛苦地离去吧。即便他已经没什么能感觉到痛苦的意识了。”

“我是个守护者,”努伊尔说,“我们尽力治愈能治愈的人,但……他不会是我送进回音谷的第一个精灵了。不会有痛苦的——对他来说不会。”

第二天早上,他们和家人以及图利昂的几个密友一起,把遗体抬到了家树后面的小树林里。加兰在这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和图利昂在树梢上一起玩耍,后来,又和努伊尔在这里有过别样的相处时光。阳光明媚,树叶在暮春的色彩中闪耀着。加兰觉得,死在这里可比死在别的地方好太多了。

他们把遗体放在高高的草丛中,念起了往生的祷文。努伊尔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她将魔杖抵在图利昂的头上,念起了结束他生命的咒语。加兰听到魔法从她身上涌出,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没人说话,甚至连风都静止了,一片寂静。最后,努伊尔说:“结束了。”

加兰低头看着图利昂。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他的胸膛不再起伏了。

她是对的,加兰想。她这段时间一直守着的其实是具尸体啊。这对她的折磨该有多大啊……

加兰和努伊尔那天剩下的时间都和她的家人在一起,在他母亲投身回音谷后,她的家人在真正意义上也成了他的家人。这是个大家庭,跨越了五代人;和他自己那些似乎总是英年早逝的杰出先辈们太不一样了。努伊尔的曾祖母活了将近两个大跨度的时间,在永远微笑的昂丹还行走在这片森林时,她就已经在世了。

他们这次聚会的目的是沉重的,但交谈的氛围却并不压抑。图利昂要是看到他们这样,应该会很高兴的:大家欢声笑语,享受着彼此的陪伴,而不是哭泣、哀号,或是捶胸顿足。这可比那次死灵法师事件后的守夜愉快多了。

第二天早上,翁杜恩在家树外面等着他们。“啊,你来了,守护者!”他喊道,“我正打算派只信使鸟去找你呢。祖父回来了,还带了客人。他们要求见你。”

加兰和努伊尔对视了一眼,然后跟着翁杜恩来到了阿尔博德姆。他看到提亚克林和几个身穿重甲、佩戴着埃尔西亚诺尔神庙徽章的精灵站在一起。他们被称为圣殿骑士。在他们中间,有一个面色苍白、头戴面具的精灵,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

“啊,你终于来加入我们了,小家伙,”提亚克林说,“哈西希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年轻守护者,加兰。”

那个戴面具的精灵转向他,就在这时,加兰感觉到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场在审视着他,就好像他自己在审视一只小小的森林唧啾鸟一样。这气场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哪怕是愤怒可能都比这种压倒性的冷漠要好些。他感到冷汗从皮肤上渗出。就连提亚克林或者那些年长的绿手都散发不出如此强大的气场。

哈西希特用一种高亢、正式的语调说道:“守护者,跟我们讲讲你说的那个是恶魔的巨魔吧。我们想听整个故事。别试图欺骗我们,也不要遗漏任何细节。要是你有所隐瞒,我们会知道的。”

加兰咽了口唾沫,讲述了他与那个恶魔的倒霉遭遇、他前往费尔斯普尔的旅程以及后续寻找她的尝试。按照要求,他尽可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都说了出来。他甚至没有遗漏提亚克林杀害乌特玛和其他游骑兵的那部分内容。看到剑术大师脸上闪过的一丝紧张,他心里有了些许满足感。哈西希特对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反应,尽管加兰也不清楚那完美无瑕的白色面具下是否隐藏着什么情绪。

“有意思,”加兰讲完后,哈西希特说道,“我们已经察觉到了知识之种的腐化。这几乎证实了我们对污染源来源的怀疑。”

“那个巨魔到底是不是恶魔?”提亚克林不耐烦地问道。

“几乎可以肯定是,”哈西希特说,“我们毫不怀疑恶魔又一次在阿尔博 mundi的枝桠间行走了。我们之前曾窥探过她的思想,不过那次接触太过短暂,没能探查到她的位置,也没看清她的实体形态。我们所看到的……令人困惑。而我们可不容易被弄糊涂。

“我们认为那思想——那些邪恶、令人迷惑的念头——就是预言家们失去能力的根源。凡人的心智无法承受这样的侵扰。他们要么切断与知识之种相连的纽带,要么就会陷入疯狂。”

这对加兰来说信息量太大了。“我无意失礼,但您究竟是谁?”

提亚克林放声大笑。“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呢,小家伙。你正在和阿贝利翁的选民之一交谈呢。”

过了些时候,加兰回到家,思绪一片混乱。选民之一——来到这儿了?

和圆环里的大多数精灵一样,他是听着选民的故事长大的。那些故事讲述的是世界树的不朽守护者,他们被赋予了近乎无穷的力量,与能摧毁山脉的敌人对峙。据说他们传达的是阿贝利翁本人的旨意,无需听从任何凡人的权威。

加兰一直觉得那些故事更像是寓言,而非事实。阿尔博卡德沦陷之后,选民就从历史的视野中消失了,因为故事里是这么说的,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遇见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寓言人物’。

另一方面,也有许多学者质疑恶魔是否存在。如果恶魔是真实存在的,那与它们对抗的那些存在又为何不能是真的呢?

这改变了一切。有一位选民领导对抗恶魔的战斗,胜利肯定会随之而来。

当加兰下次来到比武场时,发现那里一片热闹景象。游骑兵、守护者以及许多其他的人都在对着稻草扎成的精灵人偶以及彼此挥剑砍劈,朝着靶子射击,施展法术。

“你想要一支作战队伍去对付那个恶魔?”提亚克林看着加兰目瞪口呆的样子,咧嘴笑道,“这就是你的作战队伍。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的作战队伍。”他朝哈西希特那边瞥了一眼,哈西希特戴着那神秘莫测的面具站在那儿看着这场景,身旁两侧各站着三名身披钢甲的圣殿骑士。

一夜之间,哈西希特真实身份的传言就传遍了温加伦,这些精灵纷纷聚集到了这位选民的旗下。侦察兵们已经准备好要在拉斯克伍德以及更远的地方展开部署了。

终于要开始行动了。

加兰走进竞技场时,挑战者们纷纷迅速朝他攻来。他曾听到他们在以为他听不到的时候交谈,他们称他为剑术大师的得意门生。在最近这几个五日里,他对自己的战斗能力已经很有信心了,但听到自己在这些普通人当中声名渐起,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今天居然能和大多数向他挑战的资深战士打得不相上下。他确实输了一两场,但并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那种难堪的瞬间被击倒的情况。他原本还怀疑他们是不是手下留情了,直到翁杜恩指出他们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然后,仿佛这一天还不够离奇似的,努伊尔身着战斗装备出现在了比武场。加兰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那些皮甲,但他不得不承认,她穿着看起来英姿飒爽。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觉得,因为当几十双眼睛都朝她转过去时,战斗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当她的目光与加兰相遇时,加兰看到了在他的精灵恋人身上很少见到的一种神情:反抗。她这是在公然向他挑衅,看他敢不敢在这么多精灵面前把她打发走。

努伊尔走到杰弗伦面前,正式发出挑战,这一举动在比武场中引起了一阵低语声。看着她与这位资深守护者对峙,加兰瞪大了眼睛,只见她在决斗刚开始时就若无其事地施展了一个树皮护盾咒,接着又接连施展了一连串束缚根须咒,要不是杰弗伦反应够快跳到了一旁,他的脚踝就会被缠住了。她躲开了他的麻痹荆棘,紧接着狠狠地踢向他的腹股沟。

看到守护者疼得弯下腰,加兰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来,显然即便有树皮护盾的保护,他还是感受到了这一脚的威力。努伊尔趁他这一时的虚弱,伸出手,指尖上跳动着一个加兰不认识的法术。杰弗伦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摔倒在地。

原来他对那一脚的反应是个计谋。杰弗伦很狡猾,而且他施展法术时比大多数守护者更注重身体对抗。在最近的旅途当中,加兰从他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要是能恢复自己的魔法,这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了。

努伊尔放下魔杖表示认输,抬头怒视着对手,而对手则微微点头表示敬意。

这不是她第一次决斗,加兰意识到。不可能是第一次。没人能在第一次决斗时就这么厉害;尤其是面对像杰弗伦这样技艺娴熟的对手。在我外出追捕恶魔的时候,努伊尔一直在练习。她背着我和其他守护者决斗呢。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一点,这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冰冷的恐惧:她想加入我们的战斗。她试图向我证明自己;向所有人证明自己。

回想起前几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个巨魔恶魔可不是唯一能伤害她的东西。做了那样一个梦之后,他可不想让努伊尔靠近提亚克林。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是无端的担忧。加兰又不是预言家。他做的梦不一定会成真。但即便如此,经历了那样一个预兆之后,他可不想去招惹命运。而且撇开梦境不谈,在伊勒雷内斯的时候,他就看清了那位战斗大师冷酷无情的心,他知道要是提亚克林哪天想让她死,那她就活不成了。

他不能让她加入。就是这么简单。作为她的伴侣,他有权拒绝她,可他实在是不想面对那样一场谈话……

“那么?”他们往浴池走去时,她问道,“我表现得怎么样?”

“你很清楚你让我惊叹不已,我的光。”加兰说。

她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紧紧挽着他的胳膊,他感觉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微微揪了一下。

第二天,加兰正在花园小径上走着,三个身披钢甲的身影从墙后走了出来。转眼间,他们就把他包围了。一个身材苗条、没有头发的人从阴影中现身,白色的长袍在他身边飘动。

“你跟我们走一趟。”哈西希特说。

他们押着他走过东边的桥,加兰意识到他们要带他去哪儿时,心里一紧。锻造洞穴出现在他眼前,那是森林上一道正在缓慢愈合的伤口。

伊菲尔文死后,那些负责大部分实际锻造工作的矮人奴隶也没了,就没人站出来接替铁匠大师的位置了。冒着浓烟的石制熔炉都废弃了,蔓生的藤蔓和菌类植物开始在满是烟灰的墙壁和泥泞的斜坡上蔓延开来。

哈西希特和圣殿骑士们带着他往下走到了更底层的洞穴,那里的水已经没过脚踝,浑浊不堪。接着,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挂在墙上的那个铁轮,上面还沾着矮人的血迹呢。

“你以前来过这儿。”哈西希特说。

这不是个问句,所以加兰没有回答。

突然,他被推到铁轮跟前,感觉背后被参差不齐的铁块硌着。这位选民凑了过来,加兰闻到一股香水味,令人不安的是,这味道和他的精灵恋人身上的香味很相似。哈西希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让她逃走了。”

“我很清楚自己作为守护者失职了,”加兰说,感觉自己颤抖的心跳仿佛是一种背叛,“但既然我们现在知道她是个恶魔,我希望您能理解——”

“我们说的不是那个恶魔,你心里清楚。我们说的是那个可憎的矮人,那个死灵法师。”

听了选民的话,加兰的血液仿佛变得更冰冷了。他原以为只有自己看到了那个矮人最后逃进树林的情景。

没等他承认,哈西希特继续用那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道:“别以为你能对我们隐瞒你的罪责。要知道,你已经触怒了阿尔博德斯。接下来的日子你可得小心点,守护者。那些偏离正道的人以及他们所爱的人,都将遭受难以言表的折磨。”这位头戴面具的精灵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现在跟我来,我们会让你看看你给这片森林放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他们带他走上一段楼梯,进入一个满是灰尘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一张大的石桌。那扇沉重的钢门扭曲变形,破损不堪地躺在他脚下。加兰一想到是什么能把坚固的钢门弄成这样,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桌上散落着一堆破破烂烂的纸张,又脏又沾满血迹。纸上那些潦草的图画和难以辨认的符号,在加兰看来不过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罢了。伊菲尔文真的已经疯到那种程度了吗?

哈西希特捡起一张破纸。“你认不出这些符号吧?你认不出是因为它们属于一种已经消亡的语言:古老的乌鲁格米尔语。这种语言从来没人说,因为它是被禁止的。现在还说这种语言的人声名狼藉,就连他们自己的族人,也就是托彭德的矮人,都称他们为叛徒。你可能听说过这群邪恶的恶魔崇拜者组成的团体。他们被称为阿尔博卡德邪教。”

加兰听说过这个邪教。阿尔博卡德邪教常常出现在吓唬幼鸟的故事里。要是他们真做了那些故事里所说的一半坏事,这个世界现在恐怕早就成了一片冰冷、毫无生机的废墟了。

但加兰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伊菲尔文——一个精灵——会属于这个矮人邪教呢?

“我们看得出你眼中的疑惑,”哈西希特说,“可以理解。你以为那个精灵是主人,矮人是奴隶。但要是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这太荒谬了!”加兰一时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伊菲尔文是铁匠大师。‘大师’这个词就在他的头衔里呢。在这锻造洞穴里所有的奴隶可都是归他管的。”

“一开始,也许是这样。到最后……”

“我看到他折磨那个矮人了。从她身上的伤疤来看,我确定那不是第一次了。这可能已经持续了……”

“好几年了,”哈西希特说,“但你想想看。一个人如果没有经历痛苦,是无法成为死灵法师的。痛苦越多,获得的力量就越强大。这个矮人承受了如此剧烈的折磨。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别样的‘美’了。而结果,比你最黑暗的噩梦还要可怕。她是一种全新的存在,而且非常、非常危险。

“而你,愚蠢的年轻守护者……你让她逃之夭夭,直接投入了我们敌人的怀抱。你把对抗我们的最强大武器送给了那个恶魔。”

加兰感觉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我以为您说还没找到那个恶魔呢。您怎么知道——”

“我们知道是因为她此刻就在透过你的眼睛看着呢。她不知道的是,我们也一直在看着她。我们知道她在哪儿。而且我们正去找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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