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副局长站在那儿，抿了下嘴继续说道：“这个项目啊，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街区是老街区，牵扯的事情很多，一共十二栋文保老宅，有七栋有住户，还有三栋是空置房，另外两栋是集体产权，说白了，各说各的理。”
她顿了顿，看了下台下，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讲。
“为了推进这个事，我带队跑了三十七趟现场，不是拿个本子站在那看，而是真蹲点，住户家里轮着谈，从最一开始说‘谁敢动砖头就打谁’，到后来自己带人来申请翻修。”
“有一户张大妈，她家那个老房子是50年代造的，她儿子不在身边，就靠她一个人看房守门。我上门七次，第八次那天是中午，她正煮着稀饭，一边说话一边给我盛了一碗，说‘小姑娘你总来，干脆你住我家得了’。”
台下哄笑了一阵，有几个街道干部在评论区刷了：“认真的女干部真不容易。”
邢副局长也笑了一声，接着讲：“我也不瞒各位，这个街区改造我们原本估的是八个月完工，现在提前了整整两个月，还节省了十二万预算，那十二万全用在了后续的公共设施配套上，没让它流到别的口子去。”
“我不太会讲，但这些就是我干的事，真的就是这么点实打实的事。”
话一讲完，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句：“完了，谢谢大家。”
然后就走下了台。
后台，张毅坐在一角点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看着不起眼，说话笨笨的，其实才是实干派。”
直播继续。
第三位上台的是宁江市政务服务局副主任，男的，四十五岁，姓丁。
他一上台就显得比较自信，拿着话筒也不怵镜头。
“我这个岗位，别人可能不清楚，是专门干服务窗口这一块的，什么企业注册、税务对接、审批流程优化，全都跟我们有关。”
“我干这块的，大概能说一个变化。”他继续说道：“去年办企业，从咨询到开张，平均要四十二个工作日。现在我们把这个时间缩到二十七天，还准备继续往二十以下压缩。”
他顿了下，把一张卡片掏出来。
“这张，是我们新推的‘一键注册流程卡’，你拿着这个卡，就知道你现在流程到了哪一步，审批到了哪一科，系统上能查，人工也能问，最多跑一次。”
直播间评论又是一波刷屏：
“这个太实用了！”
“为我爸开的物流公司哭了，早两年有这个卡他能少跑仨礼拜！”
“干部说人话了，泪目！”
张毅那边也看着数据飞快往上涨，他眼睛一扫，嘴里嘟囔了一句：“直播流量不错，认知反馈都要爆了。”
这时候，就有人敲门。
他头一偏，是许剑锋。
“秘书长您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明天才返松海吗？”
许剑锋也没穿正装，就一件深蓝色便西，轻轻把门一关，说道：“我明天还要去省委开个协调会，今晚回来想看看直播。”
许剑锋刚刚接到调令，担任省委常委、松海市委书记。
他明白，自己在省委秘书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完成任务了，推广了西岭模式。
现在松海市自从蒋树森调走之后，政治生态很不好，连换三个书记都没什么成绩，而松海市又是本省沿海重要港口，对于经济引进来，走出去十分重要。
所以，这次省委特意任命许剑锋担任松海市市委书记，挂省委常委的衔，在松海市推进西岭模式。
张毅马上让了个位子给许剑锋：“现在是第三位，宁江的丁副主任，说的是窗口服务。”
许剑锋点点头，没多说话，拿起屏幕边上的耳麦戴上，就这样看了半小时，一句话没说。
直到丁副主任下台，后台正准备切换第四位，他忽然开口了。
“这个直播数据，会在干部实绩档案里留底，对吧？”
张毅立马回答：“会的，我们已经设好接口，述职内容、留言数、弹幕热度、话题讨论都会转成认知维度指标。”
许剑锋点了点头，“别漏了群众留言，那才是最真的。”
张毅说道：“是的。”
说话间，第四位干部已经上台了，是南州市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女的，看起来三十出头。
她一上台，照稿子念：“各位市民，各位领导，我是南州市宣传部综合办主任李婉，我主要负责对外发布、品牌建设和活动策划工作，过去一年……”
台下弹幕立马飘起来了。
“这语气……”
“又是念材料的！”
“坐等下一位！”
后台也都安静了下来，张毅低声说了句：“这就属于典型的老路子，还没改过来。”
许剑锋没吭声，只是盯着屏幕看，过了快一分钟，忽然说：“她稿子里要是一句话能让群众记住，我请你吃饭。”
张毅笑着说道：“我看这饭我是请定了。”
直播继续，李婉仍然按照既定流程念，内容确实没毛病，但就像开大会的总结通稿一样。
念到后面，许剑锋就没听了，把耳麦摘了下来：“松海的述职什么时候安排？”
张毅立刻回答：“我们安排在下周五，您原来说要亲自出席，我这边已经提前通知了干部系统。”
“直播平台呢？”
“用松海政务网，市电视台、抖音政务号还有新媒体全同步。”
许剑锋点头说道：“提前一周，把述职名单公布出来，谁来讲、讲什么，群众都可以提问题。”
张毅说道：“行，我这就发。”
“再一个！”许剑锋说道：“让李思明准备，市长层级的述职也要上台，不能光让中层干部扛着。”
张毅心里一跳：“许书记，李市长上台？这怕是他第一次在这种场合讲话……”
“第一次才更要上。”许剑锋道：“制度是全员的，不是工具人们的。”
张毅知道这事推不掉了，只能点头：“那我明天跟他沟通。”
这时候直播里，李婉已经念完了，掌声很小，评论区清一色的“希望能真讲一点”、“别背稿了”这种话。
张毅叹了口气，说道：“许书记，现在全国都在看我们这一套，咱这走样的不能多。”
许剑锋抬头看他：“走样不是坏事，坏事是你走偏了没人告诉你。”
他说完站起身来，拿了外套就要走。
张毅跟上说道：“许书记，您真不留下来看第五位？听说是东岳市公安口的，挺能讲。”
“直播能回放，干部讲不讲真，我一听就知道。”
许剑锋说完就出了门。
这一晚，蓉海的直播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一点，五个城市共二十五名干部依次上台，讲述自己的岗位工作，说得好坏不一，但评论区里，认认真真听的群众一直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