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说完，市民代表翻了个资料，说道：“我就问一句，咱们东城哪几个景区共能撑起九十万人？你这个统计里，夜市小摊贩、节庆活动路过的人都算上了？”
谢副局长脑门都冒汗了：“这个……我们是按人流监测系统来的……”
郭诗瑶递话：“你的‘人流监测系统’是不是安装在了老百姓家门口？要不然他们买个豆腐脑都被你算进‘文化产业接待数’？”
全场大笑。
直播间评论区一片嘲讽。
“原来吃碗面也能为文旅发展做贡献！”
“那我今天多带几个人去吃面，也算为咱们市的文旅发展做贡献了！”
“我过马路是不是也帮政绩提了个点！”
“这套系统拿到西岭早被扒光了！”
一个半小时的直播下来，六位干部上台，三个翻车，一个强撑，只有最后一个是西岭挂职干部，讲得清楚、实在，数据全有图表支撑，现场群众还主动鼓了掌。
郭诗瑶总结：“今天这场直播，不是为了打击谁，也不是挑错，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制度，不是你交材料就完了，是你得上台讲明白！群众，不是等你汇报，是要跟你对账！你怕面对，那你就不该坐这个位置。”
直播结束后，后台留言爆炸。
“这才是我们想看的干部会议。”
“哪怕说得不好，能上来认就已经比装强。”
“可不可以下次换成我们自己投票选谁上来述职？”
当晚，省委网信办发布公告：“述职直播评议机制将于下月在蓉海、南州全面推广，第三期述职官员将由市民代表和网络投票共同决定，直播名单不提前通知。”
许剑锋看到这条新闻，没吭声。
他知道，制度不是靠一天直播能撑起来的，但如果干部怕了、群众笑了，那就说明一件事——这把火，烧着了。
直播结束的第二天早上八点，许剑锋坐在蓉海市区宾馆的窗前，手里翻着平板，桌上那杯绿茶泡了一夜没动，水面已经凉得透骨。
屏幕上是昨晚那场“干部述职直播”的评论数据分析。
后台统计，三小时内观看总数突破三百万，弹幕五万六千条，转发评论数破表，全网最高热评那句是：“你讲得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你讲的时候，知道谁在听。”
许剑锋把平板扣上，起身穿了件外套。
他今天要去蓉海市委组织部。
这地方，是他之前亲自点将安排试点的。
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没出过直播“翻车”的地市。
张毅刚进门，带了一份数据周报。
“书记，南州昨天连夜成立了‘制度整顿小组’，东城也跟上了，开始回收之前发的‘评分指导册’，不过……”
许剑锋头也不抬：“说。”
“有几个地市组织口开小会，开始私下讨论是不是该给干部制度‘降温’！有人觉得这火烧太猛了，底下不少干部开始排斥填档了，说是‘干得好也怕上直播被点名’。”
许剑锋冷笑一声：“他们怕的不是干得好被点，是怕自己以前全靠演，你就问一句——要是真干事的人，他怕啥？”
张毅点头：“我也觉得，制度就是得逼人照镜子。”
许剑锋扣上笔帽，站起身：“走，咱们先去组织部。”
“我今天不见书记，也不见市长，我只问他们——蓉海的‘数据图谱’，是不是还能撑得住。”
蓉海市委组织部八楼资料室。
负责西岭制度试点工作的副部长姓林，是当初从南江调上来的，四十出头，人干练，说话也利索。
“许秘书长，您要看的‘项目执行档案＋述职实录＋群众回访’全在这，一共四十三个单位的完整套表，我们没用模板，也没做统一格式，全是实录。”
许剑锋拿起其中一份，是个街道办的干部档案。
第一页是个人基本信息，第二页是季度工作推进时间轴，第三页是现场照片和群众回访要点，还有第四页——群众满意度与组织评估“交叉评分曲线图”。
“这个图是谁想出来的？”许剑锋问道。
林副部长笑：“下面年轻干部提的。他们说‘组织看数据，群众讲感受’，这俩评价系统对不上，不如直接把两条线画一块儿！如果两条线差距大，那说明有人在‘演’；要是高度重合，那就是‘真的’。”
许剑锋点点头：“有意思！你知道为啥你们这地没翻车？不是你们比别人聪明，是你们真当回事，你们不是做制度，是把制度当事干。制度不是安排下去就完事，是得长在脑子里、落在脚底下。该骂的骂过了，现在该夸的——也该推了！你们这套东西，拿出来，做个试点公示模板。告诉全省——这才叫‘一手制度一手事’。”
当天下午，蓉海市委官网发出通知：“干部实绩档案图谱系统上线，支持双向查阅、组织+群众联评，所有实录信息两个月内实时公开，接受举报+质询。”
通知一出，全省震动。
西岭是制度源头，大家早就知道。
但蓉海这一开源，等于把一整套“制度模型”从文件里拎到了网线外。
以前是干部自己看，现在是群众也能看。
以前怕组织问，现在怕群众点。
晚上八点，许剑锋和郭诗瑶在酒店餐厅碰头。
两人坐到靠窗的位置，刚点完菜，郭诗瑶就从包里掏出一份纸质打印件。
“这是南州那边刚送来的。”
“市委书记被点名后，干脆来了个‘破而后立’，他们准备搞一套‘群众问干部’的新机制。”
“每个季度选十个街道单位，直接让群众提问，干部现场答。媒体全程跟拍，不剪辑。”
许剑锋接过文件，翻了几页，点头：“这才叫烧起来了。”
“让老百姓提问题，比你干部背稿有用一百倍，你敢站上去，就别怕被问。”
郭诗瑶笑了一下：“书记，现在这风，是越刮越实了。”
许剑锋把文件压在桌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