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出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里的一切毫无破绽，幕后存在更是可以直接修改她们的记忆，只要对方乐意，捏死她们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那么，祂的目的是什么呢？
戏弄吗？不大像，毕竟她并未感受到恶意、愉悦，或之类的情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莫千娇不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这确实是她的真实感受。
也正因此，她从没怀疑过这世界是假的，毕竟那么真实，整个社会冷漠、无趣，却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跟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冉冉，你的头还痛吗？”莫千娇凑近了些，抵着她额头问道。
涂山冉冉摇摇头：“不痛。”
“那记忆呢？有没有哪里不对？”
“emmm，没有。”
“……”莫千娇轻咬右手大拇指，提议道，“我们先互通下醒来后的记忆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好。”
涂山冉冉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莫千娇向她靠近的脸，之后她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时，她的记忆便被替换了，身边的亲朋好友也是。
明明是虚假的，却又莫名让她感觉亲切，看向她的眼神也饱含真挚的关心和爱护，好像她真的就是他们的小女儿、妹妹和朋友那般。
更奇异的是，从未接触过的英语也奇迹般掌握了，Y式口语张口就来，流利得仿佛她真的在Y国生活过十几年一样。
衣食住行也是，尽管在国外，但苏家有钱，专门给她请了五星级的中餐大厨，和名牌大学教授作为家庭教师，除了某些必要的课程、考试和社交外，因而她很少出门，也就没能察觉异常。
而体弱多病这点，她起初确实很虚，时好时坏的，严重时甚至连起身都办不到。
直到四个月前，苏父惊喜地告诉她：祖国那边研制出了特效药，她的病有救了！
说实话，涂山冉冉到现在都不清楚她的病到底是什么，那些专业术语她也听不懂，只知道是某种家族隐性遗传病。
之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了，接受了一个月的治疗后，医生宣布她的病基本痊愈，只稍再注意些别受太大刺激就好。
再然后，就是熟悉新家、新环境，在适应得差不多后，不习惯当废物的涂山冉冉主动和苏父要了家酒店，搞起了事业。
再之后就是遇到莫千娇……
“果然。”莫千娇冷笑一声，想气又不知道该气什么，默默在心底对自个进行了冷静催眠。
再细想一遍后，也意识到不对的涂山冉冉同样面色难看，手下不自觉用力，嘶啦一下，不小心撕裂了被褥。
——任谁知道自己被当成工具都不好受。
蓦地，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莫千娇柔声安抚道：“眼下我们已经识破了祂的幻术，接下来只需要离开就好了。”
但，要怎么出去？
问题又回归原点。
师傅涂山梦曾说过，寻常幻术只要受术者发现端倪，凭借自身意志便可摆脱精神控制。
可当下情况显然超出了“寻常”范畴，单凭自身意志力显然做不到。
那么，就只能从幻境本身或施术者下手了。
后者可直接排除，毕竟至今她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更无从谈起对付。
而幻境本身……
莫千娇抚摸塑料杯壁，感受着指尖摩挲的质感，要不是证据确凿，实在很难想象如此真实的触感竟会是幻觉。
两年多里，她走遍了全国各处，遇见的每个人、每件事都没有重复的。
就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一样，所有人也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出身和境遇，有些人甚至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t市执着于卖纯豆浆的老婆婆，A市遭遇校园霸凌最后奋起反抗的小女孩，V市欠下赌债后意图自杀，被她救下后重燃希望的小镇青年，h市患癌后仍旧坚持音乐梦想的街头吉他手……
就连图书馆里，有关这个世界的人文、艺术、科学和历史都是如此的全面，翻开的每一页书都如此清晰和详尽。
要是待得再久点，莫千娇都想去研究物理，再争取当个宇航员，去太空看看那烂漫星河了。
当幻境真实到涵盖所有法则，真实到每一处细节，真实到每一丝情感……那它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
就莫千娇前世的地星而言，若是她真的回去了，她会生老病死，而在这里，她也会生老病死，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不，或许……
想到某种可能，莫千娇起身将杯子丢进垃圾桶，而后回来给涂山冉冉闫好被子：“我需要去做些事，你先在这里乖乖等我。”
涂山冉冉有种不祥的预感，蹙眉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证实些猜想。”话音未落，莫千娇双手探上她的脖颈，捧住她的脸，强行与她四目相对。
意识到她的打算的涂山冉冉下意识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当即闭上眼，欲要推开她却还是晚了。
悦耳的催眠声响起，涂山冉冉从没厌烦过莫千娇的声音，但此刻她只想让这声音停下。
紧扣着袖子的手指骤然失了力，滑落到床单上，莫千娇给她整理好睡姿，再次盖好被子，随后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门吱呀合上，床上的睡美人眉头紧锁，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不多时，某一刻，被里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离开医院后，莫千娇直奔租住的旅馆，并顺路买了把削铁如泥的锋利小刀。
行李箱里还有临时的止血带、止血粉和其他急救医疗用品，关键时刻吊她命应该没问题。
不过以防万一，上楼前她催眠房东：10分钟后，要是自己还没出来就上楼查看情况。
接着她又下了个心理暗示，让房东自心底对她升起好感，并下意识忽略其中的古怪之处。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来到镜子前。
为什么是镜子？嗯，可能是比较有仪式感吧。
冰冷刀尖刮过皮肤，当刀锋划到底时，血液随着加速的心跳汩汩流出，滴滴答答砸进洗手池里，将水槽底晕染成鲜红。
浓郁的铁锈味充斥洗手间，莫千娇呼出口气，抬起刀刃，沿着方才刀痕又划了一刀。
一分钟，两分钟……
视线开始模糊，镜中的自己也开始出现重影。
——还不行……还不够。
五分钟，六分钟……
血流逐渐细薄，晕眩愈发严重，莫千娇已经很难思考了，即便行动前她给自己下了一道强催眠。
——还要多久？还是她赌错了？
八分钟，九分钟……
终于，黑暗降临之际，眼前色彩迅速消退，场景如碎玻璃般寸寸龟裂，下一刻，破碎开来。
……
——小千！！！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哽在喉头，深度昏迷的四尾狐猛地睁开眼，整只弹跳起来，双目布满血丝，眼尾通红，凶狠又焦急地左右搜寻、查探。
蓦地，她停住了，双眼紧紧锁定右前方空地上打坐的小独角狐。
关心则乱，涂山冉冉想都没想就迈开四腿冲了过去，却在抵达前紧急刹车。
——她，不是莫千娇。
感受到气息靠近，小独角狐缓缓睁开眼，淡淡瞥她一眼后复又闭上，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四尾狐眯眼紧紧盯着她，尤其关注狐崽的眼睛和耳朵，可惜外表看不出异样，而神识也被什么东西格挡，压根探不过去。
涂山冉冉烦躁地胡乱甩尾，威胁的低吼自喉间滚出，威吓着占据恋人身躯的不明生物。
“安静。”熟悉的悦耳声线冷冷吐出两字，来自高等上位生灵的精神威压倾泻而下，将四尾狐稳稳压趴在地。
当然，它没用力，只是单纯想让她冷静点而已。
而强大的实力差距也确实让涂山冉冉癫狂的脑子清醒了点，起码知道面前的生物不是她能抵抗的存在了。
“前辈？”
“嗯。”
“小千她……”
“耐心些，她无事。”031高深莫测地回道。
但，其实吧，它也不知道。
莫千娇昏迷后它就被逐出了精神世界，被迫“夺舍”了宿主。
除了还能联系主系统外，很多功能都被禁用了，哪怕是主系统降下神力辅助都有无法突破的限制。
当然，要是主系统想的话，强行突破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样做的话，宿主就真的G了，比魂飞魄散都彻底的那种。
也因此，它并不清楚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眼下莫千娇的具体情况，只能通过灵魂契约肯定她还活着，且没有生命之危。
emmm，也不是完全没有危险。
就在一个时辰前，它明显感觉宿主的灵魂好像有崩溃的迹象，不过还不待它采取补救措施，那摇摇欲坠的灵魂遽然巩固了，甚至比先前还要凝实。
只是这事就没必要给这小狐崽说了，免得徒增担忧和隐患。
“你要实在无事，就抓紧时间修炼吧。此处灵气浓郁，蕴含的木灵元素更是纯净至极，即便你没有木灵根也能吸收。”
言毕，031就不打算再多话，继续闭目帮宿主修炼。
压力消失，涂山冉冉见此，不自觉收紧爪子，划拉出六道深痕——太弱了，她果然还是太弱了啊！
甩甩脑袋，不再浪费时间，涂山冉冉化为人形，在旁边随意找了块平地坐下。
修炼前她先是内视了遍体内，发现熔岩火无事，只是累到休眠后总算松了醒来后的第一口气。
接着扫了眼四周，发现陈惜玥、魏稚、玄冰……等人都在，且除了玄冰，其余人都是昏迷的。
蹲在陈惜玥身边，无聊得画圈圈的玄冰从刚才就注意到她了，见她也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当即欣喜若狂，一个飞身猛扑过去。
——这些日子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都快憋疯了。
唯一有神智的数字生命031什么狗脾气懂的都懂，除了宿主和自身外，它啥都不在乎，更不可能理会一块傻不愣登的冰。
身为元素生物，玄冰对灵魂波动是很敏感的，且031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她自然能看出区别。
也因此，她压根不敢主动招惹这个比冰还冻人的神秘存在，直觉告诉她，但凡她敢惹它稍微不快那么一点点，自个的下场都好不到哪去。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当感受到碾压涂山冉冉的恐怖气息时，她就默默缩小了自个的存在感，祈祷着大佬别关注到她！
好在，大佬目中无冰，又自顾修炼去了。
涂山冉冉有些意外玄冰的热情，不过更多的是讶异她竟然没趁机离开。
——她看着可不像个老实孩子。
玄冰欲哭无泪，她那是不想吗？她是不能啊！
在目睹龚尤被砍成肉泥的全程后，被大佬的凶悍吓到的她，就飞也似地逃离了这晦气的鬼地方，可……
当她急吼吼冲向神宫，幻想着拥抱美丽新世界时，“duang”的一下，她结结实实撞上了神宫结界。
在尝试了数十种方式，使尽浑身解数后，玄冰选择躺平摆烂，接受命运的安排，灰溜溜跑回了陈惜玥身边，当守护神。
至于为啥是陈惜玥？可能是她们属性相同，而对方又救了她一命的缘故吧。
听罢玄冰絮絮叨叨的讲述，涂山冉冉抓住了两个关键点：‘龚尤没了？神宫除了中心区域外，还有其他结界？’
‘嗯嗯，被大人一块一块剁成肉酱了。’说到这，玄冰打了个抖。
当时的大佬实在太恐怖了，那剑砍在人肉上，就跟切豆腐似的，偏生大佬表情还平淡得亚批，好像只是宰杀了头无关紧要的肉猪。
玄冰本就没见过啥大世面，这一上来就给她贴脸开大，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都能用倒8（无穷大）来表示了。
涂山冉冉哭笑不得，简单安慰几句后丢给她一颗上品寒冰果，又询问了下之后发生的事，确认没什么特殊的后才打发她一边玩去。
正式进入修炼状态后，她也没别的什么心思想七想八了，专心修复伤势，提升实力。
一天后，无事发生。
两天后，玄冰又无聊了，开始给魏稚等人摆弄睡眠姿势。
……
七天后，涂山冉冉醒了会，发现莫千娇还没回来又闭眼了。（兴冲冲跑过来的玄冰：……）
八天后，玄冰休眠。
……
十五天后，正放空心神感受天地法则的031蓦地一震，一个恍惚后它回到了熟悉的小黑屋——神识空间。
外界，距离最近的涂山冉冉感受到身旁气息的变化，当即脱离入定，扭头看向小独角狐。
只见，原先在地面的狐崽不知何时已然漂浮至半空，周身灵气激荡，风团高速运转，卷起层层风浪。
涂山冉冉想要靠近些，好在理智及时制止了她的作死行为，直觉告诉她，此时最好不要靠近，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莫千娇。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惊醒了玄冰，感受到剧烈的气息波动，她忽地翻身而起，略显惊慌地寻气息望去，见是莫千娇“出关”了才放松下来。
但细细观察片刻后，她发觉了不对，嘀咕道：‘不对啊，她之前的气息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