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细语渐渐消了音，她睡着了。
顾均庭低眸看一眼怀里的人，暖黄的灯光照着她细腻无瑕的容颜，颊上未退的潮红点缀，衬得她像是夜里悄悄绽放的蔷薇，静静地舒展开每一片蕊瓣，散发出沁人的馨香。
粗粝的指腹沿着她眼尾抚了抚，伸出去摸过床头柜上的烟，低头咬了一根在嘴里，打火机跳出火苗，却随即又被扣上。
他拿下唇角的烟扔了回去，手里只余下金属的打火机在指间转动。
褪去了情欲的眸子沉邃幽深，见不到底一样。
过了许久，他轻轻抽回被她枕在脑下的手臂，掀开被子下了床，给她掖了掖被子，关上床头灯穿了衣服出门。
楼下只有餐厅还亮着灯，婉姨坐在餐桌前，安静在纸上写着什么，见他下来，她收起东西，站起身走到餐桌前，问他，“棠棠饿了吗？给你们留了饭菜和饺子。”
“她睡了，”顾均庭眼神扫过餐桌上的一摞纸，“您去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婉姨没再说什么，只叮嘱他早些回来，便收拾了东西回房。
顾均庭坐进车里，咬出根烟来点上，拨了个号，“出来，见一面。”
……
顾家大宅。
已是深夜，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路灯沿着宽敞的柏油路蔓延，通向依山而建的顶级豪宅。
远远望见那辆熟悉的古思特疾驰而来，保安亭的值班保安立刻站直了身体，不等车子驶近，先开了感应大门，以免这位爷一个不爽，再次加速撞上去。
然而，还未靠近大门，车子骤然减速，调转方向，开到了大门对面的小停车场。
“……”
一般和顾家有来往的豪门大族，车子是可以直接开进顾家大宅的，里面有专门的停车场。
而地位稍低一些，够不上豪门之列的前来造访，车子便没资格进大宅，只能停在对面的小停车场。
此刻，空旷的停车场上，停了一辆往常绝对不可能停在这里的车。
顾均庭从车里下来，懒散靠在车身，低头点上烟，路灯的光落下，照在他的侧脸，一缕薄烟弥散，被夜风一吹就不见了踪迹。
一根烟未尽，柏油路上的车声渐近。
保安亭里发着懵的保安循声看去，再一次站直了身体，正在纠结是否献个殷勤，白色的宾利转了个弯，在他面前划出同样的轨迹，开向了对面的停车场。
“……”
保安仰头看了眼天。
哦，是月圆，赏月来了……
白色的宾利缓缓停进车位，与古思特隔了一个车位，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在深夜无人的停车场，怎么看怎么一股子诡异的味道。
熄了火，顾宴铮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在车另一侧停下，隔了半个车位的距离，看向对面的顾均庭。
许是深夜被叫出来，他没穿西装，一身白色的休闲服，加了件棒球服外套，洗过的头发散在额前，将将到眉峰的位置，被夜里的风一吹，微微凌乱，却是异于他平常优雅矜贵的另一种好看。
顾均庭懒懒掀眸觑他一眼。
呵，还敢穿这身衣服，不仅穿，还穿到他面前来。
生怕他忘了盛棠是怎么在他家里躲了那么多天，还和他比肩而立，踩着晚霞一起遛狗……
“来挺快啊。”
顾均庭将烟头丢到脚下，有些重的力道碾灭了，就连脚旁掉落的落叶都被碾碎，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里不堵车。”顾宴铮微微一笑，温润的嗓音在深秋冷冽的深夜里，添了一抹暖。
瞧着他那副就算裹个麻袋依旧从容高贵的模样，顾均庭真想把他按进粪坑里，看看他还能不能优雅的起来。
当然，他不承认自己这个心态带着三分嫉妒。
他站直了身体，一只手插进裤袋，看向对面的眼神裹着比深夜的风更凛冽的寒。
瞧，他比顾宴铮长得高……
不止呢，顾宴铮那细胳膊细腿孱弱身板，恨不能风一吹就倒，八成长寿不了……
他一看就能长命两百岁……
“……”
顾宴铮静静站着，迟迟未等到顾均庭开口，他也不急，就那么等着。
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想，大半夜把人从家里薅出来还约这么个地方，没着没落的风口站着，吹风？
什么奇怪的癖好！
早知道穿厚一点，还真有点儿冷……
“……”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先开口，谁也没低头，一个眼神冷冽，一个面色温和，只深夜的风吹动树枝上残留的枯叶，沙沙作响。
“……”
不知过了多久， 顾均庭又懒散靠回车身，浑身没长骨头似的轻慢样，长指捏着金属打火机把玩着，掀眸觑一眼对面的顾宴铮。
“想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低沉的嗓音也透着一股子懒劲，好像下一秒就能打个哈欠出来。
听他陈述的语气说出这句话，顾宴铮笑笑，唇角扬起时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好看的不太真实。
“也可以不用知道。”
语气随和，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顾均庭看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想知道，就直接来问我，没必要使唤那个小傻子到我面前来试探。”
跟他玩这一套，他还真看不起。
“……”
顾宴铮回味了一下他的称呼。
小傻子……
盛棠要是听到被这么叫，八成要跳脚。
顾宴铮想到盛棠气炸了的样子，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深了。
“盛棠并不傻。”
听到她的名字被他一向温柔多情的声音叫出来，顾均庭想把他按进粪坑里的心思又强烈了几分。
“不傻都能被你哄着当奸细了，再傻一点会怎样？”顾均庭明显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气，“直接扑到你怀里，扭头让我叫一声五嫂？”
这一句把顾宴铮惹笑了。
但他就算是憋不住的大笑，也是刻在骨子里的得体，舒展开的眉宇，眼眸微微垂下，鸦羽般的长睫投下一片暗影，却愈发衬托出他整张脸的白净明亮。
比春日暖阳还要刺眼，让人讨厌。
顾均庭眯了眯眸子，眼神冷的淬着冰。
只是顾宴铮好像并不在意，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收敛了些，笑意仍旧在他一张岁月静好的脸上徘徊。
“阿振，我没想到，你这么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