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看着赫连赦，他的目光闪躲，脸上隐隐露出尴尬之色。她眼眸闪了闪，终究没有说什么。
晨曦微露，巷边的芭蕉叶上滚动着今早的露珠，阳光折射在斑驳的土墙之上。蓝蛇推开门，斜了一眼脸上布满乌青的朱雀，淡漠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朱雀眼尖发现，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忍受蓝蛇无声的嘲讽。
“叶小姐发了信号，有事找我们。”蓝蛇抬头看了不远处的天空，眉头微皱。
朱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回眸间瞧见院中有个黑影闪过。
他面色一沉，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先过去。”
蓝蛇挑眉，细长的双眼像是破开的刃，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朱雀，语气里透着几分调侃，“你先去，我怕你又被捉弄。”
朱雀撇了撇嘴，他昨日去追蔡静，哪知她不讲武德，放狗咬他。
“蔡闲呢？早上就没看见他。”蓝蛇退后一步，朝院子里看去。
“不知，大概是去铺子里了。那我先去找叶小姐，你看看方才是不是有可疑之人往我们的房间去了。”朱雀低沉的声音缓慢又警觉。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朱雀快步离开大门，不敢耽搁一刻。
蓝蛇仰起头，看了看天色。忽然他的耳朵一动，眼皮微微掀起，冷冷的眼底滑过一丝肃杀之意。他转过身，面向凄清的院子，眼神定了定。
“叶小姐。”
一块石子砸在姜满脚边，她正被人群挤着。眼前一片狼藉，只留下残羹冷炙。
姜满原本想要打碗粥给赫连赦送去，谁知她一来，聂蘅也出现了。聂长远热情地迎了过去，姜满努力佝偻着身子，生怕被聂蘅给认出来。
聂长远的嗓门洪亮，即便离得远，姜满也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二哥，我昨晚去营帐那边找了，并没有发现……”聂长远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说错话了，他瞪大眼赶忙捂住嘴。
聂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昨夜里他一个晃眼似乎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聂长远见他发呆，凑近了几分，问道，“二哥，他们找你做什么？”
聂蘅被聂长远拉回思绪，他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摇了摇头。
姜满心中默念聂蘅何时走，正巧蓝蛇的石子就扔了过来。
果不其然，聂蘅的视线被吸引过来。
姜满瞪了一眼石子扔来的方向，她的目光逡巡一圈，最终发现蓝蛇躲藏在一棵树上。
另一头，聂蘅的视线打量了一番姜满，他的脸上露出些许怀疑。
这个身形有些像她。
“阿兄！”
一阵脚步声朝着姜满走来，戚风站在姜满身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满回过头，对上戚风关切的眼神。她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吃了吗？”
聂长远靠了过来，纳闷地聂蘅，“二哥，你在看什么？”
他看见聂蘅盯着那边一个瘦弱的少年看了许久，表情有些严肃。
“没什么。”聂蘅回过神，眉宇间染上几分忧愁，他顿了一下，说道，“长远，你想不想回家？”
“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叫我回去？你不要我了吗？”聂长远一脸不可置信。
他们两人从家乡出来，从来没有想过再回去。眼下聂蘅竟然问他要不要回乡？
聂蘅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他一字一句道，“我们堂堂正正回去。”
聂长远一时之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咽了一下口水，“你是说，我们一起，光明正大地回去？”
聂长远缓了缓，垂头丧气道，“二哥，我们……怎么回去？”
他不是不信聂蘅，可他们被乡人诬陷犯了滔天大罪，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们只能忍气吞声背井离乡。
聂蘅莞尔一笑，眼睛里有光。他的视线停留在半空，温暖的光线透过树杈倾洒下来。
蓝蛇看着远处的姜满扭扭捏捏，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于是便又捡起一块石头，凭借内力丢了过去。
他一脸的得意，因为这次他正好将石头扔在了姜满的鞋跟。
蓝蛇盯着姜满，只见她满脸严肃地望着他。
蓝蛇有些不解，此时身后传来一道令他浑身激灵的呼吸声。
他竟然没有察觉？
聂蘅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蓝蛇的后脑勺，他心中有数了，此人是和姜满一起的，那会儿商队里的人。
“你在找人？”聂蘅语气阴恻恻的，他抬起眼皮，远处的姜满和他四目相对。
蓝蛇的手向下移，正要摸出腰间的软刀，却被聂蘅一把捏住手腕。
蓝蛇发出沉闷的声音，他的骨头仿佛要破碎了一般。
聂蘅死死盯着姜满，完全不顾面前的蓝蛇。他冷冷睨了一眼蓝蛇，一手拍在蓝蛇的后颈。
他再回头看，却怎么也找不见姜满的身影。
“走。”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姜满找到赫连赦，二话不说就要拽着他走。赫连赦满脸狐疑，已经不再如方才那般慌乱。
“走什么？”他看到姜满急匆匆的脸色，心中有些不安。
姜满不想耽搁时间，说道，“你快走，蓝蛇被抓了。我可以拖延一下时间，你立马假装去巡逻，去昨天那个巷子找朱雀。”
赫连赦不解，被迫站起身，他想问什么，却被姜满一把推开。
“别管，你去找朱雀。我会将蓝蛇带回来的。”姜满压着声音说道。
她迟疑了一会儿，面色柔和下来，阳光打在她的发丝上，赫连赦静静看着她，听到姜满叫他。
“赫连赦，你一定要平安。”
说完，姜满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
赫连赦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诡异的感觉。
他想要喊住姜满，却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赫连赦咬了一下牙，不再看过去，他脚步沉稳地往城内前进。
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赫连赦按耐住性子，丝毫不慌乱地加入了巡逻大队。
聂蘅看了一眼面前身姿挺拔俊秀的人，她的脸上戴着面罩，只露出那双明亮的眸子。
他冲着她微笑，说道，“又碰见了叶小姐。”
姜满听到身后没有动静，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混在人群之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冷冷的目光从聂蘅脸上扫过，再看了一眼满脸惊喜的聂长远。
她冷声道，“聂大哥，你现在在做什么？”
聂蘅垂下眸，再抬起眼皮时，眼底没了笑意。
姜满沉着脸，丝毫不客气道，“你投靠了苻沉。”
聂长远睁大了双眼，立马做出“嘘”的动作，他死死压低声音说道，“叶小姐，你怎么敢直呼苻总官兵我名讳？”
姜满勾了勾嘴角，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她只盯着聂蘅，心里却想着赫连赦是否能找到朱雀。
“叶小姐，你太高看聂某了。聂某怎么可能会得到苻总官兵青睐，我只是在安城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差。”聂蘅道。
“所以，你们这是打算造反？”姜满一眼道破。
聂蘅不语，只是低头笑了笑。
“叶小姐，话可不能乱说。这里不安全，你的朋友我都安置妥当了。”
良久，他勾着唇角望向她。
姜满心头一凉。
“谁？”
她不理解聂蘅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除了蓝蛇，还有谁？
是方才的赫连赦吗？
聂蘅伸手过来，抚上姜满的额头，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慌张。
“叶小姐，得罪了。”他手上的力道十足，姜满一下子晕了过去。
聂长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二哥，今日便离开安城吗？”
聂蘅没有回答，他单手抱起姜满，手碰到她的身体时，有些失神。
“安城只是开始。”聂蘅喃喃道。
聂长远跟了上去，似懂非懂。
日光倾城，夕阳余晖洒进庭院。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雀迟疑了片刻，走到门口，他手中抽出一把刀，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
“是我。”蔡闲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朱雀开了门，一眼望去，门外的巷子里躺着几具凉透了的尸体。
蔡闲一进门，急急忙忙赶回屋子，他一边走一边回头问，“主子回来了吗？”
朱雀回道，“主子今早回来了。”
他欲言又止。
蔡闲的脚步稍稍放缓，似乎不再那么慌张。他抬头看了看，这里只有朱雀一人。
朱雀拧着眉头道，“蓝蛇没有回来。叶小姐也没有回来。”
蔡闲脚步顿住，立在原地。他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别担心，这是他们的路。我们要把主子送回上京。”
朱雀反驳道，“现在？今日外头这么乱，恐怕要等几天。”
蔡闲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道，“再不走没机会了。”
他表情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波诡云谲的暮色。
是夜，安城尸横遍野。一把火熊熊燃烧起来，哭喊声不绝如缕，宛如人间炼狱。
隐蔽的山路上，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一路疾驰。赫连赦端坐在车内，凝眉假寐。
门帘上突然射进来一支箭，嗖的一声擦面而过。
赫连赦缓缓抬起眼皮，那支箭牢牢钉在木板上，上面缠绕着一张白纸。
他凝视半天，深邃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不过纸上的内容他似乎并不感兴趣，又接着阖上眼。
建安十九年，太子赫连政监国不力，被百官弹劾。
二皇子赫连效被左国公推上东宫之位。
大楚群雄并起，军阀割据，史称“五方之乱”。
【上部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