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营帐外陆陆续续来了一行人。姜满眯眼休息着，耳朵灵敏地听到动静，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有几个人步伐矫健地走了过去。
姜满望了一眼，看这些人的装束，倒像是安城里原本的军士。他们穿着灰黄色的兵服，手上还提着很重的物件。
她看了一眼边上，赫连赦蜷缩着身体，被角抵在他高挺的鼻尖上，几缕碎发沿着他的额头薄薄遮面。
这时，最后一个营帐后面又走出来一个人。他慌慌张张地塞着裤兜，嘴里念叨着，“起晚了起晚了。”
姜满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个人扫过来一眼。
“守夜的？怎么换了？”男人自言自语，系好腰带便急匆匆赶路。
姜满望着他的背影，清晨露重，空气中弥漫着薄雾，很快人影消失不见。
一盏茶的时间，“砰”的一声钟响仿佛炸了锅一般，动静大的吓人。姜满醒着，就是耳朵受点罪，赫连赦在睡梦中惊醒，整个人如同紧绷的一根弦，四处张望以为哪里地震。
姜满揉了揉手腕，看着赫连赦一脸的苍白，说道，“这是晨钟，我们该起来巡逻了。”
赫连赦瞪着眼睛，看了姜满半天，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你一夜没睡？”赫连赦率先开口，似乎是掩饰尴尬。
姜满摇头，她半睡半醒，也不算熬夜。
“这会儿我们就要起来？真是起的比鸡早。”赫连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灰暗的天空只透出一丝光亮。
“先起来吧，我们早点去抢饭。”姜满半蹲下身，开始折被子。
赫连赦光看着她，坐在被子上一动不动。姜满折好自己的被子，顺手抓起赫连赦身上包裹的那条，没几下就折叠整齐。
赫连赦失去了被子的包裹，被微凉的寒意冷到。他想起身，却发现双腿发麻，只得半弯起腰。
姜满看他弓着身子，以为赫连赦身体不舒服，她蹲在他面前，目光关切地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姜满的手摸着赫连赦的肚子，以为他昨天吃的鹿肉油腻，肠胃不适。
赫连赦双唇抿了抿，说道，“双腿麻了，动不了。”
他此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
赫连赦想要推开姜满，他有些发热，姜满贴着自己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耳边是姜满充满担忧的声音，“那你揉一下，大约是坐太久了。”
赫连赦吞咽着口水，他死死低着头，有些无措。
姜满看他的脸色不对劲，还以为赫连赦的双腿出了大毛病。她垂下眼伸手去摸，赫连赦吃惊地瞪大了眼。
他感觉大腿上的那只手仿佛是烧烫烧红的烙铁，触摸到他的一瞬间，赫连赦差点弹起来。
姜满浑然不觉，用力按了按，她有些疑惑地说，“你的腿没什么问题，可能是近段时间走路太多，肌肉有点硬。”
赫连赦双腿紧绷，他感受到全身血液倒流，一股热浪从他的心头翻涌出来，蔓延全身。
姜满听见赫连赦的呼吸声变得很粗，不禁疑惑地抬起头，她的目光落在赫连赦的双眼，只见他眼底满是迷茫和羞愤。
“赫连赦？你怎么了？”姜满放软了语气，目光所及之处，赫连赦的眼角泛红，幽深的眸子中染上绝望之色。
他的嘴巴在面罩下不住抖动，眼里仿佛失去了光。
赫连赦哽咽着道，“我好像要死了。”
姜满脸色一变，觉得他大清早的说这话太晦气。她喝止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赫连赦声音颤抖，眼神飘忽，他的视线瞥到姜满的那双明媚杏眼，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姜满收起冷冰冰的表情，宽慰道，“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我来帮你看看。你知道的吧，我会医术，我现在帮你诊脉。”
她抬手就要抓起赫连赦的手，却被赫连赦一把甩开。
姜满耐着性子，见赫连赦十分抗拒自己，她往后挪了两步。
此时不少人从营帐里纷纷出来，有些人打着哈欠，嘴里咒骂着。
赫连赦一脸的忧愁，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他的目光空洞，眉宇紧锁。
姜满心里着急，想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可赫连赦的状态仿佛惊弓之鸟，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落。
“我可能真的要死了。”他突然出声，喃喃自语。
姜满一把抓起赫连赦的手掌，她顺势为他把脉，脉象没有异样。
姜满狐疑地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她缓声说道，“你好好的，别自己吓自己。”
姜满的话并没有让赫连赦放松下来，他双眼微垂，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腿，一声不吭。
越来越多人走出营帐，姜满扫了一眼，他们二人在整个大部队的最后面，一时间乌泱泱的人群如同过江之鲫，隔着人海，姜满的视线中闪过一个身影。
是聂长远。
姜满微怔，沉眉冷下脸。聂长远怎么会在？
果不其然，聂长远不和他们一样，他并不是来巡逻的。姜满瞧见聂长远四处张望，似乎在搜寻什么。
赫连赦的双腿恢复，他撑着手掌想要站起来，却被姜满拦下。
他双眼微愣，不解地望向她。
姜满的手搭在赫连赦肩头，作势替他拍去肩膀上的灰。她面朝赫连赦，阴沉着脸冲他使眼色。
赫连赦恹恹的，静静坐在原地，他的凤眼微敛，动作有些迟缓。
姜满侧过头，余光扫到人群，聂长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叹了一口气，心中暗忖，昨日她的表现不会被聂蘅看出端倪来了吧？
可是聂蘅昨日的样子似乎没有把他们放心上，只是走了个过场。
不然姜满和赫连赦的面罩怎么都没有摘下来。
姜满回过头，一眼看见赫连赦不开心的模样。她问道，“哪里不舒服？我看看。”
赫连赦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不自在地偏过头，目光闪躲。
姜满狐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情况？
赫连赦怎么还带有一些小娇羞呢？
他滚动着喉结，僵直地转过身，他放低了声音，“没什么。别管我。”
姜满一头雾水，张着嘴想了半天，她实在不明白这位大爷闹什么别扭。
钟声又敲响了，有人高喊，“快去领稀饭，吃完上路！”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从营帐里飞奔出来，脚步声沉重又杂乱。
姜满站起身，她平静地凝视最前方，人群熙熙攘攘，活像是赶集似的。
她半弯下身子，伸出手递到赫连赦面前，她冲他摆了摆手，语气平和道，“起来吧，若是腿的问题，走两步我看看。”
姜满一脸诚恳，她盯着赫连赦，可此时的他耳根子红的不像话。
姜满蹙起眉头，等着赫连赦开口说话。
“我要死了，你别管我。碰见你真是我倒了八辈子霉。”
良久赫连赦憋出来这么一句，恨恨地转过头来，对姜满怒目而视。
姜满收回手，杏眸里隐隐含着怒意，她真是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算了，你这头倔驴。”姜满目露怒意，直起身来，她盯着地面，赫连赦盘腿坐着。
“喂，你们两个。”身后有个很凶的男人疾步走了过来。
“在这里偷懒？还不赶紧动身。”男人骂骂咧咧地冲着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的赫连赦骂道。
赫连赦冷冷抬起眼皮，目光一凛。
男人的脚步顿住，被赫连赦的眼神给震撼到。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姜满转过头，男人手里执鞭，此时脖子缩进衣领，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你们还不快去？稀饭都被抢光了。”男人摸了摸鼻子，嘴角扯了扯，随后转身就离开。
姜满居高临下地看着赫连赦，问道，“我送你去找看着他们？”
赫连赦抬起下巴，眼眸深邃又沉静。他低低出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