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令仪仍是客气笑着：“蓁蓁姑娘，那些都只是以讹传讹罢了。我是随着娘亲学过骑射，但百步穿杨怎么可能呢，这世上或许会有人八九岁做得到，但绝不会是我。”
“不是百步穿杨，那也能比吧？你我年龄相仿，比试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明蓁瞄了一眼成炀。
“是啊，比试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今日实在不合时宜。”
说着，卿令仪翻开手掌，露出初愈的掌心伤口，“蓁蓁姑娘，你瞧，我伤还没好，怕是挽不了弓了。”
明蓁匆匆瞥过，不屑嗤声：“这点小伤罢了……”
“我夫人说了。”成炀忽地开口。
他侧目，眸色暗沉，带着压迫感，“她不比。”
明蓁瞬间住嘴。
“你该去你爹身边了。”成炀的语气不容置喙。
“……是。”明蓁低着头，转身离开。
卿令仪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成炀捏了下她的手指，问：“会生气吗？”
卿令仪摇头。
“我倒还挺希望你生气的。”成炀道。
卿令仪看过去：“为何呀？”
成炀凝视着她的眼睛：“至少证明，你在乎我。”
卿令仪一愣。
“走了，去吃点东西。”成炀挪开目光，反手牵住了她。
甫一入殊林园，便见一胡子花白却精神矍铄的男子笑容满面迎上前来：“成将军！成夫人！”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陆挺。
“陆尚书。”成炀难得待人如此敬重，短暂松开卿令仪的手，向他拜上一礼。
这位便是陆挺生父陆元禧，其人善诗能文，博览经史，官至户部尚书，后以年老自请致仕。
陆元禧是出了名的左右逢源，胜友如云。
过去娘亲说，户部尚书这差事并非一般人能干得了的，陆元禧能干，还一干就是这么些年，少不了一番本事。
那时候卿令仪还不大理解。
直到陆元禧致仕后，在他之后没一个人能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足一年。
卿令仪渐渐地明白了娘亲那话的意思。
“不是尚书了，成将军，我都退下来多少年了，”陆元禧摆手笑道，“倒是你，如今陛下重用，又有如此娇妻在侧，实在叫人羡慕。”
夸卿令仪，那就是夸到了成炀的心坎上。
他压不住向上翘起的嘴角，道：“我是运气好。”
陆元禧又转向卿令仪：“当年的小卿将军都长这么大了，你娘亲一定很高兴。”
卿令仪的脸颊微微泛红。
小卿将军，是当年卿令仪给自己取的。
她说，大家都喊娘亲卿将军，那她是娘亲的女儿，岂不就是小卿将军。
当时是个宴会，此言一出，众人大笑。
陆元禧也在，过去这么些年了，他竟还记得。
现在她更明白，为什么陆元禧能在绥都混得如鱼得水了。
“来，子承，”陆元禧笑着示意陆挺，“邀成将军与夫人入席。”
“……哦。”
陆挺走上前来。
院内极为开阔，筵席都已尽布置开。
陆挺走在前边，没怎么说话。
卿令仪轻轻开口：“陆大人，是不是前几日的事情不好办呀？”
陆挺转头：“为何这样问？”
卿令仪笑了一下：“感觉你很疲倦的样子。”
陆挺感慨，真是人美心善的女孩子。
怎么这么早就嫁给成炀了呢？
他道：“前几日那事我已办妥了，并无为难之处。我发愁的是今日这宴射。”
“今日宴射？”
“成夫人，和你实话实说，今日这宴射并非我爹所谓的一时兴起，而是他从江家芙蕖宴那日就开始的盘算。”
卿令仪恍然大悟：“你爹是想给你寻一门亲事！”
陆挺觉得她是真聪明。
同时更加遗憾，这么聪明，怎么这么早就嫁给成炀了呢？
陆挺指引着，三人一道步向桌案。
他继续说着：“那日芙蕖宴后，江大人虽出了事，但小江大人开始与蔺家议亲。我爹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我与小江大人差不了几岁，如今绥都这个年纪还没成家的，也没几个了。他十分着急。”
卿令仪微微点头，“这是人之常情。”
“我听说这两日，小江大人与蔺小姐已开始纳吉了，”陆挺道，“江家那边本意是慢慢来，不过蔺小姐很着急，我看她的意思，想在八月就赶紧将婚事给办了。”
卿令仪可以理解，蔺如芝一定是担心生出什么变数。
她真的太喜欢江宜洲了。
在桌前坐下，陆挺才注意到成炀一直没说话。
他捞过桌上桑落酒，准备给成炀斟一杯。
虽说他提前娶了卿令仪，但兄弟毕竟是兄弟。
却见成炀微微地低下头，问卿令仪：“小卿将军，是你自己取的吗？”
陆挺：？
卿令仪脸颊微红：“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成炀摩挲着她的手背，“你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卿令仪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挺“咔”一下把酒壶放了回去。
什么鬼兄弟。
没劲！
左侧那席，也有人坐定。
卿令仪不经意地瞄去，看见了胡平伯。
他也往这边望过来，眼眸沉寂，如无波无澜的古井。
卿令仪静了一瞬，眉眼弯起来，微笑着向他点下脑袋，以作见礼。
胡平伯反倒微微一愣。
“一个老头有什么好看。”
成炀戏谑的嗓音在卿令仪耳畔响起。
她转过头，便感觉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甜丝丝的。
她下意识地咀嚼了一下，含糊地问：“这是蜜橘么？”
“嗯。”
“很甜，”卿令仪道，“你也尝一个。”
“我尝不出味道。”
卿令仪一时半会儿没听懂：“什么？”
成炀挨着她，声音轻下去：“嗯嗯，我没有味觉，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
卿令仪愣了一下。
“不过若是你下厨做了什么，我就尝得出滋味了。”成炀又道。
一旁陆挺忍不住问：“这么玄乎？”
成炀没搭理他。
卿令仪也问：“真的吗？”
成炀温温柔柔嗯了一声。
陆挺：……
想把桌子掀了。
“成将军！成将军！”
前方来了三个少年，看向成炀的眼神中带着仰慕与跃跃欲试。
成炀垂眼瞥去：“有事？”
三个少年相互对视，鼓起勇气：“我们想和你比试一下！”
“比骑射！”
“我们听说你骑射之术在绥都是第一！”
成炀一挑眉。
他本来懒得去，这三个黄毛小子加起来都没他那两下。
但是卿令仪却觉得这很有意思，笑道：“你们三个如此勇敢，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三个少年都有点儿脸红。
成炀忽地改变了主意。
他问：“嗯嗯，你想我去比试？”
“去呀，这不是很好嘛。”
“但我想要奖励。”
“奖励？可以呀。”
成炀的奸计得逞了一大半，最后靠近她的耳畔，“不正经的，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