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李长欢将人吃干抹净，无忧依旧不愿意和她去宫宴。
宫宴那日，杨岁锦早早被送到了东宫，他身上穿着上官慧派人新制的华服，衬得人朗艳卓绝，笠阳太守之事让他消瘦了些，他来拜见李长欢，恰巧两人在用膳，李长欢想到什么，这时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无忧也好奇地看了看他，知道他是从梅岭带回来的，但没有跟着进东宫，听说是笠阳太守之子，如今杨太守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女帝让他进东宫，意思其实很明确了。
杨家满门英烈，剩下这个，最好的补偿无疑就是将他赐婚给皇女，能笼络与杨家立场相同的武将也能安抚民心。
无忧说不出心里的感受，事实上，他心里没那么多感受，大抵是从来不抱任何妄想，也就不会感到难过。
“殿下？”李长欢许久不开口，他只好出声提醒。
李长欢看着地上的人，声音平静：“起来吧，这些天可还习惯？”
“多谢殿下挂心，草民一切安好。”
“那就好。”李长欢看着人站起来，脑海里划过此前梦境中的一些景象，似乎有关于这人的，只是太过细碎，她并未放在心上。
“你先去客房歇着，晚些时候孤派人去请你。”
杨岁锦站了起来：“谢殿下，先前还未谢殿下相救，若非殿下救命之恩，草民只怕早就……”
“不是孤。”李长欢声音冷淡：“是言儿救的你。”
无忧这个花名到底不好听，自从在卖身契上看到那个名字，李长欢对他的称谓就变成了“言儿”，其他人也跟着把“无忧公子”改成了“言公子”。
当时他掉进他们的院子，确实是因为无忧和小鱼在，才能及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个人，否则等上几个时辰，就算他掉进去的时候是活着的，也得冻死了。
杨岁锦倒是从善如流，改向他作揖行礼：“多谢言公子相救。”
“杨公子太客气了。”无忧收敛了视线，端坐着看向对面的人。
李长欢神色无甚变化，只道：“你且下去吧。”
“是。”
杨岁锦退了出去，李长欢看着与他对坐的人，再次问道：“你今天当真不和我一同前去？”
“殿下不是答应我了吗？”
李长欢不想逼他太紧，如今确实不是和母皇说明一切的时候，她便道：“那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无忧无有不应。
——
今夜的宫宴热闹得很，文武百官都可带着家眷前来，逢年过节宫中对宫人也颇为优待，不仅轻易不能责打，各宫还有赏银，从上至下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文武百官各家家眷进宫时天色已经暗了，太和宫热闹起来，在东宫都能看到些烛火光影。
东宫相对安静些，其他宫室缺人叫走了一部分人，无忧早早地用过了晚膳，和伺候的几个小厮玩儿竹牌，打发时间。
小鱼刚跟着其他人去了一趟太和殿，回来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语气艳羡道：“太和殿可真热闹啊，都是人，我还看到陈……”
他语气一滞，甄丹听出来些不对劲，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道：“到了太和殿还敢乱打量，就不该让你跟着去。”
无忧想到以前的事，到底过去了，也没放在心上。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甄丹赶紧道：“宴席结束，陪着陛下守岁，过了时辰就回来了，明日寅时要去太庙祭祖，这过年，宫里可有得忙活，殿下特意叮嘱让公子早些歇息，不用等她。”
无忧点了点头：“我知晓的。”
说是早些歇息，这宫殿里里外外的人都欢腾着，他也睡不着，竹牌没玩儿多久，外头不知是哪个女使说一会儿内城门口放烟花，大家便一股脑跑着去看，他身边只剩下一个不太熟悉的小厮。
甄丹平素都跟着他，是一个女使亲自进来唤他，北燕皇宫对宫人并不苛待，也没要人绝情断欲，小厮与女使看对了眼，只要主子点了头，是可以嫁娶婚配的。
听说那女使在上官大人手下做事，颇受器重，也算甄丹的好前途，无忧自然不愿做棒打鸳鸯的人，于是在甄丹犹豫之时主动让他去了。
他站起身往外走，小厮也跟着站起来，他先一步道：“我在园子里走走，这里闷得慌，你不必跟着，外头冷。”
小厮穿得不如他暖和，能在屋里守着炉子，他也不愿出去，公子是想自己走走，不乐意他跟着，而且人就在东宫，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他便坐回去继续打瞌睡。
无忧走出宫殿，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瞬时清醒了几分，他站在廊前看着院中的花木，因着前些日子大雪，如今都一副蔫吧的样子，霜打枝头，颇有些萧瑟戚然。
人间景色是随心境而变的，心中向阳，眼前枯木亦逢春，心境萧瑟，看春意盎然亦是零落成泥，四时之景年复一年，并不会有太大变化，而人心变故，难以揣测。
无忧沿着回廊走了一圈，听着外面的热闹，可惜与他无关，他刚要往回走，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他前面，他惊了一下，后退几步，正要开口，那人一步冲上来捂住他的嘴。
“无忧，是我。”
无忧更加惊讶了，他定定看着面前人，陈欢穿着一身仕子服，无忧才想起来她似乎是有功名在身的，又有个身居高位的姨母，怪不得能进宫来。
陈欢见他安静下来，将人拉到一旁立柱后，身后是一处假山，被新雪覆盖着，中间空间不大，两人离得很近，彼此呼吸缠绕在一起。
无忧有些不适应，微微后仰，压低声音惊讶道：“你，你怎么来了？”
“和我姨母来的。”陈欢同样声音低沉：“你真的在这里，无忧，你怎么，怎么会和帝姬在一起？”
无忧犹豫片刻，道：“那日在梅郎庙，殿下见到我，便将我带回来了。”
他省去了许多故事，陈欢似乎很想问，却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道：“帝姬生性残暴，你不能留在这里，我带你离开。”
她说着就要带无忧走。
无忧却站着不动，甚至想挣脱她的桎梏。
陈欢不解地看着他：“无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