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恩夫人!”
金润奎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哀求和虚假情谊的力量,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泣血的挽留。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回应玄贞恩伸出的手,只是用那双沉淀了数十年惊涛骇浪、此刻却如同深潭死水般的眼睛,平静地、带着一丝悲悯地望着她。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冰封的血脉中艰难挤出:
“留下誓言……守护基业……”
他重复着玄贞恩的话,嘴角扯起一个极其微小、却又充满了巨大讽刺和悲哀的弧度,“守护谁?”
他陡然反问!目光如电!直刺玄贞恩灵魂深处!
没给玄贞恩反驳的机会,他疲惫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那句已经在他心底磨砺了无数遍的判词:
“郑家血脉犹在……郑家气数……却已尽了……”
“守?我们守不动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沉船的船钟,敲响了最后的丧鸣,“骨头……断了……脊梁……碎了……心……寒了……”
那最后三个字,如同三重烙印,狠狠盖在了玄贞恩最后一点心理防线上!
“其实……遗书的真假……并不重要。
你……可能忘了……梦宪……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他的性格和思维模式,我们了如指掌……
梦宪会长走之前……我想,他最牵挂的……是让你们好好活下去……”
金润奎的语气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极度疲惫,却又夹杂着最后一丝对故人之情的忠告。
他的目光扫过玄贞恩,又极其短暂、隐含深意地瞥了一眼一直沉默站在角落、面无表情的郑熙永,
“你们……早做打算吧……”
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到玄贞恩身后那扇紧闭的、通向内部休息区的昂贵梨花木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躲藏的身影。
那目光中再无期望,只剩下彻底的心灰意冷和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
“但凡……俊昊少爷……”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巨大的力量才能说出下面的话,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一点……一点!哪怕就那么一丝丝……英主之相……”
他缓缓摇头,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哪怕他身上只有那么指甲盖大小的、能撑起一个家主、扛起这副担子的担当和能力……
一点点!!就一点!!我们这群老骨头!都愿意把最后的油灯熬尽!把骨血洒在这片基业的废墟上!
为他!为郑家!拼杀到最后一口气!!”
金润奎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冰冷的金属,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但是现在……守不住了……真的守不住了……
大厦将倾……非独木能支……贞恩夫人……别做无谓的挣扎了……”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只有玄贞恩才能听清的耳语,
“……我们几人……都曾跟梦宪会长历经风浪……我们知道,梦宪会长……并非没有安排后路……”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玄贞恩身后保险柜的方向,更轻、却更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瑞士……那笔秘密信托……足够你们母子二人……几世……衣食无忧……好好……活着吧……”
说完,金润奎如同耗尽了毕生心力。
他不再看玄贞恩那瞬间惨白如鬼、摇摇欲坠的脸庞。
猛地转身,挺直了那根被岁月和屈辱压弯了许久的脊梁,仿佛在为自己、也为身后这群追随者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走!”
一声低沉却有力的指令!如同军令!
黄泰宇、白泽宇、李承哲、李东彬……所有五大老!
所有站在他们身后那些曾经支撑着hY帝国脊梁的副总裁、本部长们!
如同听到最终宣判的重囚被解开了锁链,没有迟疑!没有留恋!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随着金润奎坚定不移的步伐,鱼贯转身!
皮鞋踏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沉默而决绝地……离开了这间象征着权力的办公室!
只留下玄贞恩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人偶,僵立在原地,目送着那群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之中!
办公室里,只剩下金哲民一人如同石雕般僵硬,还有……站在角落阴影里、一直默不作声的郑熙永!
郑熙永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如同母亲玄贞恩那样剧烈的震惊、崩溃或绝望!
那张年轻美丽却过早刻上世故的面庞上,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沉寂!
在金润奎最后说出那句关于“瑞士信托”、“足够母子二人几世衣食无忧”时,她的嘴角极其细微、极其迅速地……往下…压了一下!
那甚至不能算是笑!
只是一个极其冰冷的、充满了讥诮与心寒的肌肉抽动!
如同冰原上裂开的一道微小缝隙!
呵!
够了!真是够了!
原生家庭!
这无声的呐喊和心死般的洞察,如同一道冰冷坚固的壁垒,在她和母亲之间轰然升起!
金润奎等人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彻底消失。
那压抑的沉默,瞬间挤压进这间曾经代表着新罗财富权力之巅的办公室!
玄贞恩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骼,所有的血液都冻成了冰渣子!
金润奎那平静到残酷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上!
“哪怕就那么一丝丝……英主之相……”
这些话!
这些话如同冰冷的毒针,一根根扎进了她作为母亲、作为继承人扞卫者最深的痛处!
也彻底点燃了她压抑已久的、对无能的儿子铺天盖地的怒火和绝望!
她猛地一个激灵!
像是被那些话语彻底点燃了灵魂深处最后一点疯狂!
那双刚刚还布满死灰的眼睛,瞬间燃起了歇斯底里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狂暴烈焰!
“郑!俊!昊——!!!!”
一声几乎不似人声的、扭曲尖厉到穿透灵魂的厉啸猛地从玄贞恩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滔天的怨毒、暴怒和被逼入绝境母兽般的疯狂!
她不再看桌上那堆刺目的辞职信,也不再理会角落里如同雕像般沉默的金哲民和女儿!
整个人如同失控的炮弹,转身!
不顾一切地冲向她身后那扇紧闭的、昂贵的梨花木门——那扇通向郑俊昊那隔绝了现实、由游戏和虚幻构筑的避难所的门!
“砰——!!!!”
门不是被推开,而是被她用身体狠狠撞开的!
木质门板撞击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如同悲鸣般的巨响!
门内,是一个与外面风雨飘摇世界截然不同的空间。
充满顶级环绕音响轰鸣的游戏声效、炫目的游戏画面灯光、散落一地的零食包装袋!
巨大的屏幕上,郑俊昊操纵的角色正陷入一场苦战,他戴着耳麦,嘴里还在激动地喊着什么“掩护!”、“包抄!”,浑然未觉背后的风暴。
玄贞恩如同地狱修罗般站在门口!
视线如同淬了冰的毒刃,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沉浸在虚拟世界里、将她与郑氏家族拖入深渊的儿子背影!
所有的屈辱、恐慌、挫败感找到了最终的宣泄口!一股毁灭性的能量轰然爆发!
她几步冲上前,在郑俊昊还未反应过来之前——
啪!啪!啪!啪!啪——!!!
一连串极其清脆刺耳的耳光声!
如同最残忍的鞭打,狠狠砸在郑俊昊毫无防备的脸上,速度快得如同闪电!
她掌心的指环边缘甚至刮破了他的脸颊,留下几道细长渗血的伤痕!
“啊——!!!”
猝不及防的郑俊昊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脑袋嗡嗡作响!
耳机被瞬间打掉,脸上火辣辣钻心的痛楚和更无法承受的、在虚拟世界同伴面前被母亲如此羞辱的巨大耻辱感,像火山岩浆般轰然炸开!
他猛地一把推开电竞椅跳起来,捂着脸,对着面目狰狞、宛如厉鬼的母亲嘶声咆哮:
“妈!!你疯了吗——!!有病啊你!!!”
“疯了?!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玄贞恩状若疯癫,声音因过度嘶吼而破裂走调!
双眼血红的她,双手不依不饶地抓住郑俊昊的衣服,指甲深深陷入昂贵的面料中,疯狂地撕扯捶打!
泪水混合着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脸,在她精心修饰却已狼狈不堪的脸上横流!
“废物!废物!!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hY的天都要塌了!整个郑家都要没了啊——!
你还在打游戏!!你还在打——游——戏——!!!”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巨大的游戏屏幕和上面停滞的战场:
“你看看别人家的儿子!!李在镕!!郑义宣!!哪一个不是……”
“再看看你!!”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怨恨和刻骨的绝望,
“……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连坨屎都不如!!!
屎还能肥田!你呢?!
除了窝在这里打这些狗屁不通的鬼东西!
除了像个蛆虫一样靠着你妈吃喝玩乐!
你还会什么?!你……你撑得起郑家的天吗?!啊——?!!”
“我撑得起个——屁——!!!”
被打懵又被彻底点燃怒火的郑俊昊猛地爆发了!
压抑了十多年的委屈和愤懑如同决堤洪水!
他一把狠狠推开几乎贴在他身上撕打的玄贞恩!
力气之大让玄贞恩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撞在旁边堆满游戏盘的展示柜上!
郑俊昊指着自己满是血痕和指印的脸,眼中布满血丝,如同被围捕咬伤的野兽,发出嘶哑而绝望的咆哮:
“——我他妈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我就从来没想接这摊子烂事!!
这顶破帽子!这堆天大的狗屎山!凭什么非得压到我头上?!凭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巨大的委屈和愤怒而颤抖:
“从小!从小到大!你问过我想干什么吗?!
我不想当什么狗屁接班人!
不想天天对着一群老家伙装孙子!
不想看你们那些能把人逼疯的报表文件!
不想管这该死的hY!!!
我只想在电脑里!在游戏里!赢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
我想认识屏幕后面那些只看我技术不看我家世的朋友!!
我只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那不是我的世界!!不是我的人生!!”
吼到这里,他的情绪彻底崩溃,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你们强加给我的期望!
我受够了你们用这该死的继承人身份把我锁在这个该死的牢笼里!!我恨透了这一切!!”
“你们要守江山?!你们自己去守吧!!去他妈的吧——!!!!”
郑俊昊吼出这最后的、用尽全身力气的咆哮!
如同宣告他对这牢笼的彻底诀别!
他带着脸上新鲜的血印和被抓得凌乱撕裂的衣服,再不看任何人!
头也不回地!如同被灼伤尾巴的疯牛般!朝着办公室大门外的方向!
决绝地、狂怒地!冲了出去!
留下了一个充满了屈辱、叛逆、和彻底放逐的、再不复返的背影!
“俊昊——!!”
玄贞恩的尖叫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被彻底遗弃的绝望,身体一软,顺着展示柜的玻璃门滑倒在地,泪水如同决堤般奔涌而出。
“妈……”
郑熙永不知何时已经从角落走了过来,蹲下身,伸出手,用力地试图扶起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母亲。
她的动作透着关切,但手臂却异常僵硬。
“熙永呐!!!”
玄贞恩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在巨大的打击和孤独感下,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扑进女儿的怀中,死死抱住郑熙永单薄的身体,放声痛哭!
“为什么……熙永……我的女儿……”她的哭声混杂着无助与不甘的悲鸣,浸透着一种刻骨的悲哀,
“……老天爷为什么不把你生成男儿身……为什么啊……你弟弟他……你弟弟他要是有你十分之一……万分之一懂事和担当……我们何至于此……呜呜呜……”
她紧紧抱着郑熙永,将头埋在女儿怀里,泪水浸湿了郑熙永的肩膀。
仿佛这是她崩塌的世界里,唯一的支撑和慰藉。
这份沉重扭曲的期望和无意识的否定,如同最后一道枷锁,再次落在了郑熙永的身上。
郑熙永低着头,双臂沉默地环绕着母亲颤抖的身体。
她的脸,被玄贞恩散乱的发丝遮挡。
玄贞恩绝望的哭诉和那深入骨髓的、重男轻女的悲哀,一个字一个字地,狠狠凿在她已然冰封的心壁上!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拥抱下!
就在玄贞恩哭诉“男儿身”的那一刻——
郑熙永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里,所有的关切瞬间冻结!
如同西伯利亚的坚冰!
取而代之的,是比深渊更刺骨的寒芒和无尽的讥诮!
而她紧抿着的唇角!在玄贞恩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死角!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
——向上!勾起了一个!冰冷彻骨!充满了怨毒、心寒!以及最终决断的!
——无声冷笑!!
‘若我是男儿身?!’
‘母亲!’
‘呵……您说得对,若我是男儿身……’
‘我也不会是您心中的继承人!’
‘您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继承家业的枭雄!不是能带领郑家走出泥沼的人!’
‘您要的……’
‘永远只是一个被您牢牢攥在手里的、言听计从的提线木偶!一个永远不会独立思考、按您设计的剧本行事的……傀儡!!’
‘就俊昊那样,一个被您亲手宠坏、也亲手推到悬崖边缘的废品?!’
‘郑俊昊至少还敢于喊出‘我不当傀儡’、至少还拥有逃跑的勇气……’
‘而我这个不被期待的女儿身……恐怕连当您提线木偶的资格都没有……’
‘您的偏心……从来不是给男人……而是给那个愿意活在您脚本里的人……’
‘您爱的……从来只有您自己……和您能完全掌控的东西……’
母亲的眼泪和依靠,此刻只让她感到……彻骨的冰冷和窒息……
以及内心深处某种坚固壁垒彻底成形的声音!
郑熙永机械地、有节奏地轻拍着母亲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背脊。
这份动作看似在安慰,实则她的灵魂早已抽离。
冰冷的内省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着现实。
‘呵……也许……那份遗书本身……就是假的呢?’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心头缠绕!
‘父亲……他多清醒啊……’
她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郑梦宪生前私下对她说的话。
那带着疲惫却又通透的慈爱眼神,那份话语此刻在母亲绝望的哭诉对比下,显得如此真实而讽刺。
‘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俊昊不是那块料……他从未想过让俊昊去扛整个hY……
他总对我说:熙永,人的一生啊,不是用来受苦和被责任压垮的,是来体验这万千世界的。
他要我们姐弟好好体验人生,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
集团……交给真正懂它、爱它、能让它生存下去的人管就好了……’
那为什么?!
为什么那份在弥留之际匆忙‘签字’的遗书里……
会让一个根本扛不起也从未被期望扛起这份责任的郑俊昊……去继承整个摇摇欲坠的帝国?!
这逻辑……对不上父亲数十年来的清醒!
这太荒谬!
太刻意了!
母亲……您到底做了什么?!'
这近乎确凿的怀疑,如同淬毒的冰锥,更彻底地击碎了她对玄贞恩仅存的那点名为母爱的温软幻想!
冰冷的心壁凝固如千年玄冰!
‘但是……就算它是假的……就算它被篡改了……’
郑熙永迅速将这份惊心动魄的猜想压入心底最深处的冰窖!
她知道,现在不是揭露或质疑的时候。
‘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清晰地认清了自己的定位,
‘hY集团……名义上是母亲和弟弟的……
但也确确实实……是我在夫家站稳脚跟、享受体面生活的……终极底气!
如果hY彻底垮了……我在那个地方……又将何去何从?’
利益与生存的本能压倒了虚无缥缈的情绪!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锋利如刀!
‘现在……必须稳住母亲!稳住hY这艘正在沉没巨轮的船壳!争取时间!拿到属于我能带走的东西!’
郑熙永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下内心汹涌的惊涛和冰冷的算计。
她抬起头,对着仍在哭泣的玄贞恩,声音刻意放得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抚慰力量:
“妈……妈……别哭坏了身子……别伤心……别为弟弟气坏了……”
她轻轻梳理着玄贞恩凌乱的发丝,声音如同最熨帖的暖流,
“俊昊他……他只是一时没想通……他还是个孩子呢……有点……贪玩任性……慢慢会懂事的……
真的,您要相信他……给他点时间……他会成长起来的……”
这番关于弟弟“不懂事”、“贪玩”的劝说,正是玄贞恩此刻最渴望听到的自我欺骗!
“哲民!”
玄贞恩听到女儿的宽慰,如同抓住了一点点可怜的自我安慰,猛地抬起头,看向一直如同影子般静立在旁的金哲民,声音带着疲惫却未熄灭的掌控欲和一丝担忧,
“快!快带人去把他给我抓回来!不能让他跑到……不能让他出事!”
“是,会长,我这就安排人去……”
金哲民立刻应道,转身欲行。
“等等!金秘书长,不必这么麻烦的!”
郑熙永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意外的平静和笃定。
她扶着玄贞恩的胳膊,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温柔的、为弟弟“着想”的笑意,眼神却平静得如同毫无涟漪的古井:
“妈妈,抓人……动静太大,反而让他更叛逆更抵触……”
她的声音如同最精密的器械,冷静而清晰地说出方案:
“您只需要……立刻通知集团财务中心和所有关联银行……”
郑熙永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加深,那笑容背后藏着刺骨的寒意和绝对的控制力:
“……即刻冻结……郑俊昊名下所有……银行卡、信用卡账户的所有使用权限!一笔零钱都别给他刷出去!”
她的目光转向金哲民:
“另外,请安保部动用我们的全部人脉……给汉城范围内和他常去地方的……所有他那些‘至交好友’……打招呼!”
郑熙永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怀”:
“告诉他们……我们俊昊少爷……今天……以及短期内……经济上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请务必……多多‘关照’……婉拒他的……一切‘借用’请求!
当然……态度要好……”
她重新看向玄贞恩,脸上笑容温婉:
“妈妈,没有钱……那些所谓的‘朋友’又能陪他玩什么名堂呢?
他飞不远的。
最多在外面吃点苦头,很快就知道谁才是真心对他好,才会乖乖回家的……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维护了玄贞恩的面子(“为弟弟好”、“让他懂事”),又给出了一个冷酷但极其有效的管理方式。
玄贞恩愣愣地听着女儿冷静的安排,看着女儿脸上那温和的、为弟弟着想般的神情,混乱绝望的心绪中,竟然真觉得这是个上策?
至少……俊昊不会因为身无分文而出大事,最终还得回来……
她疲惫至极地点点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无力地挥手,
“哲民……就按熙永说的办……去做吧……”
金哲民(萧雅)目光在郑熙永平静无波的脸上极快地掠过,微微躬身:“是,会长,大小姐。”
他没有任何异议,立刻转身去执行这道冰冷而高效的指令。
冻结账户、切断供应、隔离社会关系……
对一个二世祖来说,这无疑是架空的绝杀手段!
郑熙永看着金哲民离开的背影,再次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玄贞恩的背。
她的眼神投向窗外那片灰霾的天空,脸上带着温顺的“孝女”表情,内心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筹谋算计。
‘弟弟啊……别怪姐姐无情……’
‘姐姐只是想保住自己那份……’
‘至少……你在外面饿肚子的时候……我会记得给你留条回家的路……虽然,那已经不是你想要的世界了……’
断其财路,废其手足!
玄贞恩怀抱中这个看似最柔顺的女儿,已然默默举起了最锋利的剔骨刀!
目标直指那摇摇欲坠的……郑氏江山!
……
刚出去不到10分钟,金哲民脚步急促,几乎是用冲的再次跑回了这个充满绝望气息的办公室。
他脸色凝重得如同墨汁,手里紧攥着一份刚从内网打印出来的、墨迹似乎还未干透的报告。
他连敲门都忘了,直接撞开虚掩的门:
“会长!!大事不妙!最新消息!!内存条现货合约……单日……再次暴涨!!87%!!87%啊!!!”
他声音嘶哑,几乎破了音!
“吴楚之……果核公司!!正式启动了针对我们在狮城、明珠港、津门三大海外仓库存的全面审计!!
他们的律师团已经在当地法院立案了!这次……他们是动真格的!要申请财产保全!
内存……暴涨!外加审计狙击!!!我们……我们的现金流……要彻底断流了!!!”
原本靠在郑熙永怀中抽噎、如同被抽掉骨头的玄贞恩,听到这个消息,如同被通了高压电,猛地从女儿身上弹了起来!
“什么?!”
她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收缩如针!
刚被儿子气走的怒火还没平息,此刻又一股足以将她彻底碾碎的绝望洪流轰然而至!
吴楚之启动审计?!
并提请财产保全?!
这意味着果核集团动了直接清算查封hY海外资产的念头!
这是釜底抽薪的最后一刀!
“哇——!!!”
巨大的、连续的、无法承受的打击叠加在一起!
玄贞恩再也支撑不住!
一股腥甜的液体直冲喉头!
她眼前彻底一黑,再也忍不住!
猛地弯下腰,一口混合着绝望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狠狠喷溅在昂贵精致的羊绒地毯上!!
一片刺目惊心的暗红!!
“会长——!!”
金哲民骇然失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堪堪扶住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下去的玄贞恩!
那口喷溅而出的鲜血,如同开在米白色地毯上的地狱红莲,刺目惊心!
郑熙永站在几步之外,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她那张一直维持着冰冷沉寂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裂痕!
鲜红的血液如同灼热的岩浆烙印在她眼底!
母亲瞬间委顿的身躯和地毯上那片快速洇开的暗红,粗暴地撕裂了她构筑在内心深处的冷酷冰墙!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似乎想要迈步上前。嘴唇翕动,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妈……妈妈……”
然而,金哲民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熙永小姐!快!打电话!叫安保!让他们备车!立刻送会长去急救中心!快!!!”
“啊…哦…好!”
郑熙永被这声嘶吼惊醒!
一种混乱的、混杂着惊吓、本能担忧和尚未完全退去的冰冷隔阂感猛地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在玄贞恩宽大的办公桌上胡乱翻找着!
指甲划过冰冷的桌面,因为内心的巨大冲击而微微颤抖!她抓起那只沉甸甸、镶嵌着蓝宝石的复古电话听筒!
手指因为紧张甚至按错了两次数字!
“安保部!这里是会长办公室!!立刻备车!会长病危!去急救中心!!立刻!马上!!”
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惶尖利!
金哲民半抱着玄贞恩瘫软无力的身体,一只手用力掐着她的人中,感受着她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呼吸,眼神充满了焦急和绝望。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长。
就在郑熙永挂断电话的瞬间,玄贞恩在巨大的痛苦刺激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涣散,蒙着一层灰败的死气,嘴角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呼吸急促而微弱。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抓住了金哲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里!
“哲……哲民……”
她的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扶我……扶我起来……”她挣扎着,甚至无视了身体的剧痛和眩晕。
“会长!您不能动!医生马上……”
“扶我起来——!!!”
玄贞恩猛地迸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眼神中闪过一丝近乎野兽般的顽强和疯狂!
那份在巨大绝望下,为了守护最后生存底线而爆发的病态力量,让金哲民无法违抗!
他只能和刚放下电话跑过来的郑熙永一起,费力地将玄贞恩搀扶到办公桌后的皮椅上。
玄贞恩瘫靠在宽大的椅背里,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低鸣。
她的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重新聚焦,死死地盯着金哲民:
“哲民……电话……给……给我……”
“会长!您先休息……”
“给我——电——话——!!”
玄贞恩双眼血红,声音如同破风箱!那份疯狂和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金哲民看着玄贞恩眼中那即将彻底熄灭、却又强行凝聚起来的最后一点火星,最终选择了沉默。
他叹了口气,迅速将一部早已待命的保密电话推到玄贞恩触手可及的地方。
玄贞恩剧烈地喘息着,颤抖的手指在厚重的话机上摸索着按键。
每一次按键都极其费力,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凭借着商人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按下了第一个号码——乐天辛格浩会长。
电话接通。
“辛会长……是我……玄贞恩……”她的声音嘶哑不堪,如同漏气的风箱。
电话那头传来辛格浩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油滑和世故的笑声,
“哦?是玄会长啊!这个时间……有何指教?”
玄贞恩闭上眼睛,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喉咙口的腥甜,
“辛会长……hY集团的一些核心优质资产……地标性的酒店、大型商业综合地产……
我们……愿意打七折!立刻出手!现金交易!您……感兴趣吗?”
她艰难地说完,带着一丝希冀,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这是hY集团仅存的、能快速变现、立刻止血的东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辛格浩的笑声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慢,
“七折?……玄会长,您这可是诚意价啊。”
玄贞恩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辛格浩接下来冰冷的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入她的心脏:
“但是,这么好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现在买呢?”
辛格浩的语气陡然变得冷漠而精于算计:
“hY集团……这个摊子,玄会长您……真的还能完全做主吗?
我可听说啊,三桑家的那位好女婿……正通过法律途径讨要属于他的东西呢。
啧啧,这以后hY姓玄……还是姓具?又或者其他什么人?谁知道呢?风险太大!”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冷酷:
“再说了!为啥不等几个月呢?
等你们……彻底清盘走程序……资产在法拍市场上打折甩卖的时候……我来捡现成的便宜,岂不是更划算?
何必现在接手你手里的烫手山芋?您说对不对啊?玄会长?”
嘟……嘟……嘟……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玄贞恩握着听筒的手无力地滑落,听筒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她的脸彻底失去了所有血色,比新刷的石灰墙还要惨白。
没有停顿!
没有绝望!
在巨大的羞辱和现实的残酷面前,她身体里那股病态的求生意志反而更加亢奋!
她用带血的手指,颤抖着,再次按下了号码——新罗化工、SK……一个个打过去!
“对不起玄会长,我们对hY目前的困境表示遗憾……但收购计划没有考虑。”
“风险太高,集团决策层否决了。”
“呵呵,玄会长,实不相瞒,我们也倾向于……再等等看。”
冰冷的拒绝!
程式化的敷衍!
毫不掩饰的坐等抄底!
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在玄贞恩的耳膜上!
没有一家愿意接手!
没有人愿意做救命稻草!
最后!
玄贞恩的目光落在了通讯录上那行代表着最深耻辱和最大希望的标记——LG具本茂!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最后的筹码押在了丈夫的宿敌身上!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漫长的等待音之后,电话接通了。
具本茂那低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玄会长?”
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意外。
“具……会长……”
玄贞恩的声音嘶哑如同夜枭,带着浓重的喘息声,
“hY半导体……hY集团……核心资产打包……五折……五折……立刻!现金……!你……接不接?”
她开出了一个几乎等于白送的价格!
这是真正的跳楼价!
是放弃了所有尊严的价格!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时间有点长。
玄贞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冲刷耳膜的轰鸣!
终于,具本茂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低沉,而是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荒诞的、冰冷的……嘲弄!
“哈哈哈哈——!”
那笑声通过听筒传来,刺耳无比!“玄贞恩!!”
具本茂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快意!
“你怕不是被什么给冲昏了头吧?!打电话给我?!
要我帮你们玄贞恩和郑俊昊?!
然后眼睁睁看着我那亲生儿子——具荷范——失去他即将到手的、证明自己和掌控命运的hY半导体控制权?!”
他的笑声更加张狂,如同宣告胜利的号角:
“你脑子进水了?!玄贞恩!!我告诉你!
如果荷范能在这场官司里赢下属于他的一切!
特别是拿下hY半导体!
我这个当父亲的——只会站在台上带头为他鼓掌喝彩!替他扫清一切障碍!
我怎么会帮他仇人!帮你们这对蠢货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