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所有老谋深算都被迫埋进这具死寂的躯壳里，任凭它怎么叫嚣，也冲不开这个肉身牢笼。
吴邪带着张家族长和王胖子刘丧去清理汪家残存的势力，本来留了个王盟照顾他，奈何王盟比吴邪还吵，他把人轰去了楼下才得了片刻安宁。
他躺在床上盯着对面墙的挂钟看，这习惯从躺进来的第一天就开始了，他看着表盘上时针分针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心里的算计也跟着盘了一遍又一遍。
下午阳光正好，吴二白晒着太阳像只餍足的大猫，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想去摸索床头灯的开关，模糊中发现了自己床边坐了一个人。
登时刚醒来的迷糊全部消失不见，他猛地坐起身，一点也没有半身瘫痪的可怜模样。
“你怎么过来了？！”装了太久的哑巴，吴二白的声音有点嘶哑，他压低了声音质问床边人。
那人见他醒来才打开床头灯，还贴心地把亮度调到最暗。
“二爷，”那人开口叫着吴二白，这吴二白听了二十年的熟悉声音，不是贰京是谁？
“二爷，今天中秋节。”
“所以呢？”
贰京把吴二白抱进怀里，头埋在吴二白肩膀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的吴二白的味道安抚住了一颗躁狂的心，“过节了，想见见二爷。”
愣是生生带出了点委屈。
吴二白叹口气，认命地回抱拍他的背，“事情还没完全解决，这吴家上下一个个全都拿你当仇人，你这么过来太冒险了，吴邪随时会回来，碰上了怎么办？还有王盟就在楼下，你怎么上来的？”
“二爷你是在床上躺傻了吗？我还搞不定一个王盟吗？再说了，他们现在都当我死了，谁会防备一个死人呢。”
“那你也不能这样过来啊。”
“二爷，你不想我吗？”
“……”
“嗯？”
“…想。”
“这就够了，”贰京又紧了紧抱着吴二白的手，顺便在他的腰上摸摸索索地按摩，“怎么样？腰还疼不疼？”
吴二白把他的手往自己的背移了移，“腰不疼了，但是后背僵，应该是躺多了。”
贰京一听就皱了眉，让吴二白趴在自己身上给他放松背上的肌肉，“小邪怎么照顾的人？都不说帮你坐起来活动活动吗？”
“他现在哪有空管我？道上的势力重新洗了牌，我们两个又没法明着出面，只能他去斡旋。我还想着这一忙起来就省得他天天在我眼前晃得我闹心，谁知道他给我留了一个更闹腾的王盟。”
吴二白可能是太久没说话，现在有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贰京给他按摩的手不停，人却沉默了。
“想什么呢？”见他没搭话，吴二白有点疑惑。
“二爷，我们退休吧。”
这次换吴二白沉默。
贰京没管他搭不搭腔，就自顾自往下说，“这家里家外的事小邪说接手也就能接手了，你为他操劳半生，差不多功成身退了。
我们养老的房子早就装修好了，林边湖畔，阳光正好，院子里还有长椅和秋千。
我们还能养只猫，我和它一起陪你在午后睡觉。
你我手下的人就都留给小邪吧，无论明里暗里都能护着他。退一万步说，还有张家族长保护着，我们这老一辈的人，该给年轻人让位置了。
二爷，我们走吧。”
“我……”
“二叔！我回来了！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吴二白话还没说完门就被吴邪“砰”地一声打开，还伴随着小狗的嚷嚷。
打开门，吴小狗蒙了。
为，为什么二叔房里还有个人？为什么那个人还那么像应该已经死在雷城的京叔？
他还没为什么出个所以然，那边贰京已经停了手下的按摩，“小邪，谁教你的进房不敲门？出去！”带着点被打断的不爽。
夭寿啦恶婶婶欺负乖侄子啦！
吴邪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个，同时这么多年被他二叔两口子压榨的肌肉记忆让他忙不迭地道了个歉，听话地关了房门出去。
站在房门外，吴小狗终于回神，前后琢磨一下想个大概，顿时一股被老两口子耍了的恶气顶上脑门，他俯身朝楼下招呼。
“小哥！胖子！上来跟我审人！！”
吴邪生气，吴邪现在特别生气，吴邪抄着手站在吴二白床前气成了一只河豚。
他看看面前优哉游哉的二叔，又看看坐在二叔床边椅子上，交叠着两条长腿给二叔喂月饼的京叔，自己在那呼呼运气。
老两口子愣是无视了他。
“我说您二位倒是说句话，咱们家小天真再气可就炸了。”
最后还是胖子看不下去，出声打破了沉默。
吴二白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月饼，瞥了眼自家大侄子，又好气又好笑。
“还说什么啊？看都看见了。”
“合着您老两口子就一直开着上帝视角耍我们玩呢？”
“话说得不准，”贰京接了话茬，“耍你们谈不上，我们也在里面陪你们玩了呀。”
还呀，呀什么呀？卖萌也没用！吴小狗气哼哼，叉着腰质问，“那雷城里面怎么回事？二叔你残废是怎么回事？京叔你砍掉的手，还有最后你…留在雷城都是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懂事孩子，大过节的还知道给长辈避讳不吉利的字眼。
“壁画。”贰京起身给吴二白沏茶解腻，藏青色长风衣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了好看的弧线，他跟吴邪挑个眉，还是从前那副雅痞样子。
比起最后雷城里疯疯癫癫的德行，这画风才是对的嘛。
“什，什么？”
“还记得你们被冲到滩涂里发现了南海王地宫吗？地宫里的壁画，颜料有致幻作用。”
“啊，记得。”
“对啊，”贰京一摊手，“好好利用那颜料里的小虫，就能给你们制造一场幻觉。”
“幻觉？！”吴邪炸毛，“合着到最后都是我们的幻觉？！”
“也不全是，从二爷坐上轮椅开始到我死在雷城都是真假参半的，具体什么是真哪些是假你就自己猜吧。”
贰京像是故意逗吴邪，就说到这后面什么都不说了。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你们折腾这么一出到底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是真的伤心了好久？！你们现在告诉我这是一场幻觉就完了？！”吴邪揪着头发跳脚。
“所以你闹什么？！”吴二白一拍床铺，吴小狗一缩脖子消了音。
“要不是为了给你治病我们至于整这么大一出吗？要不是为了满足你找你三叔的心愿我们用得着这么费劲吗？我们劳心劳力你还生气了？”
“我……”吴小狗每日一被怼成就达成。
“好了二爷，”不想这叔侄俩继续吵下去，贰京及时拉住了吴二白，“别生气二爷，孩子还小慢慢教。”
“他都快四十了！就你惯的他！”
“我也惯着您。”贰京悄悄跟吴二白耳语，没让铁三角听见。
转头还得安抚吴邪，“小邪，二爷说了这件事的一半，我给你补另一半，吴家是真的被人楔了钉子进来，听雷只是因，但它结出来的肯定不是我们要的果。所以我们将计就计，你治你的病，我们拔我们的钉子，一举两得。”
“那雷城……”
“我联系了当地文物保护单位，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进行发掘。听雷本意是支撑旧时人们生活的信仰与对自然的崇拜，不应该变成对欲望的渴求，所以就让听雷的秘密永远藏在雷城吧。”
“所以京叔你真的是……”
“对，我是最开始那个听雷人的事没骗你们，不过我在死当区听雷，是想看看能不能通过雷声的指引找到我的族人，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
“那你跟我三叔有仇这事呢？”
“这就不是你小屁孩子该知道的了。”吴二白适时地加入了群聊。
“好了，谜底也解了，满足了吗？”
“哦……”
“奶黄月饼，吃不吃？”
“吃！”
“我还带来了螃蟹，你们吩咐人去蒸了吧。”
“谢谢京叔！二叔京叔节日快乐！”
吴邪喊完一嗓子拉着小哥和胖爷就往楼下跑，脚步是从没有过的轻快。
该在的人都在，真好啊。
“贰京。”
“怎么了？二爷。”
“我们走吧，退休，林边湖畔，长椅秋千，阳光小猫，你和我。”
“好。”
等吴邪上来叫他二叔二婶下楼吃饭时才发现，他二叔的房间早已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