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霓来了兴致。
以她对步无隐的了解，步无隐不可能对人说什么情情爱爱的话，他说话总是藏着半分，不让人看清他真实的想法。
对于柳雪兰来说，那一段青葱少年时光是她这一生最美的梦。
“我陪着表哥长大，在他熬夜时替他研墨，在他被先生训斥的时候慰藉他，在他去国子监读书，课业不顺的时候，我求了姨母再给他延请名师，让他可以在国子监大放异彩。”
“在他龙舟赛拔得头筹时替他摇旗呐喊，在他考了第一时替他庆祝，我陪了他八年，八年时光，我们都长大了。”
柳雪兰的声音是很清脆的，即便已经到了如今的年纪，她也依旧没有太多成年人的市侩。
她依旧天真无邪，依旧仿佛活在十六岁的年华里。
“那一年，好像是老伯爷病了，当时表哥很难过，他特地寻了一日，在家里的合欢树下，对我说以后要娶我，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生死不分离。”
步云霓都震惊了。
这是步无隐会说出来的话吗？
后来在旧祠堂的日夜里，她偶尔会回忆起永安伯府的生活，她总觉得步无隐根本就没有心，无论是对上官婉静，还是府里的其他女人，甚至是他的骨肉，他都没有心。
原来这样一个人，年少的时候也会热烈地喜欢一个女人。
柳雪兰家中只是富户，同上官婉静家相比，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只不过是颍州一个普通的商户罢了。
步无隐即便要娶她，也只能因为青梅竹马，喜上加喜，她给不了步无隐任何好处。
步无隐跟她成婚反而只有坏处。
她完全不能做当家主母，当不了家，管不了家中上下的人，还得步无隐反过来哄她。
她跟上官婉静不一样，上官家可以派那么多忠心又精明的管事娘子过来，替上官婉静办事，柳家自己都没有管家，谁帮衬谁还不一定呢。
若是寻常人听了，可能都会以为这是柳雪兰发癔症。
步云霓有些玩味，也有些震惊，但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听柳雪兰说话。
柳雪兰道：“可是后来，他还是要去娶夫人了。”
柳雪兰这么说着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特别悲伤，她从小拥有得不多，母亲早亡，父亲不喜，后来来了伯府里，她依附在步无隐身边，最终也没能嫁给他。
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亦或者什么是遗憾，她只是不想同步无隐分开。
“我不想同你父亲分开，所以我就求他，哪怕是做妾也行。”
柳雪兰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步云霓抬头看向她，见她低着头，不停拨弄手上那个老旧的珍珠手串。
她记得那是步无隐给她的。
戴了十几年，珍珠早就失去了光泽，显得黯淡无光。
就如同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早就没了任何光彩。
柳雪兰沉默了好久，久到步云霓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才继续说：“当时表哥说，他已经跟夫人成了亲，婚前就答应夫人要好好待她，如今再来纳妾，对夫人和对她都是不忠的，所以他不同意。”
这一点倒是符合步无隐的性格。
后面的事，步云霓大概也都知晓了。
她道：“后来姨娘又是如何成为妾的呢？”
柳雪兰顿了顿，低声开口：“后来夫人有孕了，主动把大古姨娘给伯爷纳为了妾室，那时候伯爷就跟我说，等以后夫人生了嫡长子，他就跟夫人提，他要跟我一生一世在一起。”
步云霓笑了：“父亲还是喜欢姨娘的。”
柳雪兰说这么多话，嗓子都有些哑了，她喝了一杯茶，这才轻咳一声：“这就是当年的事了。”
同步云霓说开之后，柳雪兰有一种一反常态的冷静，她以前总是皱着眉，仿佛有多大的怨气，浑身上下都带着刺。
除了步无隐，她看任何人都不顺眼。
现在，似乎一切回到了原点，她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表哥的少女。
步云霓满意了。
她看着柳雪兰，道：“姨娘，这几日你心平气和，好好养病，我会让王娘子把房中的家具都换了，你的衣裳配色，也跟王娘子说一下，按照以前的来准备。”
柳雪兰坐在那，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步云霓知道她听见了，然后道：“姨娘，你就当没有生过我，你就当你还是当年那个少女，等到父亲来的那一日，你也不用回忆以前的种种，你只要依赖他，关心他，陪伴他，就可以了。”
柳雪兰有些不解，她仰起头，看着步云霓。
步云霓看着她那张依旧显得年轻的美丽面庞，道：“你也当府中的其他人都不存在，心里只有父亲便可。”
“你不用去管府里的其他事，不用管别人如何生活，你记住，你还是当年那个少女。”
柳雪兰因病痛和失望暗淡下来的眼眸，重新恢复了光泽。
在她的眼眸中，步云霓看到了当年那个灵动的少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都有吸引心爱之人的光彩，或许当年年少的步无隐，是真的爱过她，真的想要跟她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既然步无隐似乎真的动过心，那就给他一个完整的梦。
若是步无隐忘了过去，忘了这份心动，忘了曾经的诺言，那也不要紧。
再重新改变就是了。
现在的柳雪兰可以听话了。
步云霓满意地点点头，她不用去安慰柳雪兰，母女两个从来就没有任何骨肉亲情可言。
看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步云霓便起身，对她道：“你好好修养，早日康复，也就能早日看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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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茶楼中，裴寂斜靠窗边，阳光灿灿落下，照得他满目生辉。
他天生就是人群中的星月，只要有他在，任何人都会黯淡无光。
“你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模样？”
裴寂修长的白玉手在茶杯上摩挲，深邃的桃花眸微微垂着，看着茶杯中飘摇的青叶。
“未曾想过，不过……”他轻声笑了，“一定是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