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予没动，看着床柱有些发愣。
陆昭眼睛里的光渐渐熄灭，额头死死抵着床，一手捂着心口，一时间竟真的分不清是毒发的痛还是难过的痛。
“陛下，熬吧，”叶宁予轻柔地摸了摸陆昭的头，看着男人隐忍挣扎，她的声音也变轻了，“我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陆昭浑身都被汗和血浸湿了，他像条搁浅的鱼一样，侧趴在床上，脸紧紧贴着床被，眼睛无神，眼皮颤动几下，微阖。
叶宁予就坐在床边，整个画面有种血腥又诡异的美。
“陛下，不疼了吧？”叶宁予微笑着，拨开陆昭汗湿的头发，给他擦脸，露出清俊的面容。
动作很温柔，嘴角甚至带着笑意，可那双莹润的杏眼里没什么情绪，倒映着一片红。
陆昭很疲惫，心脏处翻搅了一晚上的痛已经消弭了，但还有这条件反射的抽搐，那种痛简直深入骨髓，牢牢印刻在脑子里，绝不会有人想体验第二次。
即便下一刻就要昏过去，陆昭依旧很轻幅度地摇了摇头，给予回应。
“你把展凌遣走了？”叶宁予说完就看见陆昭闭上了眼睛，皱眉不禁叹气，“怎么越发不中用了？”
罢了，此毒便是这样，接下来这段时间陆昭都会处于很虚弱的状态，确实是需要调养的。
“娘娘。”破天荒的，展凌竟然从角落里走出来了。
那一双黑眸沉沉的，看着叶宁予，似乎是有些愤怒被压抑着。
“你竟然在啊。”叶宁予挑了挑眉，半点不见心虚，嘴角一勾，“那方才怎么不出来阻止我呢。”
展凌看着她，叶宁予还是那张脸，可他却觉得，这个人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会乖乖软软地羞怯地叫他展凌大哥的女孩了。
“陛下不允。”展凌脸色微冷。
他本是要出来的，但陆昭却横了他一眼，唯恐他会出来伤了自己的皇后，说到底现在这幅画面，也不过是陆昭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
他们之间的事展凌知道自己无权置喙，可看着向来孤僻自傲的陆昭那样卑微祈求叶宁予，叶宁予都无动于衷时，心里难免会升起怒气。
“你生气了。”叶宁予笑了一下，“他是你的主子，你生气是应该。”
展凌不说话，硬邦邦杵在那里。
“搭把手，把你主子送去温池。”叶宁予站起来，朝他抬了抬下巴。
展凌沉默了一会儿，也只能听话上前，把陆昭扛起送去温池。
刚把陆昭放下，叶宁予道：“你去把主殿收拾一下，一会儿陛下好歇息。”
展凌默不吭声地离开了。
叶宁予慢吞吞给陆昭除去衣服，动作轻缓，仿佛在欣赏什么似的。
即使这些天病气浓郁，陆昭身上的肌肉似乎也没减多少，只是略单薄了一点，显得没那么具有侵略性。
叶宁予寻思着也没办法自个儿把陆昭推进池子里，于是很不客气地拍拍他的脸。
“陛下，”叶宁予冲着喊醒他的力道去的，“太脏了，洗了再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声“脏了”刺激到男人的神经，陆昭半睁开眼，神色还有些迷茫，“不……不脏……”
叶宁予揉了揉眉心，垂眸看了他半晌，“那你自己在这待着吧。”
陆昭悚然一惊，条件反射拉住叶宁予抽开的手，“宁宁，别，别丢下我。”
他的声音很虚弱，传到叶宁予耳朵里几乎是听不清的。
不过叶宁予本也没打算放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只是吓唬他罢了，皇帝要是死了，她肯定脱不开关系，起码也得等到离开这里，再对陆昭下手不迟。
“那陛下自己起来，洗干净。”叶宁予指了指他身上的血污和汗水，“太臭了，我不喜欢。”
陆昭喘了口气，积蓄着力气蹒跚着爬起来，喉间都是腥甜的味道，不小心又给呛了一口，血迹染到了叶宁予手上。
“……”叶宁予没说话，但是眉头皱了起来，陆昭无措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又显笨拙地给她擦拭。
皮肤滑腻，相触间越擦越脏，陆昭脸色就越来越慌张。
叶宁予看了一会儿，抽回手，对上陆昭带着歉意和怯意的眼睛，动了动唇，“别弄了，陛下下去吧。”
她朝池子抬了抬下巴。
陆昭脑子嗡嗡作响，本来就疲倦，又被叶宁予吓了一遭，眼下反应迟钝地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下了池子。
池子温热的水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减去了疼痛，疲惫更甚，还有些昏昏欲睡，但陆昭强撑起眼皮，目光紧紧黏在叶宁予身上，“宁宁，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你，你不会再怕我了吧？”
“现在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了吗？”
他问得很谨慎，怕自己今夜所受到的痛苦付之东流，怕叶宁予还是要离开。
叶宁予蹲在池子边，垂眸，正对着陆昭的脸，两人距离非常近，“不怕了。”
但她没有回答陆昭第二个问题，只是凑近了他，像个屈尊降贵的主人，在陆昭仰起脖子的时候，居高临下地赏了他一个吻。
这个吻叶宁予只是赋予了它安抚的意义，可陆昭几乎立刻将它视作了一种承诺，并为此欣喜若狂。
宁宁原谅他了。
所以给了他一个吻，虽然这个吻浅尝辄止，可对于刚刚承受过叶宁予的冷酷和无情的陆昭而言，它意味着渴望已久的甜头。
世人眼中偶尔孤僻冷漠但开明的皇帝，此时像一只训犬，仰着头，一双狭长凤眸亮着光，一身疲倦也难掩的期望在他脸上照应着。
目光虔诚中透着偏执。
“宁宁，我洗好了。”陆昭在等待她的批准，希望她允许自己的靠近。
叶宁予站起来，退了一步，道：“我有些乏了，陛下若洗好了，就回来吧。”
陆昭破水而出，淋漓的水从身上滚落，划过矫健结实的肌肉，顺着流畅的线条往下，是蛰伏的猛兽。
叶宁予却好似看不见，转身往外走，可陆昭大抵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随意披了件外袍，追上去，从身后搂住自己的新婚妻子。
叶宁予没有挣脱，慢悠悠道：“陛下若是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就试试吧。”
“看看还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陆昭浑身一僵，抿紧了唇，“可是宁宁，明日我就要去邻安了。”
“我们恐怕又有好些日子见不到，我想你。”
叶宁予偏过头，“陛下就不能带上我？”
“此去凶险，我不想，不想再因为我的私欲让你犯险了。”
陆昭把头埋在叶宁予颈窝，声音低落下去。
邻安现在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前太子若只是召集旧部和江湖势力也便罢了，一旦有和某些郡王勾结在一起，恐怕会生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