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比当年的我，还痴心妄想。”叶宁予发表完自己的看法，便到桌边喝了一口水。
胸口闷闷的，叶宁予垂下眼睛。
身后是陆昭费力的喘气声，她没回头去看陆昭的脸。
几乎不用想的失落。
“陛下，我一想到这四个字，就想起了以前的我。”叶宁予轻摸着杯壁，“那就是耻辱。”
“蠢钝到不忍直视，陛下竟然还要我这样叫你，这不是往我心上插刀子么？”
“陛下，你且回头看看，那里怎么会还有我。”
“我和你没有从前，也不会有以后。”
陆昭指尖蜷缩起来，不敢吭声，只是感到无边的绝望，这绝望还被心口的疼痛放大了无数倍。
果真是报复么？
以前他为了逃避沦为庶子的过去，连带着把叶宁予视为耻辱，把她拒之门外，甚至对折磨她这件事还推了一把，哪怕后来心动了，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当成所有物，送给过段誉清，将她踩在脚下，无视她的呼救，随意给陈婉和四公主凌辱。
所以现在他成了叶宁予的耻辱，那段他反复咀嚼回忆的过往，是叶宁予避之不及的噩梦。
当真是……没有从前……
他恍惚着想，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可要说没有以后，他怎么甘心？
他要怎么甘心？
陆昭喉间又是涌起一股腥甜，呕出血来，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叶宁予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块红色的布，温柔地给他擦嘴角。
他盯着看了许久，浑身微微发抖。
那是他们的喜帕。
这一夜原以为的美好，瞬间化为齑粉，只剩满地疮痍。
“陛下可悠着点，不要晕过去，我喜欢看陛下痛苦的样子。”叶宁予摸摸他的头，眼睛里流露出笑意。
声音也和往常一样，恢复了软甜。
陆昭额角暴起青筋，他闭上眼睛，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若是晕过去，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叶宁予不让，她还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和他说。
希望他撑着。
她似乎是有些无聊了，慢悠悠地坐在了陆昭身边，“陛下，我左思右想，我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不如和陛下说说，当年我为什么要跑吧。”
“反正陛下是不是也觉得，我自己跑了，死了也活该啊。”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但我又想，把希望寄托在陛下身上，等陛下垂怜我，等陛下来救我，我要是死了，那才是活该。”
陆昭剧烈地咳嗽起来，呛出了不少眼泪。
“陛下你看我猜的对不对，不管我跑没跑，你当年也没有选我啊，对吧？”叶宁予怅然地叹气，“即便不用那该死的二当家说，我也知道。”
陆昭手里的床被都要被揉烂了，“宁宁……”
他没有选她，但是他也做了准备的……
“不是的……我当初，让，让展凌在下面做了……准备的。”陆昭嘴里全是血腥味，声音断断续续，想给自己辩驳。
他没有叶宁予说的那样，完全不管她。
叶宁予嗤笑一声：“陛下，你当时，是在赌我的运气吗？你就……没有想过会有意外吗？那么高的断崖，万一展凌失手，万一接不住我，陛下，你把我的命赌在他手里。对你来说，我的命真廉价。”
“也对，毕竟这么多次我都挺过来了，我运气确实很好，活该被你作赌。”
“你的爱真廉价。”
陆昭浑身发抖，抖动的幅度更大，他想反驳，可叶宁予字字句句都戳在他心上，竟无一言是虚。
只是他自己在逃避而已，逃避他的不够重视，逃避他爱意廉价的事实。
“我在路上，那些人就说了，要让你在我和你的权力里面选，其实这哪用问，你从前一直渴望的东西和我放在一起比，多埋汰，”叶宁予眼眸放空，似乎开始回忆了，“可我答应了要活着等阿姐回来，我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死在被你抛弃的缘由里。”
“我跑了，没想到还是被那个二当家抓住了。”
“陛下，二当家对我的身子感兴趣，他想对我用强，恶不恶心啊！”叶宁予眼睛里倏然翻滚起了恨意，“我砸破了他的头，他就拿石砖拍我的手，你看。”
叶宁予伸出手，在陆昭面前，给他看，那扭曲的骨节，还有细微的疤痕，“骨头断了，接不回去了，就变成了这样。”
“陛下，你知道他还说什么吗？”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时二当家狰狞的脸。
“你以为你跑了，就能活了？”
“你守什么贞啊！跟了我不好么？做二当家夫人，也比见不得人的小妾要好。”
“你那所谓的夫君，早就让县令与太傅通书信了，你又算什么？还跟我犟？”
……
陆昭彻底没了声响，只有小幅度抖动的身子昭示着他还醒着。
“陛下，你怎么不说话了？”叶宁予饶有兴致地探头看他，“莫不是太疼了？”
陆昭不知如何回应，他已然很明了，叶宁予不会心疼他，他越疼，叶宁予估摸着还越高兴。
知道自己活该，和亲耳听见她嘲讽的声音，后者更让他难以接受。
“还要一晚上呢，”叶宁予听不见他的回应，也不在意，笑眯眯道，“陛下不要怕，有我陪着陛下呢，陛下开不开心啊？”
陆昭还是没应声，叶宁予有些不高兴了：“陛下，你不是总说要我陪着你吗？为什么你不理我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陆昭咽下喉中翻滚的腥甜，“高兴……”
叶宁予唔了一声，眉眼舒展开来，“我也很高兴。”
陆昭偏着脸，眼角湿润，看着窗边晃动的红烛，倒映的身影，一个匍匐着，浑身颤动，一个施施然端坐着，像极了主人和她的训犬。
可谁能想到，今晚本该是他期待已久的新婚夜。
然而他连说一句为什么，都没资格。
“嗬呃……宁宁……”陆昭还是没忍住，主要是叶宁予在，他就忍不住委屈，尽管这个人是带给他痛苦的罪魁祸首，“我疼……”
叶宁予垂下眼睫，没应声，准备看陆昭怎么求自己给他解药。
陆昭若是求了，她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他，第一次都没有解药，不然怎么震慑那些下属。
“宁宁……我，我疼……”
“你抱抱我吧……”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