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娘子悠悠然地在铺着罗锦缎子的桌案旁边坐下：“鸾绣生意如日中天，宫中不少娘娘都派人来过问过。若红锦楼要同得意楼竞争，此时不亚于是最好的时机。”
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时，碧娘子这间屋子中还热意融融，她轻摇着仕女簪花绣团扇，姿态说不尽的优雅。
“季三娘子经过陈嬷嬷教导，想必独具手腕，又是这鸾绣第一人，红锦楼如今由您掌事，再合适不过。”
碧娘子换上衣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仿佛刚刚冷哼着声儿赌气的不是她：“季三娘子，现在您同奴家，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任何人遭遇这般犹如天上掉馅饼的事，不说被喜悦冲昏头脑，那也会一阵欢喜。可徐笙冷静非常，她轻轻摇晃脑袋：“我不会掌管红锦楼。”
碧娘子一愣，忙追着问道：“为何……”
她原还对着徐笙有些敌意，跟在公子身边许久，她还从未见公子对谁这般特殊过。
又是请人教她，又是将店铺托付给她，她心中不由得生起危机感。
可如今这般大好的事儿放在徐笙面前，她竟然拒绝了？
碧娘子如烟罥的秀眉尾拢蹙在一堆：“季三娘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徐笙眸色清正：“无功不受禄。何况我受红锦楼照拂颇多，若让我一个外来者，直接做了这红锦楼总部的掌事，我心有不安，不能胜任。”
碧娘子眯起眼睛仔细瞧着徐笙的眼睛：“可这是公子下令，我们没有谁不服的。”
她想从徐笙的眼睛中瞧出什么不一样，可让她失望了。
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徐笙还是摇头：“你们服气的人是越公子，不是我。”
有人将红锦楼当做是蛇蝎猛兽般避之不及， 碧娘子还是第一回儿见。
先头因为公子的缘故，她对徐笙存着嫉妒，倒是忘记以前在?县相处得有多么愉快。眼下徐笙拒绝红锦楼掌事的位置，她又对徐笙升起些兴味儿。
“奴家可是记着，季三娘子似乎对挣钱十分感兴趣。你若是做上鸿景楼的管事，何愁不能富贵一生？”
碧娘子又恢复成在?县时那副娇媚模样，她一手支起下腮，另一只手拿着团扇、透过朦胧的薄纱看窗外的天光，状似无意的问。
可她语气紧绷着，经由陈嬷嬷教导一年半的徐笙，如何会听不出来？
她忍下嘴边的笑意：“那碧娘子是希望妾身做这个掌事，还是不希望？”
碧娘子一下子支起身子，再不复先前那副懒懒的样子：“奴……”
她轻鼓着两颊，半晌，泄出一口气。
“奴家当然不希望。”
恰逢此时，一只麻雀落在窗棂之上，两只细长的脚丫在窗台上跳动，为这孤寂寥寥的冬日活添一抹生动。
碧娘子看着那只轻盈的鸟儿：“奴从十二岁时，便被分到公子身边。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卫，公子那般高高在上的谪仙眼中如何能放下如奴这般渺小的生灵呢？”
她转过头看着徐笙，面上挂着温婉的笑意，整个人的气质却瞧着莫名的悲伤。
“季三娘子，奴家可以坦诚的告诉你，我爱慕公子。虽说云泥不敢肖想天边的云彩，可瞧见公子同别的女人亲近时，奴还是会忍不住嫉妒。
虽然奴不知道公子为何对你如此特殊，可是季三娘子，公子对你好，你受着了，那你便不能辜负他。你若伤他分毫，我碧玉，定叫你生不如死。”
这是碧娘子第一次在徐笙面前自称“我”。
明明她的语调如此温柔，可徐笙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她从话语背后听到了丝丝缕缕的杀意。
徐笙沉吟：“越公子对妾身，甚至说对我们季家都有极大的恩惠，我们非是恩将仇报之人，不会做那有违良心之事。”
温言软语讲完，徐笙又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是碧娘子，你既自小跟着越公子，想来也知晓他背后之人是谁。”
徐笙话音未落，就见着对面的美人眉眼一凛，浑身都进入戒备状态。
“莫急，妾身并不知晓越公子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只是依我的判断，这多有涉及党派之争。碧娘子有想保护之人，可我家郎君也是我在乎的对象。
妾身虽承诺碧娘子不会对越公子恩将仇报，可若是这争执将我夫郎卷了进去，那我该如何自处？
妾身不想参与红锦楼之事，可若是越公子需要，妾身定义不容辞。”
徐笙避开碧娘子的视线，她听得十分分明，碧娘子虽是心中不甘，可仍在替越通游说让她去红锦楼做掌事。
不知该赞这女子忠心，还是该叹这女子痴情。
那日徐笙拒绝碧娘子之后，红锦楼也没表现出什么不一般，照样是每月将需得定做的单子和她所挣的银钱派人来送于她。
早在去岁，徐笙便已经只接定做单子。
那套嫁衣让那位新婚的小姐在京都大放光彩，鸾绣之名也得以名扬全城。
作为此间牵线的红锦楼，自然也得到不少好处。否则也不会有底气说要取代得意楼。
托此福，徐笙每月得到的银钱翻了一番。只是从前在?县时天高路远，又要算着来回的时间耽搁，一年也只能接到三四单。
如今倒好，身处京都不过两个月时间，二人身上的银钱倒比带出家门时还要多。徐笙再也不至于担心生存问题。
这过去的两个月间，季以遥成功地在贡院报道，白正也寻上门来。
当初他们在租院子时便有计划白正，因此，即使多了一个他院中也不显得拥挤。
阳春三月，京都还铺着厚厚的白雪，近些日子京都之中涌进不少外乡人家，一时各处客栈旅店、私宅府邸人满为患。
徐笙再一次的感叹，亏得他们入京得早，若是等开过年后再往北走，此时恐怕也会像那些投宿无门的学子一般，说不准还得露宿街头。
不过这并不是该她操心的事，她应该操心的是，自家郎君即将迎来春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