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邀约与试探
对于吴慕文来说，吴家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
正如对于周处仁来说，没有了和庆和冯妈的周家，同样没什么值得留恋。
两人相约假死脱身，除了不堪世俗压力，更因各自的姓名，早已成为纯粹的负担。
所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后，李恩威二话不说，直接动身返回周家别院，换回了男身。
……
这日后，城中岳派人士的处境越发不妙。
每天都有人被弹劾罢官，然后押入大理寺候审。
至于本应负责刑讯的刑部，则因为大量官员被罢免，直接停摆。
到最后干脆关门大吉。
李恩威有种预感，这股针对岳派的浪潮，很快就会烧到周处仁身上。
毕竟他的寿元，所剩无几了。
……
就在寿元最后一日，一封拜帖送到了他手上。
“今夜月圆之时，与贤弟共登城西南怡翠阁，畅谈风花雪月……终于来了。”
李恩威看着手中拜帖，心中微沉。
怡翠阁是宁京中有名的青楼，确实是适合风花雪月的地方。
若换个时间，换个处境，他也不介意进去享受一番。
但现在的问题是，邀请者，不是别人，正是穆孟机！
“所以，真正牵连周处仁命数的人，原来是他！”
“上次鸿胪寺卿家的寿宴后，我成功续命十天。”
“当时以为是因为抓到雷击案的真凶，案件即将告破。但那单命案破不破，跟周处仁有什么关系？”
“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因为此事刚好有穆孟机参与其中！我协助查案，其实正是让我越发贴近周处仁惨死的元凶……”
想明白这一点，李恩威便知道，今夜之约，是躲不过，也不该躲。
……
亥时正，月上中天。
怡翠阁外，车马行人渐疏。
唯独三楼一间靠窗的厢房，仍灯火通明。
李恩威负棺踏月而来，刚到门前，便有小厮主动上前引路。
不多时，房门洞开，一股脂粉气息伴着阵阵酒臭，扑面而来。
几个曾经在鸿胪寺卿家见过的公子少爷，正倚红伴翠，玩得不亦乐乎。
“喂，姓周的，你怎么逛青楼还背着那个破棺材啊，你不会是喜欢睡女尸吧，哈哈哈哈哈……”
一道肆意调笑声传出，李恩威冷眼扫过，正是礼部主事之子，跟穆孟机交情不错的董天枫。
“周师弟素来不近女色，天枫你就别打趣他了。”
一道温厚的声音响起，来自端坐上首的穆孟机。
今日的他，一身锦衣华服，比起上次见面，更显意气风发。
他身边同样有两个美婢伺候，但只是简单揉肩倒酒，没有过分之举。
“来来来，我今日特意备了几坛宫廷佳酿，周师弟快来品尝！”
说着，他招呼身边一女子上前伺候李恩威。
“不必了。”
李恩威直接越过一众莺莺燕燕，拉了一张木凳子，坐在穆梦机跟前。
而后在一桌杯盘狼藉之中，找到了茶壶和空杯。
“我今夜只喝茶，不喝酒。”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
“师弟果然不负武痴之名，连吃喝都是这般寡淡。”
穆梦机深深看了他一眼，挥退身边伺候的美婢。
“为兄很好奇，这世上除了修行习武，还有什么能让师弟伱上心？”
“譬如说，元字辈外门首席之位？”
啪。
李恩威喝完一杯，再倒一杯。
“又譬如，周家数十口人的性命？”
啪。
李恩威开始倒第三杯。
“那就是你奶娘的性命了！”
穆孟机笑容灿烂。
李恩威视线从第三杯茶抬起，直视对方双眼：“穆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交出吴慕文。”
穆孟机同样直视他，笑意愈深。
“别人看不出你们真正的‘关系’，我能。”
李恩威目光微微一闪，道：“没想到，终究是被穆师兄看出来了。”
“呵。”
“不错，我跟她，确实不止是同窗，同门，竞争对手。”
“我跟她，还是不死不休的大敌！”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果然……呃，你说什么？”穆孟机脸色猛然僵住。
李恩威的说辞，似乎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目光渐渐变得危险：“周师弟，容我提醒你一句。如今我在城中已然得势，而你不过是有家难回的可怜虫。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打算继续糊弄我吗？”
“我糊弄师兄什么？”李恩威一脸莫名其妙，“实不相瞒，我也一直在找姓吴那婆娘，自那日她在城外小负于我后——哦，当然了，她对外说法是我俩不分胜负——我便一直在找她，希望以一场生死战，决出高下。可恨那婆娘贪生怕死，根本不敢出来见人！”
“师兄刚刚说要我交她出来，我倒是想拜托师兄，一旦有她的消息，请务必告知我一声！”
李恩威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含糊，刚刚还自信满满的穆孟机，忽然有些动摇了。
脸色沉凝片刻，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沉声道：“装疯卖傻没有意义。我也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当初你那个护院好友，还有吴家那庶子，都是我暗中找人下毒手害死的。”
“我唯一目的，就是将你们二人从笼山上引下来，让你们无法结为道侣！”
“就连你们图谋龟息散的事我也早就知晓！我给换成了绝尘散！”
果然是他！
公案私案，幕后元凶，原来都是他！
这一刻，两位宿主过往种种遗憾，懊恼，不甘，全都化成了一股怒火。
恨不得立即烧死眼前之人。
但李恩威很清楚，此仇必报，但时机未到。
所以他强压来自两位宿主记忆中的怒意，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穆孟机。
后者同样在望着他，似乎打算透过双眼，看清楚他内心真正想法。
片刻后，李恩威起身，倒掉已经放凉了的第三杯茶，改而满上一杯酒。
举杯，敬向穆孟机：“我就说下山之后，为何反而能心无旁骛，一路进境迅猛，原来是多亏了穆师兄赠药啊！”
“照我如今进度，就算后续成不了首席，拜入内门也有极大把握！”
“此乃成道之恩，这杯酒，我敬穆师兄！”
说罢，他仰头，一口闷掉了杯中酒。
冰凉的酒水划过喉头，乍冷还热，火辣辣地一路烫到胃肠，如同火烧。
所有的悲伤，恨意，怒火，也在这一冷一热之间，忽然全都平息了下来。
不是忘却，而是深藏。
为了终有一日彻底清算，暂时藏锋。
啪。
李恩威第三次放下杯，脸色已无悲无喜。
负棺，起身，离去。
越过地上烂醉的一群人，董天枫耍着酒疯，试图拦在他身前：“喂，喝了几杯就走，穆师兄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
李恩威脚下不停，冷眼注视。
而就是这一眼，让董天枫双目如遭剑刺，哎哟一声捂着双眼直呼好疼。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松开手，两边眼角赫然已经开裂，流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酒意也因此散去大半，惶恐坐起身道：“他，他无故伤人，快去拦住他……不，快去报官！”
“够了！”
穆孟机一声暴喝，直接让吵吵嚷嚷的董天峰闭上了嘴。
“若非他留手，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这番话直接让董天赋脑袋空白了片刻，然后才结结巴巴道：“他，他修为，到，到这种地步了？”
穆孟机直接别过头，望向楼下，目光阴沉。
那人已经下楼，背棺踏月，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