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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匆匆人马走,又再聚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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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匆匆人马走,又再聚洪州

明觉亦不欲当众追究此中阴谋,引起纷争,便正色道:“大家都下山去罢!且让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此时少林五六百僧众皆持棍棒器械立于明觉身后,且个个正气凛然,不可欺近之状。各派人众自知难讨便宜,虽心中怏怏,却也不得话说。侯孝康见状,正是求之不得,忙出声道:“今日一场误会!我们在此拼斗也大半个时辰了,不如就依了大师的话,各自往回散去了罢。”侯孝康说时,分别看了莫金元、卢凡简、孙满和方兴平等人,眼神中暗藏示意。

众人见他眼神,渐渐会意。孙满道:“对对对!今日事情闹到这步境地,确实有些过了。大伙儿什么也别说了,出了山门,找个地方歇息会儿去!”孙满这句“什么也别说”,是进一步暗示,别把薛忍提出来了,大伙儿出山门去等候。侯孝康与孙满一前一后这么说,众人便都会意,回身望山门一侧行去。少林这边始终不知还有薛忍盗经一事,故而听不出话中的意思,以为两人也是出口言和,自然不说什么。一二百的各派人众,“无功而返”,当中的自然少不了一些怨责与诉苦之声。丐帮的人虽知事情难成,但也没什么损失,又怕阴谋暴露,遭受武林各派非议,故而只得闷声跟着下山。

与此同时,少林大雄宝殿之后与藏经阁十数丈远的一棵大松树,一个人飞身藏进去后,即用传音功向藏经阁里递话道:“玉宣!经书找到了么?大伙儿快散啦!”话声显是非常急迫。其时,唐玉宣正准备从阁楼里出来,这声音钻入耳中后,她便用同样的传音功回道:“老天保佑,正巧找到了!”——经书能找到,唐玉宣显是激动非常——“我正要叫唤薛忍,而后马上出寺去!你原路返回,切不可被他们发觉,我料理妥当了咱们再寻机碰面!”

那钻进唐玉宣的声音即道一声“好!”字,飞身而去。显然这人就是欧阳沧浪,也即是少林前门的藏身者。唐玉宣急欲找回教传的五毒神君留下的《神异秘谱》,不使郑渊抢先夺了去,故对此次协助薛忍盗经以换回书谱亦极为谨慎。为防不测,唐玉宣让欧阳修习了平云子的功法,以增强武功,而后让他秘密跟着自己,暗中策应。唐玉宣同薛忍潜入少林寺后,欧阳即在随后潜入,一面暗中探视各派人众的举动,一面留心寺内僧众的动向,以替唐玉宣薛忍二人盗经作策应。方才明觉首次张口言和,欧阳不见唐玉宣出来,为拖延群僧回后院的时刻,便用平云子功法中的传音功扰乱众人。随后,欧阳见难以拖住众人,或会引起纷争动乱,转而飞身潜入院内与唐玉宣传话。

欧阳扰乱众人用的是“送音于外”,而向唐玉宣发话时用的是“传音入密”,两者都归属于传音功,皆是传音功中的上层路数,但“传音入密”可把声音单传于某一二人,其他人都听闻不了。故而欧阳与唐传话时,薛忍与唐玉宣虽置身同一阁楼的一上一下,却无法听闻二人的话声。

同欧阳说好后,唐玉宣即刻又叫上薛忍。其时薛忍正在二层焦急搜寻,听到唐玉宣说经书已找到,几乎不敢相信,立马便飞身出来查看。薛忍确认无误,终于大喜。唐玉宣急把经书收回,对薛忍一笑道:“薛都主不必心急,这经书我得先拿着!何时薛都主将我教派的书谱拿来与我,我便送与薛都主手上。”薛忍闻言,知是自己的迫不及待有些失态,便马上收回手,道:“书谱我时刻带在身上,现在便可拿出与你!”薛忍说时,已揭开外层衣衫,向里探取,果真取出一本陈旧泛黄的古书来。唐玉宣一看,确认是教传的《神异秘谱》无疑。而后,二人随手交换。

“不好!有人偷盗经书!”二人交换的一瞬,无意间行进来了几名日常打理的比丘,正巧看见薛唐二人交换经书。几个比丘边不住叫喊,边急走上来。其实薛唐二人经书已各自到手。薛忍见奔走来的比丘虽步法沉稳有力,但远不到一流高手的境地,又是薛忍《易筋经》到手,心中十分激奋,便哈哈一笑,道:“已经迟啦!”说时已提足气劲,呼地一下飞跃至十数丈外的树林顶子去了。唐玉宣修习的是平云子传下的佛道的正宗内功心法,功法比之薛忍有过之而无不及,见薛忍脱身,她也如样飞跃而去。比丘们正焦急叫喊时,已至树林顶层的二人又踩枝踏叶,瞬间便消失不见了。楼阁前的比丘又惊又急,只无奈轻功身手同薛唐二人天差地别,只得望洋兴叹。

酉时二刻;嵩阳县城内的一家大客店。

此处距少林寺院已一百多里,属嵩山派所辖地界。各派人众与薛忍、唐玉宣事先已约定好,经书到手后,便来客店里相会。客店的房舍和酒菜早由薛忍带来的下属布置妥当。顺利取得《易经筋》后,薛忍心中极是畅快,一路驰骋轻功,最先来到了客店。薛忍本要携唐玉宣同进客店,但唐玉宣因要事先同欧阳碰头,便借故推迟。唐玉宣估摸着众人该到齐时,才赶进店来。

进得客店,里面喧喧嚷嚷的坐满了各派的头领、要人。唐玉宣着一身寻常女子的简易装束,身旁跟着一位老者。这老者衣饰和胡须看上去足有六十几的年纪,只见他头发黑亮,脊背也不见弯曲,且颜容透着些许俊朗。唐玉宣身形婀娜,容貌美丽,称得上当世之美女,而她着寻常女子的装束后,却更显白皙秀美。

行进店来,众人便纷纷扭头看望,又看唐身旁的老者,只觉得二人乃酷似一对父女。众人看到唐二人时,唐玉宣的眼光也迅速将众人扫了一遍。正疑惑不见薛忍等人时,薛忍的一个下属见来的是唐玉宣,忙踱步前来道:“唐教主总算来啦,我家都主及其他掌门已在楼上雅座等候了呢!”说完,便把唐二人引上楼去。

到得二楼,只见薛忍、卢凡简、莫金元、孙满、张半达、方兴平、曹洪、马魁等七八人正围着一个大桌,桌上酒菜上了一些。上来一刻,唐玉宣便听到莫金元正嚷着“老子几时见过这等蛮横无理的和尚,不打死他一二十个,怎能罢休!”,显是在议说少林之事。那其他人,有的欲张口议论,有的正看他嚷说,有的眼光偏离,似在寻思其他。见有人上来,才纷纷扭头来看。众人见是唐玉宣,才止了嘴上的话。跟着看到唐玉宣身旁多出一位陌生老者时,微微惊讶。

薛忍张口道:“唐教主来啦!请入座!”薛忍此时从头到脚仍虽遮着衫布衣物。唐玉宣依声行近;见众人都看到身旁老者,便引见道:“这位是小女的叔父,特地赶来中原看望小女。”众人听闻,随口而应。薛忍见突然冒出来的人,将信将疑,心想:“你从未提及家人,我们也不了解,自然由得你说。”侯孝康也是疑心重,又心思缜密,见这人虽是老者装扮,但脸上肤色丝毫不见粗老,眼神又似曾相识,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其他如方兴平、孙满等人,亦是将信将疑。心中虽疑,但众人谁也不好开口盘问,只得任由唐二人入座。

入座后,薛忍又想到适才众人所议的少林之事。薛忍同唐玉宣,二人当时藏经阁中,院前出现何事,二人一概不知,此刻听闻,薛忍自然大惊。薛忍心奇时,又忍不住问询。于是众人中嘴快者,你一言我一语,薛忍凝神听完,才渐渐清晰。但众人议论纷纷,终究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觉事情蹊跷,必有原因。方兴平、曹洪与马魁三人,为不让众人察觉丐帮,便作出如众人一般的惊疑之状,将事情的起因有意无意地带向少林一方,旁看的侯孝康也说不出个破绽来。但侯孝康始终不让门人动手,在众人心里却不折不扣地落了个”袖手旁观“、”自视清高“的恶罪名,众人看到他时,眼神中的不屑或不满情绪显而易见。侯孝康竭力辩解一通,见自己嘴皮子快说干时,众人仍是有不屑或不满面色,便灰溜溜地闭口不言了。

且说薛忍听明了事情原委,各派人众虽有伤亡,但到底无关紧要,反而因此而使得他同唐玉宣顺利找得经书,心中暗自畅快,嘴上便道:“众位损伤了门下徒众子弟,助我薛忍寻得了经书,薛某实在感激不尽!为表谢意,七日后,大家再齐聚滕王阁,我定当重金相谢!”众人听到“重金”二字,一颗不平的心,才渐渐宽慰,纷纷出口以客套话相应。

薛忍这边既已允诺,众人有的便看到唐玉宣来。唐玉宣明白自己说过的话,看着众人道:“小女事先有承诺过将平云子的功法誊抄给各位,但无奈时日实在紧迫,我仅抄了二三份,且并不齐全。”孙满听出唐玉宣有耍赖的意思,质问到:“既如此,那功法的原文在哪里?”唐玉宣道:“在平云子前辈遗留的一口宝鼎里。”孙满问:“那宝鼎又在哪里?”唐玉宣道:“平云子前辈遗言中说,功法由有缘人修习并妥善安置,小女我同之前的武林盟主孤竹一叶为偶遇宝鼎的有缘人,孤竹一叶既故,小女我便是世上仅存的有缘人,两年前修习完后我便把宝鼎移藏到黔北我五仙教教廷所在后山的山洞里了。”马魁也有些急性子,他脱口道:”什么有缘人没缘人的!说得倒是好听!“唐玉宣面上一红,她见马魁虽抵触了自己,但到底是部分人的真心话,便忍住了默不作声。

宝鼎被唐玉宣藏放在孤竹峰中,唐玉宣如此说,乃是有意将众人注意力引向黔北五毒教廷。此时五毒教的教廷与教权皆控制于郑渊之手。如果众人因听信此番言论而去搅扰郑渊教廷,无疑对唐玉宣有利。不等众人回话,唐玉宣又说,“‘有缘人’一说,确是平云子前辈的原话,故而小女只能告知宝鼎的大致方位,不能言明具体位置,谁人寻到谁便是下一个有缘人。“又道,”再说了,此刻在场的人,不止一二个。若我公之于众,岂不引得大家无谓纷争?“众人闻言,虽心有不满,却也觉出,唐玉宣所言不无道理。唐玉宣提提嗓,正色道:“小女我仔细寻思,宝鼎中的功法虽有,毕竟才一口,大家即便寻到了也不便拆分,反而徒增烦恼。”说时,唐玉宣故意停了停。卢凡简道:“那你说该如何?”

唐玉宣见众人都留意,再次正色道:“小女我之前说过,我才是黔北五仙教的真正教主,夺回教权,光复本教才是小女而今的要务。”顿了顿,又道,“如果众位大兄弟肯与小女结盟,助小女夺教,小女愿与众位永世修好!此后武林有事,咱们随叫随到,鼎力相助!”说时,唐玉宣站起身,拱手抱拳,推敬向前,神态极是恭谨诚恳。见唐玉宣一秀美女子,现出武猛男儿般的豪爽气态,众人本有些话说,一时却不好做声了。

莫金元终究心直口快,瞧着唐玉宣道:“唐教主方才说得虽好,但多半是一句空话。我们这一次损兵折将,却是实实在在的,终不能如此不了了之了吧!”唐玉宣道:“莫大兄弟说的好,本来小女不该亏欠大家,只是小女的一切皆在黔地教中,为郑渊把持,夺不回教权,又如何有钱物报答大家!”

唐玉宣貌美动人,武艺超群,又助薛忍寻到了他所急需的用以恢复正常人颜容相貌的《易经筋》,故而薛忍对唐玉宣已心生爱慕,又是瞧见了此刻的唐玉宣确是拮据,薛忍便道:“钱财实为身外之物,江湖道义、兄弟情谊才是紧要的!我看唐姑娘说得极好,很合薛某心意!不如我等趁此良机,再次结盟,共图大事!至于莫兄所说钱物,我薛某愿穷尽洪都所有,暂代唐教主送与诸位!只望咱们今日盟誓能成,他日共谋大事!”

莫金元听到薛忍以洪都一都之物力再次允诺,心下稍喜,但他急于得到钱物,便对着薛忍道:“也别怪在下心直,薛都主所说,何时可兑现!”薛忍道:“依前所言,八日后到达洪都,便可兑现!”薛忍从头到脚都遮着衫布衣物,给人怪异可怖之感,他深练毒功,性情举止本就异于常人,唐玉宣实在不愿同其接近,但此刻见他言语极合乎情理,有意替自己解围,心中避他的同时,又免不了几分感激。而众人听了薛忍此言,又想到那功法不仅难寻,且易起纷争,薛忍洪都钱物却是眼前之利,便纷纷宽心了。

莫金元即笑道:“既如此,莫某便放心啦!我看咱就结盟吧!”侯孝康本来是欲拉拢郑渊,但现在了解到唐玉宣才是正统,并识大体得人心,便动摇向了唐这边。其他如卢凡简、孙满等人,既知难得武学经书,能得薛忍洪都之钱物,也是不错。于是孙满说:“结盟一事,关联实在紧要重大,“孙满指向旁坐的张半达道,”我同我半达兄弟,无权处置。”丐帮在开封中原,同黔地、洪都、江南都距得远,又者丐帮兵强马壮,帮主司徒风谷只盼左近小帮小派依附服从,从未思想过同远帮远派结盟之事。方兴平等丐帮人众知悉此一点,只图眼下利益,而后脱身,便附和道:“孙先生所讲大有道理,结盟事关重大,须得有个极好的时机才行,眼下还欠些火候。”唐玉宣闻言警醒,才知江州四海镖局和开封丐帮,门派大势力强,不是自己同薛忍所能降服的,便不再多说了。

见盟主一事似难有着落,正不知如何圆场时,唐玉宣座旁的老者开口道:“在座众位都表了态,可否容许鄙人说几句。”老者话音沙哑低沉,似是喉头病变过一般。薛忍戴着特制面纱,整个面部只露双眼,忽看向老者道:“不知老先生贵姓?”老者沉声道:“免贵姓唐。”薛忍心中半信半疑,脱口道:“也是。你既为唐教主叔父,自然姓唐。”跟着道,“不知唐老先生有何高见?”老者道:“今日难得聚首,共谋大事。如最终盟誓不成,实在可惜。依唐某之见,既然孙镖头和方长老等不便代表本门出面,何不于个人都表了态,是否愿结今日之盟?”其实这老者乃是欧阳乔装而成,欧阳这一句,唐玉宣也没想到。

众人你瞅我我瞅你。莫金元性急,又出口道:“不就是盟个誓嘛!又不是卖身!哪那么多顾虑来的!”薛忍道:“莫兄说得有理,唐老先生所说也非为不可!不如几位兄长前辈就应了吧!也好凑成今日之事嘛!”唐玉宣总对薛忍有芥蒂,觉其怪异,此时见薛忍三番五次,有意无意帮助自己,不免越来越感激于他;但她越是心中感激,亦是越觉难做。

孙、方等人犹豫片刻,孙满哈哈一笑,道:“就孙某个人而言吧,在座众位有结盟意向的,亦是可行的。”方兴平似不愿过多同众人搅合,便也道:“孙兄说的是!凡事有便与不便的,便利的人众,且去做了便是,何须多虑!”薛忍见众人心思不一,急待有人出来收场,便道:“不多说了,酒菜也上齐了!大伙儿连日劳顿,且尽了眼下这桌酒菜再说!”卢凡简也想着七日后,洪都分财物的事,便道:“不是七八日后还要洪都相聚的嘛,那时大伙分了金银,再议不迟!”方兴平、孙满等人闻言,都“对对对!”地应和。薛忍见时机到,便借故离开,留下众人吃喝。

唐玉宣是此刻众人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儿,与一帮江湖男人共桌而饮,到底有些不便,只是她既要拉拢众人,便不得不逢场应酬。江湖人物,最重豪爽义气,唐玉宣早料到这一点,思来想去,才想出了让欧阳沧浪乔装成叔父,以陪伴自己身旁。吃酒片刻后,这一手果然有用,如五两帮主莫金元、丐帮长老马魁等人,几碗酒下肚后,嗜好酒色的本性便显了出来。二人见唐玉宣超凡脱俗的容貌,心中早已倾倒,酒发脑热后,更是难以自制,三番五次争着过来要唐玉吃酒,幸有假叔父欧阳沧浪见机行事,频频挺身借故将二人投向唐玉宣的酒杯拦阻在了唐玉宣之外,这才免了被二人灌醉的危急情状。

又莫金元和马魁二人争向唐玉宣推杯,想讨唐玉宣便宜,本就有冲突,又见唐叔父有意替唐玉宣“挡箭”,颇觉扫兴,内心热火消减,便不再多喝了。旁人见他二人色相毕露,又被唐叔父阻拦,心中不觉好笑。尤其侯孝康未婚,又出身名门,初见唐玉宣便已倾慕,方才又见了唐玉宣的巾帼豪爽,愈发觉得唐玉宣不仅美貌动人,且个性出众,颇有能耐,自己若动得她芳心,与其结为夫妻,不仅门当户对,而且于自己的雄心壮志,当真大有裨益。

侯孝康虽对唐玉宣心动,想入非非,但他同唐玉宣座位隔远,又不熟识,且他方才被众人数落,到底不敢如闷酒了的莫金元与马魁那般声张与胡来。故而唐叔父挺身替唐玉宣解围,倒也是侯孝康所乐见。

众人吃喝一番,最终酒饱饭足,便各自散去歇息了。侯孝康野心大,总想显身于江湖武林,却不想今日被众人数落,心中孤寂怅惘之情更显,他便一人静悄悄的滴酒未沾,跟着瞧见唐玉宣与叔父并肩离去,心中更显孤寂惆怅。

其时众人有人下脚于晚膳的这家大客店,亦有不少人出了大客店,另寻他店。唐玉宣与欧阳沧浪为防不测,亦出了大店,另寻小店。一二刻后,行到了距大客店二三里远的一个小客店内。欧阳沧浪倾慕唐玉宣,方才与唐玉宣同桌而饮,共对江湖豪杰,心中颇为畅快;此时江湖客散,又同唐并肩相伴行进客店,心中俗务杂念消去,欢喜安乐之情便生。

二人客房在二楼,早已定好。上得二楼后,二人并未进房,沿游廊向尽头缓缓行去。到得尽处,放眼嵩阳县城,欧阳想到薛忍,他不清楚薛忍所练毒功,便望向唐玉宣问到:“玉宣,怎么那薛忍见要喝酒用膳了,便急着借口离开了?”唐玉宣其时微有酒意,面颊白里透红,颇是妩媚,她道:“我想这是他深练毒功的缘故吧。我外婆,即是五仙教的上一任教主,同我讲过我五仙教的《神异秘谱》乃我教创教祖师五毒神君所着,其中毒功虽厉害非常,但于人的相貌身体有极大的侵害。薛忍深练毒功,身体恐怕早已异于常人,既失去了常人的相貌,也不得如常人那般进食。若我猜得不错,他只能于僻静无人处,生吞食用奇花异草或虫蛇毒物之类。这也是薛忍急需《易经筋》脱胎换骨的原故吧。”

听毕,欧阳沧浪心里不由一个冷颤,既惊愕于五毒教书谱上的毒功,骇然于唐玉宣口中所说的薛忍的行止,又感觉同情于薛忍,那毒功虽厉害,却不是什么好物事。

二人又闲谈了片刻,近亥时,城中百姓多半安歇,灯火次第熄灭,又二人身上酒劲缓和一些时,才便转身各自进了房门去。进得房来,各自用汤水擦洗了手脸,便各自歇睡了。原来二人相约,成婚前,始终分房分床而卧。

唐与欧阳,二人三月十五,于宣城北门东南二十多里郊外的一处果树坡上偶遇。其时欧阳中了宣城大兴帮大当家窦光的瘫胸掌,又被窦光的手下追杀。生命垂危之际,因偶遇唐玉宣而得其出手相救。此后二人伴行,直到三月二十六日夜,金陵石头城清凉山寺上,欧阳同门下旧伴季云相会而被唐碰见,唐伤心痛楚之下,当夜离去。

唐玉宣离开,欧阳伤心欲绝。欧阳相思凄楚之后,终于抛开一切,一路西行,向荆楚追寻唐玉宣而去。欧阳人生地不熟,一路而来尝尽孤苦与对唐玉宣的相思挂念之情。好在天公有情,四月廿二日,一番波折后,唐玉宣终于洪都府会面欧阳。两人从此身在一起。到得今日,相识已近两月。而今两人相依相伴、相敬相爱,已然心满意足。

薛忍于晚膳时的大客店内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与众人相隔的清静房间。估摸着众人该安歇时,便在房内运练起《易经筋》来。那《易经筋》又称《洗髓经》,功法运行熟练快捷者,五六日的时光便可脱胎换骨。

次日,即五月十一日清晨,众人用过早膳,便又启程上路。先后出了客店后,众人纷纷策马急走,向南奔去。嵩阳县距洪都府近两千里遥远,七八日的行程也不是那么宽裕的,故而都不敢任意耽搁。此时丐帮只留方兴平、曹洪二人,以及几个下手,其余人众今日折行东北,返回开封府复命去了。本来丐帮富有开封一大城之物力,此次参与本是要借刀杀人,削弱少林与各派力量,于那薛忍的财物,却不是最热切的,只是那财物触手可得,不要白不要。

众人南去的一路,欧阳沧浪仍是乔装打扮,伴在唐玉宣身边。昼间或夜里歇息时,便一如既往地修习平云子的功法;唐玉宣已心许欧阳,便将功法悉数教授与他,盼他能成为自己攻取郑渊,夺回五毒教大权的得力助手。如同欧阳一般,赶路南下之中,薛忍一得空隙,便秘密运练《易经筋》。

五月十五日,午时二刻。黄梅县城郊的一个村庄。

驿道东北西南走向,正巧从村庄穿过。村庄地势平缓,二三十个村舍,稀稀落落地坐落于驿道两旁。道上行走,可清晰看见两边人家,家家户户的庭院都种了梨树和核桃树。此初夏时节,梨树和核桃树枝叶青青,枝叶之下结满了一个个梨子和核桃。

众人赶路间瞧见,都不禁赞叹,今年果子结得大好,真真可人。又日光照射,不少人口中微渴,见那一个个青嫩的梨子或核桃,真想飞身上去摘下一些,大大地饱吃它一顿。只无奈那梨子还不是成熟颜色,不吃也知它是酸涩味道,核桃更不能吃了。众人只是瞧在眼中,夸在嘴里,胯下马匹不停,只管前跑。

跑了片刻,到得村庄外围,地势略微抬升,村舍不见了,梨树和核桃树却更是长得成片。林子下只微微长些矮草,别无其他树种,处处空旷。坡头低缓,驿道拉直而去,两旁林木青绿;颇是好看。

正行间,只听前面马蹄声响,众人中最前的五六人放眼看去,见一队八九人的佩着刀剑的中原武林人打扮的人马正急奔而来。来人中有三个女性,皆是劲装结束,如其他男性一般精神焕发。不一刻,人马奔下缓坡,直到这边人马的跟前来。

众人这边打头的是五两帮和海沙派的七八人,七八人身后是莫金元和卢凡简,以及孙满、张半达等四海镖局的人马;唐玉宣与欧阳沧浪并排而行,行走在马队的中间靠后的位置。走最后的是方兴平等丐帮的人和薛忍的下属。驿道六七尺宽,两队人马忽地相遇,立时便堵住了彼此的去路。

莫金元和卢凡简的门人多半是市井黑道出身,向来嚣张跋扈,此刻仗着身后人多,更是不能让人。打头的一个见堵住了去路,便张口道:“喂!你们人少,我们人多,你们便避开些吧!”这人说着时,其他人仗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又理所当然地想着对面那些人应当避让,故而皆有立足不动,直等候对方避开之色。

对面领头的是两男一女,年龄却皆是五十几模样,三人容貌虽一般,但皆有一股稳重沉静的气态,极像是武林的好手,或成名人物。前面人马碰头,行进不得,后边的唐玉宣等人不由翘首张望而去。

前立面的人见这边打头的后辈神态傲慢,目中无人,心里怒气其实已升起,只是这边毕竟人数数倍于己,实在不宜躁动生事,且领头三人毕竟年过半百,颇懂得些忍耐的道理,便强抑怒气,缓缓示意身后的人马避开让路。

正要避让时,忽然这后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道是一声“慢着!”,话声响亮阔大。众人纷纷回头看,见唐玉宣正朝这边逼视而来,眼神中既有仇恨,又带怒火。回看的众人见状,知晓那声“慢着!”是唐玉宣用浑厚的内功送出的,众人听得清楚,那立面的人马更是听得一震。

此时唐玉宣坐的是一匹白马,这白马高大健美,是她作为中国西南第一教的教主才得以享用的一等一的良驹。唐玉宣向跟前众人道:“众位兄弟且让一让!”众人听她言语,纷纷避让,唐玉宣便跨着白马稳步前来。对面还不及避开的众人,望到白马和马鞍上的美貌而气势逼人的女子,一个个即时惊惶起来。不片刻,白马已到最前头,马上唐玉宣向众人逼视。

只听这边有人嗫嚅道:“唐大教主!……是唐大教主!……”话声既显惊讶,又带恐惧。跟着看清后,领头三人中的一个终于开口道:“唐大姑娘!……不曾想咱们在这儿碰见了!……”话音间既有惊愕,又是紧张。

唐玉宣冷笑一下,道:“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又道,“几位刀主好好的本教服饰不穿戴,却一个个装扮作中原汉人的模样,这是要赶往哪儿去呢!还是奉了你们的新教主之命,赶来中原追杀我这个旧教主来了?”原来这些人马是黔地五毒教的,五毒教平日里穿戴教中的苗族服饰。黔地五毒教教主与护法之下的管事职称分别是“刀”“弓”“弦”“弹”等,故而唐玉宣这一句中的“刀主”是指领头的两男一女,他们都是教中“刀”的职衔。

见唐玉宣神情和话语,最边上的一名男性刀主道:“既然唐大姑娘都明白了,我想我们也不用拐弯抹角了!大姑娘你怠于教务,玩忽职守,郑渊大护法雄才伟略,不忍圣教中落,不得已取而代之,以振兴圣教!”五毒教有数十名刀主,唐玉宣作为教主多半识得他们,说话的这个姓向,名廷桢。

向廷桢说完,唐玉宣冷笑几声,道:“好一个‘不得已取而代之,振兴圣教’!”跟着道,“那你们这是都归顺于他了?”众人不语。唐玉宣又道:“那你们说说,我到底有何过失,为何不够格做你们的教主?”听了话,另一名男刀主回到:“您是前老教主的外孙女,名分上自然是够了。”唐玉宣知道这名刀主叫宋大贤,武艺出众,但口拙,不善争辩。唐玉宣见宋大贤欲言又止,便道:“名分上够,言外之意是说我能力上不够,还是对教务不用心!”几个领头的刀主又默然不语。唐玉宣毕竟是教主,身上到底有些教主的风范与尊严,众人服侍效命她一二年,终究不敢妄加抵触。

唐玉宣道:“你们不是说我玩忽职守吗?我便让你们看一样东西!”唐玉宣说时,已从怀中把从薛忍手上交换过来的五毒教已丢失多年的教传经书《神异秘谱》拿了出来。书谱拿在手里,又说:“不过我倒是给忘了,你们很多人都是没见过这书谱的!这即是我教教主代代相传,创教祖师五毒神君着的《神异秘谱》!”众人见到书谱,觉着不假,个个惊奇愕然。

唐玉宣愤然道:“我身后中原的这些弟兄豪杰,都是要助我去攻打郑渊,夺回教权的!现在书谱也在我手中,数日前马刀与手底下的三四十教员已誓死效命于我!你们自己看着吧!我身上还有几十粒‘肠虫蛊种’,想尊我为教主的“弦”以上的教员必须服下!”听到此,人中不禁惊恐起来。

有个嘴快的“弦”主,惊惧间,脱口道:“听说那‘肠虫蛊种’是不能根除的!为什么是这么歹毒的毒物!…”话语中显出不解和恐惧。还有其他的人,因不知唐玉宣和郑渊两人,最终会效命于哪一个,故而想说却又不敢名言。

唐玉宣道:“你们既选择效命于我,便一辈子都得跟着我,再无反叛之心!既是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又何须担心这区区蛊种呢?我有的是灵药来与你们压制蛊种!”

沉默片刻,三刀主中的向廷桢终于开口道:“我们当中很多人都有家眷被郑渊把控在手中,唐教主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唐玉宣道:“这是个棘手的事,得去慢慢商议。但天意难测,如果真到了不能两全之时,我希望你们能以教廷为重!”唐玉宣说时,神情中既有对郑渊等人的痛恨,又有对在所难免的死难的伤痛。

众人见唐玉宣神色凝重,觉知她的难处,便又沉默了下来。唐玉宣又道:“你们或许有人想问,如果不跟着我,会怎样?想来道理也简单,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也都晓得了,不跟我便是我的对头,我同你们,你我双方今日只有一方能活着离开这里!”唐玉宣说时,目光已然通红,显是心中伤痛。缓了神色,唐玉宣转而又道,“一两个月前的芜湖,郑渊派来追杀我的一队人马,全被我给了结了!斗争便是这样,不是你死即是我活!”

听了话,向廷桢道:“怪不得迟迟不见那些人回教,原来是这样。”唐玉宣道:“现在该你们抉择了,是跟着我,还是跟着贼子郑渊!”众人正犹豫,当中一人脱口道:“郑渊大护法武功高强,现又掌控一二万的教员,大姑娘用什么同他斗?”唐玉宣看向那人道:“我灭郑渊有三大法宝,一是人心所向,二是教传的这本书谱,三便是我身上的武艺!”说到“三便是”几字时,唐玉宣忽地伸出右手掌,向右前方一推而去。只见手掌推出,一股气劲便喷射而去,快如闪电。众人凝神间,急忙转头看去,听得砰的一声激响时,五六步远处,一株小木桶大小的核桃树的树干为气劲击撞,当即炸裂,呼啦啦一阵响后,核桃树刮打左右其他核桃树的枝叶,摔落在了地面上;本来昏暗的林子顿时现出一处光明来。那旁侧两株小树为气劲刮打,剧烈晃了几晃,亦险些折倒。

众人望见,无不大惊失色,心想大树距唐玉宣五六步,这距离本不算远,但掌力却有如此强大,放眼当今武林,实在找不出几人;后边的丐帮的方兴平、曹洪二人亦是大惊,他二人见识高手无数,但能超过眼前唐玉宣功力的他们还只认定帮主司徒风谷一人,二人知晓,帮主司徒风谷“聚力凝气”功催发下的“缩手掌”气力能凝成一股,却是能超过唐玉宣的掌风的;不过司徒风谷“缩手掌”掌力的吹扫面却不如唐玉宣的掌风面广。一言以蔽之,二者各有千秋。

且说见了唐玉宣掌风的五毒教的八九人,无不大惊,都想唐玉宣近一年不见,武功竟有如此多增进,当真令人振奋。见了教主唐玉宣厉害功夫后,底下的惧怕的几人当即下马,依教中的礼数对唐玉宣拱手低头而拜,说愿誓死效命;其他人见状,也争先下马,纷纷以礼叩拜。

五六人齐齐拜服后,便只剩最前面的三位刀主了。其时唐玉宣已不想再苦口劝说,径道:“三位刀主呢?还有什么难决的么?”三人方才只是矜持,此时唐玉宣再次开口催问,那一直不见出声的女刀主偏偏头,眼神挨近她左侧的两个男刀主,缓声道:“如果没有之前的流言,没有郑渊护法的野心,这唐大姑娘本就是我教名正言顺的教主。如今大姑娘寻回了教传的书谱,武艺又如此精深,我看我们再拥护她,助她夺回教廷,也是理所应当的。”唐玉宣知晓眼前这位五十几岁的刀主姓石,因出生于冬月,便取名石冬月,虽是女流,性情中却有大男子的刚烈。

见石冬月坦言,一旁的宋大贤不再纠结,道:“我看唐教主还是直接把那‘蛊种’给了我吧,我服下便是!”蛊种唐玉宣早已准备好,见宋大贤这么说,当即便取出了七八粒。蛊种取出后,唐玉宣再次看到中间的向廷桢,道:“就剩向刀你啦!”向廷桢无奈,心想自己若是不顺从,必死无疑,只得道一声“我听候唐教主调遣便是了!”。唐玉宣说到:“好,都上来拿了蛊种下去吧!”于是,众人一个个移步上来拿蛊种,脸上到底难掩暗沉恐惧之色。五六人拿了后又退回原位,瞥眼瞧见向、宋、石三刀主仰头服下后,才也一个个咬牙服了下去。

唐玉宣见大家次第服下了蛊种,心中变软,道:“我是一教之主,说出了的话,是收不回来的。这蛊种你们且服下,待日后我若从神君祖师留下的书谱中寻得了除灭蛊种的方子,再制了出来与你们服用。”众人听闻,齐声拜谢。唐玉宣转头向后道:“众位大兄弟们,你们请先行一步吧!我同他们交代几句,完了便赶上来!”说完,这边的人应和几声,便催马前来。这边的八九人马纷纷避让。欧阳沧浪近前时,唐玉宣叫了他一声留下。

觉着众人行远时,唐玉宣便同众人说了南阳宿芳宫之事,说了欧阳的身份,要教员严守机密。教员效命于唐玉宣,又服下了蛊种,没有她身上压制蛊种的灵药,生不如死,自然个个遵命。又就其他,诸如“有无其他人马”、“行踪如何”等事情对教员们问询一遍后,才领了他们转身追赶前面的各派人众去。

五月十九日,未时初刻;洪州城西北滕王阁。

滕王阁与武昌黄鹤楼、岳州岳阳楼并称江南三大名楼。滕王阁连同阁楼所坐台座,高十来丈。台座以上的主阁取“明三暗七”格式。外看是三层带回廊建筑,而内部却有七层,即三个明层,三个暗层,加屋顶的一层。

阁楼所盖皆宜兴产清一色琉璃瓦。其下部为象征古城墙的高台座,分两级。一级高台两侧有南北两道石级,供游人上下一级高台。一级高台的南北两翼,有碧瓦长廊。一级高台朝东的正面墙体上,镶嵌有大幅石碑。由一级高台拾级而上,即达二级高台,此高台象征城墙的台座。这两级高台有八九十级台阶。由高台登阁有三处入口,正东登石级经抱厦入阁,南北两面则由高低廊入阁。正东抱厦前,有青铜铸造的“八怪”宝鼎,鼎座用汉白玉打制,鼎高近一丈,极是雄壮。台座之下,有南北相通的两个小湖园,北湖之上建有九曲风雨桥。

阁楼立于赣江东岸,正面朝东,北面临江。纵观此滕王楼阁,真乃高大雄伟,瑰丽奇绝。

薛忍、唐玉宣一行数十的先头人马,一路快马赶路,于这日午后便赶马进了洪州城来。

进城一刻,薛忍便吩咐下属火速去报知洪都留守的总管准备酒菜,以供众人欢聚,接风洗尘。下属请示,酒菜设于何处?薛忍说设于阁楼二级台座宝鼎外。

其时,薛忍因这七八日来不间断地运练《易经筋》,筋骨肌肤已恢复正常人的样色。且说这七八日,薛忍的肌体从内至外从头到脚,各种的毒物毒素和各样的奇异色彩,都是一点一点地逐渐消退灭失的,也是一点一点地感知到了如正常人一般的饥渴,手足眼目一点一滴地显现正常人的色质。直至今日清晨,薛忍梳洗完对镜一照,忽然发现镜中的自己从头至尾,再无一点异色或怪异形状,完全如脱胎换骨去壳重生一般。看到镜中年轻俊朗的自己,薛忍当真心潮澎湃,惊喜不胜,又想到从此再也不必茹毛饮血,不必遮盖掩饰、逃避人群,心中当真是说不出的喜悦。又者今日回到洪都,双喜之下,薛忍便吩咐了属下去阁楼前准备大开宴席。

方才进城后,众人的马匹衣物便由薛忍的管事们带人去安置了。众人依序入座,于二层台座宝鼎外东西开了满满的两长席。这里是各派的头领要人们坐的,底下另有的一二十人众,却是在旁侧的首级台基上开席。众人入座后,即见薛忍满心欢喜地举步行来,无不讶异非常。上半日赶路时,薛忍还是周身穿戴着遮体掩面的衫布,此刻揭去了那遮掩的怪物,穿上了寻常人的衣衫,头发扎起缚了方巾,直如一个二十几岁的陌生男子,实难相信那便是传闻中怪异骇人的洪都之主——薛忍。一直对薛忍心存惧怕的唐玉宣,此时也不由得眼目一亮。

薛忍见大伙儿——包括洪都留守几位管事元老——面上都是惊奇之色,便趋步向东主位上,朗声道:“在座的各位恐怕还不相信,在下便是薛忍,诸位现在看到的,也才是我的本来面目!”众人咦了一阵;洪都门下的几位总管元老仍是惊疑不定,数月前以骇人毒功杀尽洪都霸痞、稳住黑白各派的人物,竟然是这样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惊疑间,又听薛忍道:“三四年前,我为了报家仇,不得已而研习《神秘异谱》,书谱上的毒功技艺确实厉害非常,但于常人损害也极大。我精练毒功,终究变得面目全非。幸而此次少林取经顺利,让我得了《易经筋》,去毒洗髓,重新为人。赶路的七八日,在下日夜运练《易经筋》,也是想及早摆脱毒物之苦。如今我如愿以偿,也得多亏了众位前辈兄弟们的鼎力相助。”薛忍说时,拱手向众人道谢。孙满、方兴平、卢凡简等谙于客套场面的见状,忙出口道贺;其他人见状即刻领会,也纷纷跟着拱手道贺。

薛忍站着,喜笑颜开,忙不停拱手还礼。客套毕,薛忍朗声道:“今日之宴,既为答谢众位,又庆祝相聚之欢!等吃饱喝足时,在下再让底下人将财物抬上来,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分与大家!”说到分发钱财,莫金元等兴致大好,纷纷出口应和,座上氛围极是欢闹热烈。

且说众人大口酒菜,推杯换盏,正是吃喝畅快。这时,高台下的宽场,只见三人由薛忍的下属引领着,边张望着边向高台这边匆匆行来。那三人当中的一人,六十几年岁,衣衫华亮,显是富贵之人,但他身体肿胖,后背又背着一个衫布包袱,其他人皆行走轻快,唯他额头渗汗,显是吃力。高台上,只是挨边坐的几人留意到了他们,其他吃喝得兴的人,都没去留意。

三人由薛忍的下属引领,不一刻便上得高台来。众人纷纷扭头看到上来的三人,莫金元和卢凡简看到三人中分别有自己的一个门人。海沙派的总堂在吴越东北吴郡的乌程县,五两帮的总堂在吴越北部丹阳郡的泾县;乌程县在泾县之东,乌程去泾县,快马约一日的行程;泾县在南昌东北,快马约两日的行程;故而那两个门人,一个是从乌程赶来的,一个是从泾县赶来的。两个门人见到自己的主人,分别躬身见礼,莫卢两人微微颔首。

见过后,卢凡简忙向那因赶路而冒汗的胖老人,站起身道:“严助老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名叫严助的胖老者已站定身子,他用袖口拭了拭汗,缓了缓气,而后拱手回道:“卢帮主客气,不必多礼!”跟着又向众人拱手道,“鄙人姓严,单名一个‘助’字,会稽人氏,在此见过诸位英雄豪杰!”其时众人多半不识严助,听他自报姓名,便随口恭维一下。卢凡简道:“这位严助老先生是会稽名仕,虽不修武艺,但能说会道,智谋过人,会稽地区,无有能望其项背者!数年来,严老先生为我海沙派和天台帮出谋划策,处置了不少大事!”

众人听说,再看到眼前的胖老人时,都想:“这胖老人,虽身材臃肿,赶路吃力,但却有一股非凡的气质,原来是会稽地区的贤士!”又有人想,“本就老态龙钟,偏又不修武艺,也难怪他走路这般气粗吃力。”想时,纷纷拱手说“失敬失敬”。薛忍是东主,便向侍应的门人道:“速去添置一席来,请贵客入座!”

卢凡简素知,严助虽喜爱钱财,为海沙、天台两帮出谋划策也多是出于钱财,但他从不为琐碎小事奔波,若想请得他出山献策,财物固然要到位,事由也必是重大要紧。卢凡简出口问:“先生此番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而来,想是有什么要事?”严助道:“宋氏得了无刃剑,吴越各帮派危急!”严助也不绕弯子,一语便道明了事由。莫金元、卢丹简闻言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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