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菲别过头，泪水直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住泪水，用几乎颤抖的声线唱出了那首童谣。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伴随着一阵宛转悠扬的歌声，顾君如的身体中，突然冒出了一团强烈的黑气，直冲天空。
星星吓得四下退散，躲在了云层中。
随着这首童谣接近尾声，那团代表怨气的黑色逐渐退散，褪去色彩……
直到最后，变成了一抹虚弱的白烟。
看见怨灵退舍，司柠赶紧双手合十，念起咒语，开始超度。
“阿阿巴阿巴阿巴巴。”
慢慢的，慢慢的……
那抹白烟围绕着苏菲菲转了几圈，就越来越接近透明……
苏菲菲用手摸了摸，却直接无力穿过。
她眉眼带笑，声音平静。
“再见。”
司柠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安慰。
“它的怨气已经消散了，它原谅了你，也原谅了任何人。”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司柠把那张银行卡递给了苏菲菲，“可它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苏菲菲推开了那张卡：“这是孩子给我的，不是顾君如给我的，我不想要顾君如的东西。”
司柠眸光微闪，默默收回了卡，问了她一句：“吃糖吗？”
苏菲菲说：“来一块儿吧，谢谢。”
司柠长睫垂下，从口袋里拿了颗咖啡糖递给她。
透明的糖衣被撕开，一阵苦涩的意味在她嘴里肆意扩散着……
苏菲菲苦笑：“真的好苦，就像生活一样……”
司柠笑着，眉挑起，姿态慵懒又散漫。
“可是苦味散开以后，它就会回甘，就像生活。”
苏菲菲笑了笑。
看着顾望舒和洛川把顾君如搀扶上了车，她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替我和顾君如说句对不起，我要回去照顾弟弟了，对了，司柠小姐，谢谢你。”
望着苏菲菲远去的背影，司柠眼眸一点一点地变深，眸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她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而苏菲菲……
“等等。”
司柠叫住了苏菲菲的脚步。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语气风轻云淡。
“拿去给你弟弟治病吧。”
“我不能要。”
苏菲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算你借我的，有能力就还，没能力就算了，弟弟治病要紧。”
苏菲菲知道司柠是在宽慰她，让她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幼年父母车祸双亡，唯一的车祸补偿款，被舅舅卷走了。
她一人拉扯弟妹艰难长大，弟弟苏秦秦白血病，妹妹苏依依无期徒刑被捕入狱。
她生来无罪，却不得不出卖青春。
她被世人戳脊梁骨，却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苦命漂泊一生的女子，第一次，被命运之神眷顾了。
她黑暗，泥泞，坎坷的世界中，第一次，出现了光。
这一刻，苏菲菲瘦弱如同麦秸秆一般的脊背，挺得笔直。
她眼睫微微颤抖，犹豫了好久好久，她才沙哑着声线出声，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谢谢。”
****
在回江城的路上，司柠望着窗外的浓浓夜色，心情还久久不能平静。
她本以为，自己失去了记忆，如一朵无根浮萍般，已经足够艰难。
却没有想到，很多事情，是她难以想象的。
她掏出手机，给沈南阁发了个微信报平安。
司小柠：“一切顺利。”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宝，我也是。”
司柠看见这个称呼，嘴角不自觉勾起。
她放下手机，闭了闭眼睛，仿佛能听见沈南阁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司柠，谢谢你救了我。”
被怨灵侵损了太多身上的阳气，这使得顾君如声音有些虚弱，还带着一些沙哑。
司柠从思绪中抽回，她抿了抿唇，声音缓缓。
“怨灵霸占你身体时，吃了很多滋阴损阳的东西，导致你现在阳气不足。”
“你可以吃点韭菜什么的，最近白天，尽量不要出门了，慢慢恢复。”
顾君如点点头，她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
“我都不知道怎么样感谢你才好。”
“那就以后再说吧。”
司柠打了个哈欠，神色恹倦，有点困。
“刚才听我妹妹说，司小姐想要我们家的祖传医书，《神融本草》？”
顾君如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司柠笑了笑：“问这个干嘛？你可能会给我？”
“怎么不可能呢？”顾君如笑的人畜无害。
司柠神情一顿，困意瞬间消散，转头看顾君如。
有了这本书，就代表着，司柠捡回了完整的记忆，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但是《神融本草》对顾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关系着整个顾家的兴衰荣辱。
现在，顾君如竟然愿意把这本医书给她？
司柠一双狐狸眼缓缓眯起，手指轻轻扣击着紫檀木扶手，那里缓缓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条件？”
顾君如点点头，开门见山。
“治好顾允恩的哮喘。”
司柠看见过顾允恩的气运，并无异常。
她的虚弱，完全取决于胎里带来的缺陷，不关别的什么事。
她眼梢轻挑，笑意不达眼底，问道：“有顾家都治不好的病？”
“不瞒你说，我们顾家现在，本来就是一代比一代没落了，如果不是医书，顾家早就支撑不下去。”
顾君如语气诚恳，并没有在撒谎。
司柠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狐疑地眯了眯眼睛，“顾允恩就这么重要，比医书还重要吗？”
“我们顾家最新一代最有天资的年轻人，其实不是顾子昂，而是顾允恩。”
“奈何她体质太弱，不能为顾家做些什么。”
“如果她能康复，振兴我们顾家，我愿意用医书作为交换，当然，医书是不能给你，但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复制本，内容一模一样。”
听着顾君如司柠手指微微摩挲下巴，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有点意思了。
如果顾君如肯把原本给她，那是没有几分可信……
但如果只是复制本的话，她倒是不像在撒谎……
复制本和原本，司柠根本不在意，她在乎的是自己的记忆。
而那个黑衣男人，应该更不在意，他想要的，不过是《神融本草》的内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