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和卫如希的视频，颜未染拿着样品看了许久，神情却渐渐开始凝重。
她洗干净双手，将粉底液涂在手背上，在自然光下反侧手背，望着光源变化下的颜色沉吟许久，眉头始终紧锁着。
刘发宗在旁边看着她的手背，赞叹道：“颜小姐，你这粉底液的配方超级好啦，质感细腻又不浮粉，好易推开的，我们厂里做了十几年化妆品了，这么好的粉底液，从来没有做出来过！”
“东西是很好。”颜未染遗憾地轻叹，扯过一张纸巾将手背上的膏体擦掉，缓缓地说，“只是还没达到我想要的那种好。”
“粉底就是这样的，难道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吗？”
“是的，我想把它变出花样来。”颜未染摇摇头，向他要了个密封罐将全部粉底液装起来，说，“我要带回去和我的研发工程师再研究一下，看看配方能不能改进得更好。”
“没有了，这配方从各方面来说，都是配比均衡，无懈可击的。”
她的研发工程师，当然就是刚刚回国的丁雪燕。丁雪燕离开了医药公司后专心钻研日化美妆，对这款粉底给予了极高评价。
自从屈伟川凄惨收场后，她似乎也重新活过来了。回国和潘朵拉认识后，她被迅速同化，在研究化妆品的同时也开始学着打扮，穿素色衣裙薄施脂粉的模样很有归国博士的气质，渐渐不复当初脸色蜡黄神情木讷的过往。
颜未染回到上海后，因为要第一时间去探望卫如希，所以几个人干脆凑到了卫泽希那个小花园里开会。卫如希底子好，两天营养餐吃下来又恢复了白胖粉嫩的好气色。此时她也拿着那款粉底涂了涂自己的手背，惊叹说：“很好啊，又滋润又好推开，遮瑕很棒，颜色也超美的！”
在三个女人面前，卫泽希敷衍地拿粉底看了看，对这种毫无经验的领域，他决定还是不插手了：“你们慢慢来，未染我给你炖了燕窝，端过来给你哦。”
颜未染还以为是卫如希吃的，顺便给自己来一盏，便点点头。谁知卫如希等哥哥走了，悄悄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医生说我现在体质虚寒，先不要吃燕窝，是我哥一早叫厨师给你准备的。”
颜未染不由得笑了，抬手轻捏她的脸颊：“知道啦。”
丁雪燕不关注这些，专心推敲着颜未染带来的配方：“这款粉底是油包水体系，成分结构非常好。里面角鲨烷是粉体的优良分散剂，又具有抗氧化、促代谢的功能；海藻糖能在常温下长期促使生物保持活性；Ginkgolide，唔，银杏内酯。可以清除自由基，抑制黑色素……这款粉底等于拥有顶级面霜的配方结构了。”
颜未染点头：“是的，有需要的话还可以用粉霜的方式上市。”
“氧化锌和二氧化钛的混合配比也很科学，我看看。”丁雪燕拿起卫如希的手背查看刚刚涂抹上去的效果，“遮瑕、修色都无可挑剔，也不容易掉妆。配方的防晒效果应该也还可以。你调配的这种颜色相当不错，很适合亚洲人的皮肤，能修饰得很好看。”
“我一共调配了三组颜色，这款是偏白的，我们几个人用很合适。等到技术问题解决了，我们再出其他两款。”
“那么你指的技术问题是？”
“之前，日本开发出了能在光线照射下发荧光的氧化锌纳米粒子。我闲着无聊的时候，曾经拿着它和各种原料合成，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之后，最终在实验室中收获了一种全新的物质……”
她说到这里，恍惚了一瞬，又想起她与程嘉律共度的那些日日夜夜。
研究室所有的人都离开了，白天另有研究课题的他终于有空帮她改进老师的配方。他在操作台上反复将各项原料按照不同比例进行各项测试，希望帮她们拿到最好的数据。而她在旁边等待着他。
他对这方面精通，只要分析一下她带来的样品，就能原样配出相同的东西。于是夜深人静时，光看他的面容毕竟不足以驱除自己的无聊，她就将所有的原料进行各种匪夷所思的调配，然后拿去让他测试，渐渐这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种游戏。
以前她喜欢翻看他的东西，像在探索一个专属于他的宝藏。后来有一次她打翻了他一小管原料，他看见之后，笑笑什么也没说。她悄悄向研究室的人员打听，才知道那是一毫克要八万美金的一种细胞因子。所以她不敢再动自己不认识的东西，只把认识的那些化妆品原料翻来覆去地调配，反正这么多的东西，她像女巫一样，可以调出无数可爱的可怕的东西来。
直到有一次，她将一份配比出来的东西交给程嘉律，等待他的分析。
程嘉律像往常一样取过东西检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几分钟就把成分写好给她。他研究了许久，又经过了反复测试，终于放下笔，认真慎重地说：“未染，或许这个东西，你和老师肯定会需要它。PH值中性，没有检测到任何会对生物产生毒害的可能，应该是安全且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而它的原料，应该是那款荧光氧化锌，再加上其他两样物质，目前我还没有检测出来。这样处理的氧化锌，在不添加使用荧光剂时也能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感光性，彻底弥补它作为锌白的固定色，根据底色产生最大程度的色相融合，最终达到上妆似无妆的效果，改变粉底与用户皮肤总会存在的或大或小的色差。”
“所以，这将会带来最完美的遮瑕效果？”她兴奋地问。
“对，最完美的。因为它不是在改变肤色，而是在成为肤色——当然，如果需要美白效果的话，只需要添加二氧化钛就可以，而这种新成分也会随二氧化钛的比例而改变色度，绝对自然。”
当时的颜未染兴奋不已，然而一回头看见桌上狼藉的各种原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另外两种原料是什么，具体是拿什么调配出来的。
“别急，就这么点东西，你可以慢慢尝试，把它们再次调配出来。”程嘉律微笑着，摘下手套轻揉她的发丝，“反正，我想应该能在我彻底完善配方之前，看到你的好消息的。”
可惜最后，他没有完成配方，她也没有摸索出那两种原料，那改变了他们命运的一夜就呼啸来临，中断了他们的未来。
回国之后，她凭着记忆，购买了和当时实验室里那批一样的原料一一调配，终于在某一个春日的深夜，再度合成了那份材料。
她在寂静的夜里看着原本是荧光色的氧化锌渐渐融入肤色之中，那颜色无比自然，但又泛出光彩照人的色彩，比亮片更柔和，比珠光更朦胧，比哑光更迷人。
她知道这就是能改变彩妆界的东西——可以浸润融合肤色，可以衍生为打底、遮瑕、唇彩、眼影、腮红……的万能彩妆物质。在营造素颜妆感的方面，它将会是这个世界无敌的存在。
颜未染给它取名为“Crystal”，晶莹因子，来表示它的特性。
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她写下了对它、对未来的期望——
我期待着，Crystal有一天能与SK-Ⅱ的Pitera、LaMer的MiracleBroth、LaPrairie的CellularComplex一样，成为业界的传奇。
然而，这配方却似乎只在她后来实验时短暂地再现了几遍。而在实际生产中，尽管刘发宗家的工人是在她的监督下，严格按照她的配方比例，将所有原材料按照她制定的次序添加生产的，可最终出来的产品，却失去了那种魔力。
最终摆在她面前的成品，只是一份很好的粉底，仅此而已。
“好啦，烦恼的事情先丢一旁，先吃点东西。”卫泽希端着个托盘上来，给众人一一分发，唯独卫如希是一碗药汤。
卫如希幽怨地捧着碗喝着，颜未染看那颜色就觉得够呛，问：“是补什么的？”
“据说补血补元气……”卫如希流泪倾诉，“自从我捐了干细胞后，我哥就不许我去学校旁边的房子住了，押着我回到这里，还专门请了个厨师做营养餐，整天猪肝红枣桂圆红糖。未染姐你看，我才吃了两天，已经肉眼可见地再度鼓起来了！”
卫泽希根本不理睬她的控诉：“赶紧吃吧，少废话！”
颜未染同情地问：“卫少，捐献干细胞和补血有关系吗？”
“就是啊哥，求你了，稍微控制点好不好？你这些猪肝红糖根本就不知道补哪儿去了！”
“那不然呢？我让人去养猪场抽几条脊椎骨髓给你补补？”
卫如希差点把当归阿胶汤给吐出来。
颜未染默默捂住脸不想看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