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辈，也曾为这个大新挥洒过鲜血……几十年前我的祖父将一半的家财无条件的捐给开国太祖；十几年前北征胡元，我的两个侄子先后战死在了沙场上……”尹彦的脸逐渐狰狞起来，一条条的青筋暴起在他的额头上，这个超过六十的老头，内心燃烧的是满满的不甘，和怨恨。
他到底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杭州商会的责任也不可能全都追究在他的身上，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被绑在这辆马车上，可能是最壮硕的一个，但他已经阻止不了这辆马车冲下悬崖了。
“所以呢？”林洵冷漠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尹彦不甘的咆哮，脸上没有半分动容，“所以尹会长你的祖父，尹会长你的侄子，都成了你如今妄想摆脱大新律法的理由了么？”
“尹会长，我很遗憾……”林洵也跟着站起来，目光平视着他，这是他的真心话，任何一个为大新牺牲的军人，子民，即使没人会来说什么，他也会记在心里，“但您要想，当你的祖父捐出自己身家的一半，他想要的就是开国太祖那一卷诏书么？当尹家的两个子弟参军，他们心里所想的就是为尹家种下一片福茵么？”
“恐怕不是吧？”林洵死死的盯着尹彦，反问道。我们……有过穷苦的日子，那些日子参军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吃不饱有军粮，穿不暖有军被，但豁出去的时候交出去的就是一条性命。
更何况，这些会是大新子民缺少的么？至于每一个子民用性命来填饱肚子么？有，那也是胡元还做主这边土地的时候，那时候汉人成了第九等，所以我们才要反抗，为的只是那一天我们能吃饱么？是为了以后的人能吃饱，以后的汉人不是第九等，以后的孩子能有快快乐乐的生活。
“尹会长，你不会惭愧么？你的两个侄子战死在沙场上，你就在杭州这么享受着他们的‘抚恤金’？谋求自己内心的安慰？”
“有家人为国而殉的不止你们一家！失去过亲人的大新千千万，都和你一样这么明目张胆，为所欲为的蔑视大新律法么？因为你们家有人战死在沙场上？”
看着尹彦脸上的青筋逐渐消退下去，林洵心想有戏，他也不是特别想至这尹会长于死地，当然理由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先前听墙角听到尹彦的话。
“尹会长，你有错，但远不至于为杭州商会承担所有，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杭州商会已经是一辆注定倾覆的马车，捆绑在上面对谁都不好，不是么？”林洵手在半空中往下虚按，表示坐下坐下，咱们坐下好好聊。
态度罕见的诚恳，老林这么诚恳和和气气的说话不多见了，换我早就下这台阶了。
尹彦有些呆滞，似乎是被林洵所说的话震慑到，但坐下来的他似乎还是不甘心，“可我还是那句话，你以为杭州商会就是个软柿子么？它能发展几十年到今天这个地步，就不是任何人能轻易瓦解的。”
“任何人？”林洵笑了笑，“说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瓦解，您信么？如果杭州商会真有您说的那么坚如磐石，那尹会长先前在恐惧的又是什么呢？”
尹彦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再强大的势力集团，只要还在大新一天，就有他致命的一点存在，那就是大新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你从京城而来，难不成真是皇上身边的人亲信？”尹彦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能做到这种地步上的人，除了皇宫里的人，尹彦想不到别的答案。
“到这份上了，让我知道个明明白白，不过分吧？”尹彦想知道这方面的事情，也不奇怪。
“关系么？”林洵头微微下低，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知道的人已经明白，这厮又要开始跑火车了，至于不知道的人……那现在也该知道了。
“进过皇宫几次，吃过饭漱过夜，和皇上骑过马打过球，关系勉勉强强吧。”一些略显随意的描述，连带着这句话后面的语气也比较随意，透露出一些谦虚的感觉。
毕竟诚实谦逊好郎君林洵嘛。
这段话听着那么随意，上心了的却不只是尹彦一个人了，连带着一旁许久不曾出声的李弘济，也是心里一惊。这听上去跟个基友似的关系，可另一方是皇上啊，你跟皇上关系好到可以在皇宫过夜，这还能叫勉勉强强？
此时李弘济又想起了林洵让侍请自己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那块御赐金牌，也是这块金牌，让他轻易的官复原职，本来百般刁难的张翰林，这时候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虽然李大人不是特别注重这方面的巴结和客套，务实是他的第一本分，可也架不住自己就坐在旁边，耳朵是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的震惊也是真真切切。
尹彦也猜到了，“想不到林老板，还是皇亲国戚啊，这倒是尹某失礼了。”
皇亲国戚这四个人，当着别人面直说出来，难免有一些贬低看不起怀疑的意思，但林洵无所谓，此时更显谦逊和羞涩，“诶呀诶呀，远房的远房的，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反正也没人能扯出家谱来，想怎么吹最终解释权不还是在林洵手上？
“那……难道杭州商会是皇上的意思？”尹彦话题一转，揣摩了一手林洵话语之间的意思。这很重要，重要到他尹彦到底能不能垂死挣扎。
如果是皇上的意思，趁早抽身绝对不能有半分留恋，一个留恋小命都搭了进去；如果这只是林洵所想，那他还有一点可以作为的方法。
甚至……他就干脆年轻一下，跟几十年前祖父一样，豁出全部家财性命，赌一把。
“怎么？”林洵笑容逐渐怪异，“尹会长还有想法么？还是您心里还存着什么侥幸的思想么？”
尹彦装作自己根本没听见林洵这句话，沉声道，“我就是想问一下林老板，如果我真的全当听不见，依然和杭州商会绑在一起，林老板要怎么让我们都毁于一旦呢？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拥有接近一百成员的集体，旦夕之间倾覆呢？”
“可否请林老板替老夫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