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大人为官多年，不至于生活如此疾苦吧？”林洵有些诧异，再不至于，也不可能你一个当织造的来我面前哭穷吧？家里院子都打扫不起了？
织造诶，管纺织的啊，商业大佬啊，富的流油啊，有的是人想要的啊……要不是老徐推荐我估计还不给你呐。
“为官就是摆脱疾苦了么？”李弘济笑的有些苦涩，“更何况我先前就是一个地方县官，入不得流。管的地方还是年年洪灾，月奉那点薄米都自己省省给了乡亲们，每年来回走官场还要送礼什么什么的，乡亲们受得一年洪灾，我又拿什么逃得过疾苦？”
“每年这洪灾都是看天脸色，老天给一点面子洪灾很快就过去，百姓们损失就少一点，我也能睡的好一点；要是老天不给面子，洪灾十天半个月的都过不去，我们也就只能哭啊哭的，脚底下都是发黄的水。”李弘济感叹道，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一些。
“福州每年都有洪灾，那边的百姓的确很辛苦，”林洵想了想，又试探着问了一下，“可我记得每年都是有官府赈灾的？那些拨下来的银两帮助不大么？”
“帮助何止不大？是根本没有！”李弘济说起这个脸都黑了，“年年说有年年说有，可别说给一颗粮食给一颗种子了，我真的是一点麦皮都看不见。”
说着，还捏着手指恨恨的给林洵看，“上头的人是真的拿口水在赈灾么？反正我是一粒都没看到，去上头问，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还有现在，突然给我调了杭州织造，我还兴冲冲的跑过来上任了，结果成了现在这样子，我还不如跑回去当我的小县官呢。”说到最后面，又是一口气长长叹出。
林洵默默喝着茶，没有去阻止李弘济大倒苦水，可他心里对于这些事情也是有了更深一层的判断，“不过，李大人现在位居杭州织造，织造一职有多重要我们都知道，现在李大人也可以好好生活一下，好好享享清福，不必这么操劳了吧？”
这可当真是个流油的职位，还不是靠手长手脏等手段捞出来的钱，是本身带来的“福利”。当初红楼梦贾家家财万贯，不也是搭上了江宁织造的便车，有钱人才会讲那么多麻烦的规矩。
“织造……呵呵，林公子可是折煞我了，”李弘济自嘲的笑了笑，“当了二十年小县官，哪里会那种往里拿的手段，就算想掏，我一看到我那百姓的样子，那三亩薄田，手都在发抖。”
“更何况现在的织造……我明白，徐大人也是想让我换个更大的舞台发光发热。我一开始也是满腔的热血，可这织造，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林洵严肃了一些，“愿听大人细说。”这方面的八卦，无疑是涉及杭州城里面的官场，是否和林九州有关，里面又是多么混的一潭水，他很有兴趣知道。
“你应该知道之前的杭州织造秦丰吧？”李弘济沉默了一下，这些事情还是比较避讳的，“据说现在平调到一个闲职上去了，当然具体是什么职务，我现在不是特别清楚。”
“秦丰秦大人的事情我也是有所耳闻，”林·我就知道个名字其他完全不知道·洵点了点头，“我也是拜访过徐大人以后才知道，杭州织造现在已经是您了。”
“呵呵，林公子和徐大人结交很深啊。”李弘济看了看林洵，眼神里面有些深意，林洵一个二十出头的富家公子，居然认识朝廷重臣，一个户部尚书，结交不可谓不深，别人家二十岁的公子只会撩个妹子，林洵二十岁刚成年就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了……
“啊哈哈……”林洵尴了个尬，到现在李弘济也不是对他没有戒心的，“徐大人实为家父挚交，生意上也和徐大人多次打过交道。有了徐大人介绍，家父才放心我来杭州开拓市场，要是有什么失败了，就当交个学费了。”
“不过也是想有所成果的，不然就要回去继承家产了。”说到最后脑子一抽，补上了一句略显多余的话，只是在场的其他人都听不太懂。
至于认识不认识徐恩瑞的，老子是他上司啊，顶头上司，让他交一封介绍信他敢不交？
“咳咳，那我就祝林公子前程似锦了。”好在李弘济也没有多加追问，“在我前面的那位秦丰，担任杭州连续八年的织造，而他本身，就是江南潘王乐王爷的人。”
“什么？”林洵吃了一惊，想不到初来杭州立马就牵扯到了，或者说知道了关于乐王爷的讯息，还是这么的干干脆脆毫不掩饰。
“李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得知么？再简单不过了。”李弘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刚上任的时候，当天就有王爷府的人来接触我，排场不可谓不大，但我当时也没有表态，这也只是一个小开头。”
“而真正出现变化的，还是我上任的第二天，根据要求我开始调阅以前的所有织造业、等商人的申请，甚至是账本之类的。于是我向那几个我的下属询问，这些账本在哪？而那几个下属，隐晦的向我表示了，‘不要追问账本’这个事实。”
“不要追问账本？”林洵复述了一遍，“这是他们明说的么？”
“这当然不是，但我能很清楚的明白他们想表达的意思。”李弘济冷笑，他现在待业在家就是多亏了这几个下属的功劳，“我想搜索这些账本，他们也是百般阻挠，我直接去找那些商户、商人的时候，他们明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可直接给我答应到现在，都看不到一张什么账单的。”
“两天前，还有人检举我，说我玩忽职守，把这些账本的丢失抛在了我的头上，然后现在就在查这些账本的去向。可他们哪里是想查账本的去向，是根本不想有人查账本的去向！”
林洵表示很震惊，他以为自己来杭州就是好好发育一下，当然能抓到乐王爷的小辫子那就干脆利落一击必杀。来之前也是想到了林九州会把江南整治的固若金汤，可想不到胆子居然那么大，直接从本大爷嘴里抢肉。
这些账单的消失，无疑是江南等地大笔税额变动的证据，多年来不知道多少银子绕开他这个皇帝的眼睛，流进了这个王爷的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