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哀嚎的神情让人不忍直视，不过做警察的，路婷婷还是凝神打量着她。陶心蕊此刻哭得面容扭曲，但是看出来皮肤要比同年龄的女性好上许多，一双八字眉，细细的眉梢低垂，下方已经有些红肿的丹凤小眼中泪珠淋漓，五官都很小巧，只是脸颊过于丰满，弄得好像是小巧的口鼻眼睛好似一个个小棋子一般地漂浮在一盘巨大的肉色棋盘中央。
秦凤仪上前扶住了她，陶心蕊看了秦凤仪一眼，叫了一声：“我的女儿……”随即就晕倒了。秦凤仪抱不住她，反而被她带得也倒在地上。
众人连忙上前扶起。
路婷婷看到，这么半天，庄亦蝶的家属居然只来了母亲陶心蕊，父亲更不见踪影。
被扶到办公室里片刻之后，陶心蕊就醒转过来，语声喃喃：“我孩子呢？在哪儿呢？”
众人恻隐之心，都避开了她的注视，并不敢答。再说，庄亦蝶坠楼现场这么惨烈，她在情绪如此不稳之下，看了后很容易受到刺激。
见到无人回答她的问题，陶心蕊嘶哑地说道：“她是……怎么死的？”
“跳楼。”说话的是秦凤仪，她嗓音同样嘶哑，“从四楼跳下来的……”说着，自己也哽咽了。
陶心蕊刚平静的脸再一次扭曲起来：“呜呜……哇！”
那张脸平静的时候，其实一张颇为悦目的脸，只是有些肥胖了，看到这张脸，也就明白庄亦蝶的容貌自有所承。
刚才秦凤仪这话有些直白，让陶心蕊再一次恸哭起来，但是众人都想到，这样直白说了也好，遮遮掩掩的，她没准会情绪更加不稳定。
“那……是她吗？真的是？”陶心蕊醒来之后，看见穿着制服的派出所民警，用哀求的目光盯着民警问道。
那自然是哀求民警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但是民警低下头，然后轻轻地点头，轻声道：“是她。”
“真的是……”陶心蕊这次只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并没有再次痛哭，身体随着抽泣一起一伏，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眼泪却不断地滴下。
这时，老法医轻轻捅了捅路婷婷，二人来到走廊，老法医道：“我们先回去了。看样子家属应该没有异议。”
“为什么？”路婷婷有些不解，“哪里看出来的？”
老法医道：“家属有异议，早就喊上了。‘孩子好好的，怎么就死了’，一般有异议的都会这么喊。”
“哦。”
“我们先回去了。你和田华忠也回去吧。中午了，饿了哦。”血肉模糊的场面竟然没有丝毫影响老法医的胃口，一面说着，一面转身下楼了。
按理说，路婷婷早就可以率队返回，只是因为“亦庄亦蝶”，让她不忍这就离去。看着母亲陶心蕊的模样，她很想问一问，你知道你女儿有心理问题吗？你知道她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吗？她的心理疾病又是怎么得的？
但是，陶心蕊在抽泣了一会儿后，忽然一阵缺氧，身体又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面对着悲痛欲绝的家属，警方暂时无法和她进行任何交流。
当地派出所民警见刑警队的人还在，道：“多谢了，婷姐，要不然你们回去吧。这里我在就行了。”
“嗯。”路婷婷却只是答应了一声，但是并不走，而是问道：“庄亦蝶的父亲呢？做过调查吗？”
“刚查到，父母离婚了，并且是很早就离的。孩子跟着母亲。”
“多早？”田华忠问道。有的时候，父母离婚也会对孩子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导致自杀。
“很早，十几年前……”民警说着，翻出来短信，那是所里同事发来的户籍信息，“大概是……死者三四岁的时候吧，对，三岁的时候。”
“也就说，庄亦蝶是单亲家庭。那么妈妈再嫁了么？”路婷婷问道，她此刻站在走廊里，看着躺在办公室沙发上的陶心蕊，秦凤仪正在旁边，和几个老师一起，殷勤照顾，学生在校死亡，学校岂能一点责任没有？一笔赔偿估计是跑不了了。
“没有。或者说，至少没登记，看不出来。”民警摇头回答。
路婷婷道：“应该查一下庄亦蝶父亲信息，争取和她父亲联系上。”
“哦。”那民警应了一声，“婷姐，是因为自杀有问题吗？”
路婷婷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女儿死了，当爹的却一无所知，也太……太不像话了。”
民警点头：“行，反正我也得通知他。”
“帮我个忙，”路婷婷看着民警，“联系上了庄亦蝶父亲的话，就告诉我一声。”
民警对路婷婷如此上心，微觉奇怪，不过还是点点头，并没多问答应了。
就这样，路婷婷和田华忠返回了分局。剩下的调查由派出所民警进行。
民警姓张。正当路婷婷以为明天才会调查清楚的时候，中午刚过，张民警就联系上她，说，庄亦蝶的父亲联系上了——
“……叫庄兆恩，是在庄亦蝶三岁不到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已经再婚，人在青江，我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他女儿已经没了。”
“那他知道的时候，什么反应？”路婷婷问道。
张民警：“呃……可以说是很冷淡吧。他也说了，自己差不多已经断绝了和她们母女的关系，听说出事了，我感觉……也没听出来有多悲伤，总之，就是不管了。”
“不愿意露面？”
“不愿意。我查到他在青江结婚生子，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那母亲那边……”
“母亲那边认同了，是自杀。你们走了不久，她就又哭，然后学校方面就劝，也不知道那个教务主任，就是叫秦凤仪的，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陶心蕊情绪缓解了很多，能够和我们交流之后，我们就告诉她，你女儿是自杀，她没有表示异议。”
“那么自杀的原因呢？当妈的怎么说的啊？”
“说，我看下记录啊……说‘我知道我女儿最近有精神问题，她好像得了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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