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 女官敛目垂首,哪怕赵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依旧恭顺不多言,为公主调着香。
陛下和皇后还未告诉公主关于驸马的人选, 即便是公主疑『惑』, 她也不敢透『露』的。
从这点上来看,她无疑是个合格的女官。
何况女官心里也有思量,告诉了公主,只会令公主徒添烦忧,为那些不知礼数胆大包天的人伤心伤神。
赵歆也不为难她,淡淡笑道,“回宫后, 你就要到皇嫂那边去吧。”
“是,公主。”女官心中一紧,许多贵人有时不喜欢身边人看着。
赵歆瞥了她一眼后, 唇角微翘,“今日的事,你要一字一句告诉皇嫂, 不可少了半分。”
女官心中一动,抿唇矜持含笑,“是, 公主。”
周夫人回府路上经杨思薇劝说, 为免连累表哥, 不提起今日在银楼遇到公主的事。周夫人见侄女还一心为明嘉担忧, 宁愿自己受委屈,心中更是坚定了,哪怕公主嫁到周家,她也绝不让薇儿受欺负。
却不知宫里的皇后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为此震怒不已。
她和陛下所看好的驸马人选周明嘉,却有着周杨氏这样的母亲,不敬公主,敢对公主苛责,心中还另有儿媳人选,她怎么能让歆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受苦。
女官跪在下首,低眉垂目不敢抬头,即便知道皇后生气的不是她,也不敢说错话触了皇后的霉头。
想着陛下还未下朝,皇后稍稍平息了怒意,又问道,“公主如何?”
女官想了想回道,“公主并没有不高兴。”
皇后微叹了一声,歆儿做的再好不过,没有折损了皇家颜面,又没让此事外传。
但到底受委屈的是她。
都说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但知礼懂事的也让人心疼。“待陛下下朝后,派人过去就说本宫有事找陛下商谈。”
周阁老这两日就想着,如何斟酌理由,既不损公主名声,又不辜负陛下好意,回绝了此事。
最好能不让陛下对明嘉留下坏印象,毕竟明年春,明嘉就要下场了,周阁老可是清楚的很,殿试的名次尤其是三甲,向来是由皇帝的心意决定的。
否则第四名和最后一名也没什么差别。
赵缙下朝后,听陈总管回话皇后有事寻他,不免有些讶异,皇后贤良,从不干预政事,也甚少让人来御书房宣政殿。
想着可能是有要紧的事,赵缙也免了在书房的御膳,到皇后宫里去了。
***
周阁老上朝时明显感觉到,皇帝赵缙对他的冷淡,平日他虽是个活稀泥,持中立态度的,但大事,赵缙也会看在他是先帝时期就留下的阁老身份上问他一声意见。
而今日,赵阁老和严阁老在那无论是争论不休,还是提出各自的议案,赵缙也未看他一眼,朝堂上多的是老狐狸,哪里看不出周阁老是明显被冷落了呢。
周阁老趁人不注意,伸手在衣袍里捶了捶因为站久了有些酸软的腰,平日倒没觉得多累,今日光站着,什么话什么事都没做,反倒觉得累了。
难道是陛下嫌他迟迟未答复婚事?周阁老思量着,
这时吏部官员向皇帝禀报,今年各地官吏的考评,按着以往惯例,三年评优者可升一级,或者调动官职。
其中最好的莫过于调回京城,担任京官。
“宁州知府周明礼,为官清正,三年治下政通人和,深为百姓爱戴。”周阁老的嘴角不经意浮现笑意。
“朕记得宁州靠近淝水,那里近年多有水患,不便官员调动,就让他在那多留一年吧。”
赵缙淡淡一句话,就决定了下来。
淝水离宁州有三百里远,纵有水患,如何能波及到宁州,即便知道是托词,却无人敢反驳。
周阁老面『色』微白,抬眼却看到赵缙朝他望过来的极为冷淡的目光,心知是真的出事了。
纵使平日再宽和,但天子一怒,却也无人能挡。
想起连皇后也难得对他没有好脸『色』,赵缙对周家的印象就降至了冰点。不过未免世人非议洛河,赵缙也不好在这时就下令处罚周杨氏,那便母债子偿,兄代弟罪好了。
下朝后,已不似往日笑呵呵的周阁老,摆手推辞了同朝为官的友人,径直坐马车回了周府。
赵歆也没想到,还不等她做些什么,就解决了。
她对9526道,“看来我运气不错。”
赵歆放下黑子,结束了棋局,“嗯,有进步。”
从最开始的输十三目到现在只输半目,小太子赵澜也难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洛水姑姑,下次,孤一定能赢你。”
一直受父皇和尚书房师傅严格要求,努力学习的赵澜即便是对待下棋也很认真啊。
只是随手放水的赵歆面带微笑,『摸』了『摸』他的头,心中叹道,“不可能的事啊。”
9526无语地看着欺负小朋友的宿主。
赵歆继续笑道,“太子的生辰也快到了,说说,想要什么礼物?”
小太子赵澜一脸正经道,“长辈所赐,孤都喜欢。”
赵歆和太子侄儿玩耍的正开心时,周家却是风雨欲来,周阁老能为近二十年阁老,屹立不倒,以他的手段不过彻查了一通,就知道了陛下态度的真正缘由。
若是长孙或是长子的差事没办好,周阁老也就认了,不想却是两个无知『妇』人误事。
周夫人初时还含糊其辞,只说得罪了洛河公主,但当周阁老把朝堂中的手段用出来『逼』问,周夫人就吓的慌了神,什么都说了。
周阁老听完后,差点没有眼一黑,但到底还是稳住了,虽然还是气得脸『色』铁青。
陛下欲纳周明嘉为驸马的事,也只是透『露』这个意思,并未宣扬,京城许多勋贵人家甚至都不知道这事,他家大儿媳『妇』居然带着外甥女胆敢冒犯公主,在公主面前趾高气扬。
公主没有当场发怒处罚,那是因为不希望传出去成了皇家威『逼』,夺人夫君,那样会是伤及她的名声,皇家的颜面,洛河公主明显不是蠢钝之人。
“无知夫人,你以为你害的是谁,是你的两个亲生儿子。”
周阁老也没心思继续生气教训大儿媳,明明当初刚嫁过来时还端庄明理,贤淑守礼,怎么几十年过去了,反倒越活越过去,实在不像话,可怜明礼和明嘉摊上了这样一个母亲,周阁老为此叹息不已。
周夫人跪在地上,瑟缩着身子,第一次见公爹发怒,她也被吓着了,还有夫君看她那威严愤怒的目光,杨氏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在周府二十几年,公婆都待她好,从未说过一句重话,连她把失去双亲的侄女接到府中抚养,也无人说什么。不过她也为周府生了两个宝贝孙子,她的明礼和明嘉可是周家最出众的子孙,二房三房那边也只有羡慕的份。
周夫人也一直是自傲的,而她不过是对洛河公主说了几句话,却被如此呵斥,不免心生委屈,果然只有薇儿才会是她的好儿媳。
“如你的愿,这婚事毁了,但若是再让我听见一句提及此事,老大媳『妇』。你就自己归家去吧。”周阁老冷淡苍龙的声音响起。
他到底不可能因为此事重罚杨氏,或者为令陛下公主息怒而将杨氏休弃送到家庙什么的,毕竟杨氏是他两个孙子的母亲,周家的大儿媳『妇』,他们周家甚至还要为她承担陛下的的怒火。
而看杨氏尚不知此事的严重『性』,心心念念着将她的侄女许配给明嘉,周阁老也不敢再给明嘉寻其他婚事,杨氏连皇家公主都敢冒犯,换了别家的千金,岂不是要受她的磋磨。
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周阁老自认也不是没错,若非他轻忽大意,很少关注后宅,更没想到杨氏一介后宅『妇』人竟能胆大包天,鲁莽蠢钝到这种地步。
周杨氏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忘了害怕委屈,反倒高兴起来了,将薇儿和明嘉凑成一对,才是她最满意的事。为此哪怕惹得公爹不喜,夫君也对她冷面,杨氏也没放在心上。
但周老夫人则是做出了处罚,将大儿媳禁足一月,管家权暂时交给二儿媳吴氏管。
杨氏听完,脸就白了。她可是为周家生下了长子嫡孙,看着吴氏欢喜不已的神情,杨氏都感觉心口疼。
而这边吴氏拿了管家权喜滋滋回到自家院里,对丈夫周绵道,“你说大嫂是不是傻?”
二房也住在周府里,离大房又近,之前就听了些风声,何况周阁老一回来就彻查了一通,闹的动静不小,吴氏哪里不知是怎么回事。
换她说,她这位大嫂就是好日子过多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偏爱自家侄女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横到公主面前。
而杨氏对杨思薇这个侄女的看重程度,吴氏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平日的起居用度比周家正经的小姐还好也就罢了,现在还能让杨氏为了她把这么好一桩婚事给折腾没了。
吴氏和周绵这么说了一通,周绵瞥了她一眼,没反驳。
他也清楚妻子是什么人,就是『性』子爽利,有什么话在他面前直接说了,真的坏心眼也没有,平日对大嫂还有母亲也是恭恭敬敬,尽了本分的。所以他也没拘着妻子,任她在屋里说,反正也传不到外面去。
何况说的又不是不对。
吴氏说的开心,想了想,又笑道,“我还以为这天底下的好事都要让大房给占全了呢。”
明明她夫君才能胜过大哥周延,但却要自己去拼,外地为官多年才回来,大房在京城轻轻松松的,也怪她独子不争气,公爹本就重视长子,何况大房还生了两个那么出『色』的孙子,得周阁老宠爱。
连陛下为洛河公主挑选驸马,想到的也是周明嘉,怎么就这么让人羡慕呢。
这么一琢磨,吴氏就觉得,这婚事没了也好,
“大嫂要是有了个公主儿媳,那眼皮恐怕能高到天上去,连婆婆都不放在眼里。”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哪怕杨氏被禁足了,吴氏也下定决心好好把周明嘉和杨思薇的婚事给办了,越快越好,省得大房有机会踩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