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村长，你也来了？”
“是老罗啊。”镇上居委会大门前，碰在一起的两个中老年人相互打着招呼，罗村长凑到张村长面前嘀咕，“听说你偷偷养了六头猪，这段时间就准备杀了吃，咱两十几年的交情了，给留个猪头啊。”
张村长面色骤变，血液急哄哄的往头顶窜，脑门都是黑的。
将罗村长推开，“没有的事，这档口，别给我招祸。”
罗村长秒懂，近些年光景不好，上面据说又开始要打仗，镇长已经下村里收过一次粮了，这时候家里有点的东西，都是藏起来吃独食，谁也不乐意被盯上。
“我开完会就跟你去家里坐坐。”
反正这几头猪，他至少要弄个猪头回去吃。
张村长心里在滴血，猪！猪猪！娘的，猪全给隔壁村的牵走了，但是这事儿他能说吗？
说个屁啊！
什么苦什么愁什么怨，全得往自己肚子里咽。
“老张，老罗你两在那嘀咕什么呢？”
说话的是柳村长，他正好朝他们两个走过去，这两笑呵呵的朝居委会会议室走进去，“老柳，听说上面有人下来？是县长吧？”
柳村长是个四十岁的汉子，他啐了口，“县长个屁，就是个当兵的。”
宁淮县下面有一个镇八个乡二十个村。
来开会的人闹哄哄的，到的人有十八个。
镇长点着人头，缺了吴家村的村长和冻家村的，盯着冻家村的名字，他就觉得面子抽，脖子疼。
被按桌面里面的回忆太清晰，成了午夜鬼片梦。
跟镇长坐在一起的男人穿着军装，腰杆挺直，虎目威严，他压低声音，“我这次下乡，有两个任务需要你们配合。一是征兵，二是征粮。凡是十八岁到四十五岁之间的，你们列个名单给我…”
“去当兵，有钱不，能吃饱不？”
几个村长闹哄哄的喊。
男人一身煞气，等着他们闹哄完。
镇长头疼，不，他脸疼，被拍在桌子面上的脸还是血红血红的，疼了他十天半个月了。
他凑在男人面前低声开口，“陈营长担待着些，我们的思想觉悟低，关心的也就是这些吃喝拉撒了。”
男人点头。
他的目光威严的扫过在座的诸位村长，闹哄哄的几人突然闭了嘴，这男人的眼神太可怕了。
“有钱，能吃饱。我一家要一个。”
一颗石子嗖的从门外窜进来砸在男人桌面前，石子蹦跶着跳了几下，啪叽成了粉末。
男人沉沉的盯着桌面上被凌空飞来的石头砸出来坑坑洼洼的洞连成的字。
大手握紧了椅子扶手。
“谁。”
镇长的脑门凉飕飕的，看着粉末状的石子，他嗖的钻到了桌子下面去了。
冻萌萌将会议室的门框给卸了，慢腾腾的朝里面走，然后站在军装男人面前，她的小眉头皱着，“你是军人？”
常年走在危险边缘，男人脊背突升危机感，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直到他面前桌子般高的小女娃。
脑门有个声音在狂嚣。
千万，千万不能小觑了眼前这小女娃——
男人端正军姿，语气放缓，“是，我是军人。小女娃，你来找谁？”
啪叽！
下面的凳子砸碎了。
男人和冻萌萌朝他看过去，张村长坐在地上，他尴尬的起身，不敢看抢他猪的凶残货，“凳子我陪，我一定陪。”
其他村长不明所以。
“老张，这凳子挺结实的，你咋能坐碎？”
张村长心里苦啊，他这不是突然看到闯进来的凶残货，他给吓的啊。
偏偏不能说！
冻萌萌木着脸转头看军装男，小眼睛闪烁着搞事的光芒，“要打仗了？”
男人绷着脸，“是。”
冻萌萌的小指头扣着军长男面前的桌面，一抠一个洞，拍板，“我去。”把扔进来的石子砸出的一个字给抠没了，小手在男人肩膀上拍拍，“你，很好。”
男人保持着军姿，努力不崩。
肩膀火辣辣的疼。
鬼知道她的小手是怎么越过两人中间的桌子，朝他肩膀用力拍的。
冻萌萌往下面的凳子上走过去，空出的两张凳子，她拧了一张，在队伍最前头坐下。
罗村长一脸愕然，“小女娃，你是谁家的闺女？咋来这里了？我们这是在开会，你快回去……唔……”
嘴巴被张村长捂住了。
老罗眼珠子瞪老张，偏偏老张死死捂着他的嘴，挤出笑容，“你坐，你坐，我们往后挪，你别跟这老家伙一般见识，他只懂个屁。”
冻萌萌突然朝张村长咧嘴。
张村长吓得额头上全是汗珠，一滴滴的砸进罗村长的眼睛里，罗村长要气死了，汗珠有盐成分，砸进眼睛里非常不舒服。
“浓他娘滴唔挖…”
张村长把罗村长拖到了队伍最后面坐着，边上是焉头焉脑的王村长，他畏忌的盯着冻萌萌的小身板，拼命缩着脑袋当自己不存在。
其他村长看着这三个村长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情况的张嘴要说话，被张王两位村长唱着双簧给赌了回去，最后实在是不安，直接吼。
“都他娘的闭嘴，没看到陈营长要开口讲话吗？都老实点听着就成了，瞎比比个屁啊。”
张村长吼完，面色发僵。
他小心的去瞄眼坐在最前头的那个小身板，悄咪咪的松了口气。
只要这货不搞事就成。
冻萌萌的小指头敲着桌子下面，“镇长，出来讲话。”
镇长浑身僵硬。
心里很急。
他都藏在桌子下面了，这个桌子下面是封闭的，没道理她能看见自己啊。
面前被抠了两个洞。
镇长骇然的对上一双没神采的眼珠子，咕咚，艰难的咽口水。
军装男这才发现镇长躲桌底下了，一把将镇长拧起来，沉眸，“李镇长，你来说两句。”
镇长哭丧脸，却还得艰难的挤出笑容来，“那，那那那我就说两句？”
他去看冻萌萌。
冻萌萌点了小脑袋。
镇长提着一口气，声音发颤，“众位，陈营长把众位叫来，就两个问题需要解决。征兵征粮。”
没了。
一句废话都没有。
其他村长要说话，被张王两位阴狠的瞪着，谁他娘的敢在这时候开口，回去的路上就去套他们的麻袋。
眼神赤果果的宣示着。
就是个蠢货，也能看懂这两个脸上要表达的意思了。
村长们都闭了嘴。
冻萌萌，“有人，没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