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之证

春风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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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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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寒江念了一路的空调,车开进警局内院,横停在中间就下车直冲回办公室。

有人见他这么快回来,惊讶地问:“段队,怎么这么快?”

段寒江没听见一般, 径直走到周愚旁边把人拉起来,他坐下去, 边打开他之前看过的监控,边说:“把夜风和平阳宾馆的所有监控都拿给我。”

“我还没有排查完, 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周愚好奇地问。

段寒江一眼横过去警告他别废话,他立即乖乖地去拿段寒江要的监控。

宇文枢伸长脖子凑过来,问道:“是不是有线索了?”

段寒江说不出他现在发现了什么线索,没有回答宇文枢的问题,凭记忆拖动视频的进度条,找到了他想看的画面, 立即按下暂停。

“这上面有什么?”宇文枢站在段寒江身后, 弯腰盯着屏幕问。

夜风的监控是彩『色』的, 平阳宾馆的监控是黑白的, 段寒江暂停的两个画面既不是被害人,也不是嫌疑人,而是一个谁也无关画面。

可是段寒江手指在屏幕上一划, “你看这两个人, 他们穿的是不是同样的工作服?这个衣袖上还能隐约看到空调维护几个字。”

宇文枢扶着眼镜, 眼睛要钻进屏幕里似的看过去,段寒江说的两个人完全是路人背景,没有指出来真不会注意到。

不过,段寒江这一说,他发现两个监控画面里的两人,确实穿的是同样的衣服,单独看可能还不确定,但是两边放在一起对比,就能够清晰地看出来相同来。

周愚把其它的监控资料拿过来,也扎堆凑到段寒江旁边。

段寒江接过u盘打开,又找到好几处穿同样工作服的人出现的画面,再对比了一番,确认夜风会所和平阳宾馆在前后两天,请了同一家空调维护公司维护空调。

“这个怎么了?”就算看出来两边都有穿一样工作服的人出现,宇文枢还是没想出来其中的关键。

段寒江若有所思,像是自言,又像在回答宇文枢地开口,“死者鼻腔里发现的常出现在风口的灰尘,致死的凶器是疑似螺丝刀的物品,死者生前最后出现的两个地方都有同一批人出现。这些你不能联想到什么吗?”

说到最后他故意去问宇文枢。

周愚抢答:“凶手是空调公司的某一人!”

段寒江瞥了周愚一眼,没有回话,想起钟可的同事说钟可曾在死前叫过一个修空调的师傅去帮她拿快递,之后又辱骂了那人。

他一下从椅子上蹭起来,拍了两巴掌说:“同志们,有新线索,现在去查一下夜风会所和平阳宾馆这两天请来维护空调的公司名称,拿到去两边现场所有工作人员的名单。”

段寒江一句话在办公室里响彻,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众人立即清醒过来,开始分配工作。

这个时候大多数的人都已经睡觉,查公司容易,可是要找人挺惹人厌的,常常会被人大骂一顿,说不定还什么线索也没得到,纯粹吃力不讨好的活。

“我们守护的就是黑夜里的万家灯火!就算被人泼隔夜的洗脚水也不要生气,你们是光荣的。”宇文枢给嗷嗷叫苦的人打气。

但是,这种虚无的鼓励作用不大。

段寒江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办公室啪的一声回响,“凶手很有可能再次作案!光不光荣都是废话!可要是又出现了受害者,你们都还能问心无愧的话,就等到天亮了再去!”

眨眼间,办公室里的人走空了,段寒江坐下来,看到桌上两份已经凉透的炒河粉,肚子不听话地咕咕叫了两声,他捞过来直接开始吃,味道没有他想的那么好,但经不住饿了半夜。

夜风会所那边的消息回来得很快,段寒江刚吃完不知该算什么的餐,就查到了空调维护公司的名称和电话,负责平阳宾馆那边的人捡了个懒,让杨怡君一起打听了,和夜风会所的果然是同一家空调维护公司。

但是派往两边的工作人员名单就没那么快了,段寒江放下手机,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次『性』筷子,突然地愣住。

凶手如果是空调公司的工作人员,钟可死亡的时间是8点17分左右之前,在尸体被发现之前的4小时里,宾馆仍然在进行空调维护工作,那么这段时间凶手很可能还在宾馆内。

他们之前的排查都集中在8点17分之前,凶手在杀人之前为了避免留下线索,可能会小心翼翼避开监控,但是杀人之后的4小时很可能就没那么小心了。

段寒江立即又回到电脑前,打开平阳宾馆的监控,着重看了早上8点半至下午1点这段时间的监控,注意力集中在穿着空调维护公司工作服的人身上。

宾馆的客房过道并没有监控,只有在电梯口和员工通道的转角有一个,他看到12点25分,在案发楼层有一个穿着空调公司工作服的人出现在员工通道的转角,往案发的房间方向望。

12点25分,那差不多就是聂毅他们发现尸体报案后的时间。

段寒江盯着监控上的人,画质并不是很清晰,他仍盯着屏幕喊了一声,“语文书!”

没有应他,他才抬起头,发现宇文枢也跟着出去‘讨骂’了,于是他自己带着监控去了技术科。

科室里只留了一个新人值班,段寒江把监控给新人让他提取图像。

花了十多分钟,结果虽然不太理想,但也比段寒江之前看的效果要好得多,他拿到处理过的人像,发现这人和他昨天晚上在车库里撞了他的,像同一个人。

段寒江合计了一下,立即抓起手机冲出门。

他刚下楼坐上车,手机蓦地响起来。他看也没看直接一手倒车,一手接电话,车还像离弦的箭一下弹出去。

“说。”段寒江一心二用地开口。

“段队,我刚问到,平阳宾馆八年前,差不多就是在张林军案案发的时间也维护过公司,也是请的同一家公司。”

杨怡君的话刚落下,段寒江一声怒吼:“把那家空调公司的负责人给我叫起来,就算正生孩子也给我把人弄出来!”

“段队,这不好吧!”杨怡君很为难地说,“生孩子这事也不能耽搁!”

段寒江猛踩了一脚油门,“我是打个比方!无论如何天亮之前要找到嫌疑人!”说完他气冲冲地挂了电话,越野车开得像跑车一样在公路上飘移。

安阳支队的同志赶到时,段寒江已经和陆诀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支队的同志先跟陆诀打了声招呼,又看向他亲切地喊了一声‘段队’。

“搞清楚状况,这里没有‘段队’!”陆诀立即出言纠正,语气义正言辞得让喊‘段队’的同志尴尬。

段寒江被撤职的事虽然没有全市通告,搞得人尽皆知,但系统内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尤其作为与他被撤职息息相关的安阳支队案件组成员。只是同在一个系统,客气地喊声‘段队’出于人情关系,上面退休的老领导见着还不照样还局长书记的叫,所以真没必要像陆诀这么上纲上线的。

不过好在安阳支队的同志都已经习惯陆诀的‘嘴欠’,尴尬了两秒就直接进门去了,留着他和段寒江继续瞪眼。

“陆队!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朋友吗?”段寒江眼睑下瞥,视线斜出了一层三姑六婆般地忧心,他是真心觉得陆诀的脾气越来越乖张了。

陆诀冷声一笑,“关你屁事!”然后转身走了。

段寒江确实不想管陆诀的‘屁事’,见陆诀过去跟技侦的同志说采集证据的范围,他继续伫在门口,视线盯着门锁蹙眉。

就算之前的推测都成立,但是张林军是怎么进门的?

他的视线不觉挪到鞋柜的钥匙上,仔细地回想当天的情形,再观察钥匙的位置,他出门时应该是忘了带钥匙,也不可能张林军从他身上偷走钥匙他完全没有发现,这是他以前被调去反了半年‘扒’练出来的自信。

可是如果张林军没有撬门,也没有动他的钥匙,那只剩一个可能。

就是张林军另有钥匙!

段寒江忘钥匙的次数还不算少,只是大多数时候是忘在常去的地方,都被人捡回来了,最近的一次他把钥匙忘在外面是在他常去的面馆,也是早上去吃面,所以他才习惯『性』地以为又把钥匙忘在面馆了。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蹙得更深,将鞋柜上的钥匙拎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盯着看。

陆诀那头,果然在洗脸台对出去的外墙门框上发现了三枚指纹,排成一排,正好是手握上去的位置。

解决了他最在意的疑『惑』,他拍了拍技侦同志的肩膀,说道:“回去和死者的指纹对比一下,还有楼梯隔间里的脚印,采集一下灰尘和门口的脚印对比,辛苦了!”

“陆队,我肩膀比较辛苦!”技侦同志的肩膀被陆诀得快要塌到地上,扭着头一脸苦笑地瞪着陆诀。

陆诀像是被他的苦笑鼓舞,接道:“叫你天天宅!”说完他还要再狠狠地再拍一巴掌,然后风轻云淡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喂!好狗不挡道!”陆诀看到段寒江伫在门口出神,开口一声吼,把段寒江吼得一恻,他满意地笑了。

段寒江的视线如刀地睨过陆诀,他本来没挡道,现在却故意挡上去,不让陆诀出门。

“陆队,你要去哪儿?”段寒江开口的态度十分妥帖,目『露』真诚地望着陆诀,完全看不出他刚用目光剐人的眼神。

陆诀不受他『迷』『惑』,冷声回答:“办案,让开!”

“陆队,带我一起去见识一下你们安阳支队的业务水平,怎么样?”段寒江的笑笑出了一股无赖。

陆诀直接用动作回答,抬手搭上段寒江的肩膀准备把人拉开,结果段寒江不动,却反擒住他的手,两人视线相撞,火花噼哩啪啦地闪过,互不相让地较起劲来,都想让对方先放手。

然而,两人你来我往半天,在门口转了好几圈,从门口到了厨房,还是谁也不肯先松手。

这时楼下采集脚印的技侦同志进门来,看到在厨房里拉扯的两人,问了句,“陆队,你们在干嘛?”

像小学生打架的两位‘队长’倏然松手,不过松手的时候段寒江趁机把陆诀一拽,陆诀撞在了水池台上。

“段寒江!”陆诀的声音能把隔壁睡觉的都吵醒了,段寒江却没理他,立即上去把他拽开,蹲下去。

“给我个物证袋和钳子。”段寒江盯着刚刚被陆诀一撞,从水池缝隙里掉下来的钥匙。

陆诀听出段寒江认真的语气,怒火一下灭成了烛光,对旁边地技侦同志招了招手,技侦同志立即上前,用钳子把钥匙夹进物证袋里,然后拈起来。

“你平时把钥匙藏这下面?”陆诀很确定钥匙不会是段寒江藏的,不过这不防碍他找理由膈应段寒江。

然后他把脑袋伸进到水池下面,脖子都扭僵硬了也没再发现别的,于是又把脑袋拔|出来,对技侦同志说:“看看里面能不能找到指纹。”

技侦同志过去,段寒江和陆诀都自觉让开,厨房狭窄,三个男人显得拥挤,陆诀先退出去,邵东那边的人还等他。

但他才走到门边,段寒江突然从后面上来一手拽住他,他下意识反手抓回去想将段寒江甩开,结果段寒江却趁机往他手腕铐上了手铐。

而手铐的另一头,段寒江铐在了自己手上。

“艹!段寒江,你脑子有病!”陆诀『摸』了一把他挂在腰后的手铐,果然不见了,接着他去『摸』口袋里的钥匙,却见他要找的钥匙扬在段寒江手里。

段寒江在陆诀反应过来前,把手铐的钥匙从厨房的窗户扔出去,再对陆诀说:“陆队,你要去哪儿?”

陆诀这会儿连脏话都骂不出来了,他愤愤地拽起段寒江出门,一脸来自十八层地狱底下的恶鬼表情,简直能把孤魂野鬼都吓哭。

段寒江他唯物主义,半点不怕陆诀这‘恶鬼’地说:“等等,我东西还没拿!”

陆诀横眼朝段寒江瞪过去,他接着说:“我车没油被拖走了,你帮我去取?”

“活该!”陆诀没让段寒江回去,直接把人拖走了。

邵东被发现的地方并不远,还在平阳区的界内,不过那是一片老旧的待拆区,原着民为了将来的拆迁能赔更多拆迁款,只要能搭屋子的地方都不放过,屋子搭了也不浪费,用来租给外来人员。

不过一般租住在这里的都来自社会的底层,要么收入只够温饱,要么有一大家子靠一个人养活,简而言之就是城市的贫民区。

陆诀的车一深一浅地从不平的路面开过去,段寒江为了配合陆诀开车,手举在方向盘边举了一路,终于等到车停下来他才把手放下来。

他蓦然地看了眼陆诀,立即开车门准备下车,然而陆诀和他想法一样,都不愿从座位中间爬过去,于是两人一左一右地扶着车门都想把对方拽过来。

“段寒江!”

“来,老办法!”

两人一人一句,达成了共识,同时都反身趴到座位上,伸出被靠在一起的手握在一起,搁在座位上——掰手腕。

几分钟后,段寒江输了,原因他归结于运气不好,但是愿赌服输,他从座位爬过去,从驾驶座下了车。

然后他们上到一栋四层楼的旧楼房顶上,顶上有后搭出来一间阁楼,冬冷夏热,内里狭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在角落里还架了个灶,边上搭了个台子,上面放着几副碗筷,就是邵东被发现的地方。

站在门外,段寒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栋楼和周围的房屋比起来算是高的,不过本身就是狭长一条,所以顶上的阁楼也就只搭了这一间,外面还剩半截平台。

四周比较嘈杂,顶层又只有这一间阁楼,地上的泥青都还很干净,平时应该很少有人上来,也就是说藏一个人在这里,并不容易被发现。

接着,他被陆诀拽进了屋里,一眼就邵东精神不振地坐在床头靠着墙不动,他猜大概是被饿的。

根据前面来的安阳支队的同志的记录,邵东是全身被绑的在床上,嘴里塞的一条湿『毛』巾。被发现是因为房东来收电费,敲门半天没人应,就听到里面咚咚的声音,于是就打电话报警。

“陆队,我们已经查过了,租这房子的人是张翔,也就是张林军,他只租了半年,现在已经住了快5个月了。”

段寒江和陆诀站在一起,看着向陆诀汇报的人,陆诀蹙着眉问:“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暂时没有,不过在邵东的身上找到了张林军留的东西。”

“什么?”陆诀发问的同时,对面的人已经把物证袋递过来。

物证袋一共有两个,一个袋子里是一张普通的白纸,上面写着‘我期待的不是迟到的正义,而是对于自己良心的交待。’落款是张林军。

另一个袋子里是一张储存卡。

陆诀问:“卡里是什么?查过吗?”

“查过了,是八年前平阳宾馆杀人案,张林军等人拍摄用来敲诈的视频和照片。”

段寒江这会儿因为陆诀开口弄丢的灵感正不爽,能怎么不客气就怎么不客气地回答:“我们队的事也不需要通知你!”

陆诀同样不爽段寒江的态度,他要是知道段寒江还在平阳支队,宁愿耽误半个晚上的时间,也不会打电话去平阳支队要人来了解情况,他愤愤地一脚踢在门框上。

段寒江不理陆诀,视线举过头顶地走进了宾馆大门,现在是陆诀找他们配合,他就用实际行动告诉陆诀,求人要用什么态度。

和段寒江一起来的只有杨怡君,杨怡君一向以段寒江马首是瞻,陆诀看到杨怡君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又踢了门框一脚,踢得门框咯吱一声,像是替他的脚哭了。

陆诀跛着脚跟进去,段寒江不只无视了他,把安阳支队的所有人都无视了,直接找到宾馆留守的负责人问话。

“这么晚还没走?”段寒江凑上去跟负责人废话。

负责人干笑了两声,“你们都没下班,我怎么走啊!”

“那真是辛苦你们了,刚才说的人是谁?”段寒江的视线已经把宾馆大堂里的人都扫了一遍。

“就是她,宾馆的楼层保洁。”负责人指向大堂一角沙发上的一位中年『妇』女。

段寒江转头看过去,负责人继续说:“警察同志,这个案子多久才能破啊?这宾馆一直停业,我实在是难以交待啊!”

“别急,要是没有抓到真凶,你们这生意也做得不安吧?”段寒江回了一句便朝负责人刚指的人走过去。

“阿姨,都这么晚了,真是对不住!”段寒江坐到了保洁阿姨的旁边,和蔼可亲的态度瞬间拉近了‘警民’之间的距离。

保洁阿姨立即一脸慈爱地看着这位年轻的警察,回道:“我本来就是上的晚班,不知道宾馆出了事,结果一来发现又——真是作孽啊!年纪轻轻地,跟罗钰一样,多可惜呀!”

“您在这宾馆上班有多久了?”段寒江问。

保洁阿姨想了想,“有十多年了吧!宾馆刚开没多久我就来了。”

“那您能再跟我讲一讲经过吗?”

“嗯,可以。”保洁阿姨点头,回忆地说:“那时候,我还在客房部,负责打扫客房,然后吧,有一个房间退房,我接到通知去清理房间,结果我一个眼花,走错了房间!我打开门发现里面还有个男人,吓我一跳!那人戴个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结果他看到我,很凶地过来问我想干什么,根本不听我解释,把我赶出了房间!还说我再敢进去就弄死我!对,就是这句,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说要弄死我!眼神特别可怕。”

段寒江等保洁阿姨说完冷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问:“您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郭栖梧的?”

“后来电视上不是报道了嘛!我在电视上看到新闻了,好像隔天宾馆就杀人了,我没上班,在家没事才看电视的!还是那天我休息?反正我看到电视的时候吓死了,所以才对这个人记得这么清楚。”

“您仔细想想,您看到郭栖梧是在杀人案发生前,还是发生后?”

“应该是之前,我记得之后好几天都没有上班,我女儿还问我是不是失业了。”

“当时郭栖梧是住在杀人案发生的楼层,同一层,楼上,还是楼下?”

“好像是,是同一层,就在隔壁!没错,当时我就是听到他隔壁房间有人吵架,声音挺大的!我想要不要跟领导说一声,然后就不小心走错了房间!对,就是。”

段寒江想了想八年前,张林军的案子肯定没有做到这位的笔录,郭栖梧当时在逃,但并没有查到郭栖梧在平阳宾馆住过,至少案卷上没有。

他又问:“那阿姨,您八年前有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吗?”

保洁阿姨点头,“我告诉我家里那位了,他让我别惹麻烦,不要跟别人说。”

“好的,我清楚了,麻烦您了,您住哪儿?我派人送您回家。”段寒江十分客气地说。

保洁阿姨不好意思,“不,不用了,我住得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没事。”段寒江笃定地回答,然后起身,对已经在边上立了许久的陆诀说:“陆队,您听到了吧?”

陆诀冷哼,“你答应的自己去送!我们队也轮不到你来安排!”

实际上他本来是打算等平阳支队的人过来核对情况,然后就送人回去的,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可这么说的人是段寒江,他下意识地就反驳。

“不,不,真不用了!我能走回去!”两人一吵,保洁阿姨坐不住了,自己起身往外走。

陆诀狠狠地瞪了段寒江一眼,回头大吼:“小李,开辆车过来,送人回家。”

段寒江懒得去管陆诀人际关系上的缺陷,陆诀对八年前的郭栖梧连环杀人案不清楚,但他才把案卷看了一遍,如果把张林军的案子和郭栖梧联系起来。

罗钰被杀的当天,郭栖梧住在平阳宾馆案发房间的隔壁,而张林军没有杀人的话,那么郭栖梧最有可能是凶手!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线索八年前他会没有查到?段寒江忍不住给了自己的头一下。

“呵,段队,要不要我借个锤子给你,你敲起来方便点?”陆诀戏谑地笑到了段寒江面前。

段寒江捋了下被敲『乱』的头发,不跟陆诀计较地回,“陆队,你还想不想要配合了?”

“我明天会去申请调八年前的郭栖梧案的案卷!”陆诀不屑。

段寒江立即站起来,“行,那我们先回了,小杨!”

杨怡君哆嗦着跑过来问:“这就走了?我们来干嘛的?”

段寒江看杨怡君刚从冰天雪地里回来似的,说道:“你有这么冷?”

“女人,畏寒!”杨怡君强调地回,然后转头对负责人说:“老板,你们是不是太抠门了,大半夜连个空调都不舍得开!”

负责人无奈地回答,“不好意思,本来今天早上空调出了点故障,就想干脆顺便清洗一下,结果刚弄一半就出事了,大堂的空调开不了。”

“哦!冷死我了!”杨怡君把头缩回来,准备冲回车里吹个暖气回魂,可她发现段寒江跟冰封了似的一动不动。

“段队?段队!”杨怡君叫了两声。

段寒江神游在外地随口回答,“空调,你再去打听一下罗钰,我先回去一趟。”

“谁是空调?”杨怡君耸着眉,她什么时候改名叫空调了?

可是段寒江没理她,转身就往外跑,她风一般地硬是追上去堵住了段寒江,问道:“我去打听什么?”

段寒江心不在焉地回:“为人,平时的作风,有没有『乱』搞男女关系什么的。”

“什么?”杨怡君不理解,为什么要她再去查八年前案子的受害人的为人作风?男女关系?

然而,段寒江没有回答,逃难似的冲出了宾馆,钻进车里,倒车,扬尘而去。

聂毅端正地坐着,像小学生上课一样,对面给他做笔录的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女警,问三句话,有两句盯着聂毅的脸在看。

段寒江心里莫名地冒了一句‘红颜祸水’,然后走过去拍了拍女警的手臂,对方被他惊得笔没握住,抬头诧异地望着他说:“段队,你怎么在这儿?”

“走开,我来。”段寒江没给人一个正眼,目光一直盯着聂毅。

女警犹豫了一下,但看周围没谁关注他们,在段寒江的压力之下,她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段寒江。

段寒江坐下去,根本没有拿笔,手抬敲着桌面,大爷一般地靠着椅背,死盯聂毅的视线,半晌没有一丁点的半点变化。

没有看把聂毅瞪出心虚来,段寒江最终还是选择开口:“聂毅,你又去宾馆干什么?”

“我也是为了工作!”聂毅回答,“警察是工作,收废品也是工作。”

“那怎么那么巧,偏偏就让你遇上了命案?”

“发现尸体时是12点半多,如果我不发现,等到1点没有人去退房也会被人发现。”

“你不觉得你出现得很巧吗?”

聂毅眨了下眼,微笑着对段寒江说:“我们不是很总是很巧吗?”

段寒江没了话说,如果聂毅没有故意跟踪他,那他们这几天是挺巧的,两个基本陌生的人一天能偶遇2次,这种机率只能说巧了。

“那你看到尸体的时候,有什么感想?”段寒江连寒『毛』都不过似的盯着聂毅。

然而聂毅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反倒十分认真地反问他,“我看到尸体应该有什么感想?”

段寒江回想了一下他到刑侦队时,见到尸体的反应说道:“比如说紧张,恶心,或者不敢看之类的。”

聂毅摇头,“那只是一具尸体,为什么要紧张害怕?又不会跳起来!”

“一般人见到横死的尸体,这都是正常反应,为什么你没有?”

“你是说被刀砍的浑身是血,很可怕吗?你不是警察吗?还害怕?”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你!”

“你可以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段寒江感觉踢到了一块硬石头,他刻意敛下了眼神中的『逼』问,聊天般地说:“我刚开始的时候,怕过!”

“我刚开始的时候也,也怕过。”

聂毅回答得很淡然,段寒江不禁地瞪大眼,仔细地观察起对面的人,可是他一点也没有看透。

他觉得聂毅这个人很矛盾,有时候他能在聂毅身上感受这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那一类人的危险,可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人很普通,普通得甚至有些无知。

聂毅考虑了片刻,主动地说:“其实死亡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死状有什么不同,在死亡的那一刻,他们就是死了,断了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段寒江蹙眉,觉得他的书白读了,完全搞不懂聂毅想说的是什么。

“真正让死人与这个世界联系起来的是活着的人,有人记得他,有人在意他,他才与这个世界有关系。如果没有那他就和路边的石头没有区别,比如街头无人知晓的乞丐,他死了,也就死了,若是死在某个无人的角落,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聂毅淡然地说完,望着段寒江像在等待他的评价。

段寒江不禁地倒抽了一口寒气,他干了十几年的警察,没人『性』的罪犯也见过不少,头一回觉得尸体和路边的石头没有区别这种话挺有道理。

不对!有屁道理!段寒江暗骂了自己一声,但是聂毅所说的情况却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世界总有光明无法照到的地方。

他消化了一下对聂毅的新认识,突然问道:“那你觉得凶手为什么会杀人?”

“今天的案子吗?”聂毅问道。

段寒江点了下头。

聂毅思忖着说:“凶手应该不是想杀人。”

段寒江立即眉头一跳,‘不是想杀人?’他不同意聂毅的说法,现场无论怎么看都是凶杀,这次决不存在任何像张林军的案子,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在里头,现场很明显被凶手清理过。

“我的意思是说凶手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杀人!”

段寒江瞪了下眼,聂毅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继续说:“凶手应该很讨厌女『性』,或者是讨厌某种类型的女『性』,尸体的刀伤集中在脸和胸部,尤其是胸,有很明显的『色』|情暗示,死者的胸,嗯——很大——”

说到这里,段寒江发现聂毅的耳朵红了一下,他惊奇地眼角都挑起来,心想这小子能说出尸体和石头一样的话,却还挺纯情的。

聂毅顿过了关于胸的形容,然后接着道:“死者脸上画着妆,涂着指甲,可是头发却凌『乱』地挽着,可能她死前在洗澡,凶手来时她没有穿好衣服,很大程度上刺激了凶手,所以凶手杀了她。她身上的刀伤是死后凶手弄上去的,而且是在他强|『奸』过死者之后弄上去的。”

段寒江的脸僵住了,聂毅只是在发现尸体的时候看了一眼,就能分析出这么多,而且还都没有错。

他不禁地问道:“你是说凶手在死者死后强|『奸』了死者,然后再在划花死者的脸部和胸部?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凶手强|『奸』了死者的尸体?划伤是在死后弄上去的?”

“因为凶手很明显喜欢死者,死者胸部脸上的刀伤都是有秩序的,不是出于冲动或者愤怒地『乱』砍,这说明凶手很享受这个过程,一刀一刀慢慢划上去的,而且刻意地避开了嘴唇和『乳』——头——的,的位置。如果凶手的目的是强|『奸』死者,肯定会在之后,因为他拥有过后,就不想再给别人。”聂毅十分严肃地回答。

段寒江却不觉地扶额,因为喜欢所以划花?妈的还享受这个过程,他脱口而出,“这是变态吧!”

聂毅点头,“嗯。”像个乖巧的小学生。

段寒江头疼,能把变态的心理都分析出来的聂毅应该离变态也没多远了,然后说:“你觉得凶手是即兴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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