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姜老太太被怼得哑口无言，又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不敢相信姜英秀能有这样的好心，她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姜英秀，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没出声、没表态的姜老爷子，却敲了敲烟袋锅子，说了自打姜英秀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四丫头说得有理。这红眼病的人，到处都有，不能不防。”
然后吧嗒吧嗒使劲儿抽了两口烟，颇有几分个感慨地看了一眼姜英秀，说道：
“四丫头这趟出门，长进了。行事虽然还是有些胡闹，但是见识却有大人样儿了。”说完又看了姜老太太一眼：
“老三的事儿，是三儿媳妇儿撺掇的吧？当初看着她倒像是个懂事儿的，其实这女人啊，还是见识浅……”
姜老爷子摇了摇头，悠悠地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姜英秀觉得自己心里的恶毒的小火苗儿又隐隐约约地烧起来了。
看样子，这老爷子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啊。
但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沈春柳吃他三儿子的亏？
眼看着他三儿子的谋划怕是成不了了，这会儿又出来装好人了？
姜英秀虽然事先已经考虑到了，姜老爷子不可能不知情，不过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利益，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但是，她心里想到这个可能性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姜老太太恰好看到了，又忍不住觉得一阵瑟缩。
她狐疑地看了看周围的窗户，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为什么天气明明挺热的，自己竟突然觉得冷？
这丫头真的这么邪性？
姜英秀注意到了姜老太太的反应，但是却并没有心情去开解她。
她怕了更好，省得天天算计沈春柳。
毕竟人家沈春柳以前再怎么老实厚道，任你揉捏，那时候人家是你儿媳妇儿。
现在呢，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儿子抛弃妻子了，你还要继续剥削自己一贯看不上眼的前任儿媳妇儿？
这事儿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姜老太太敢这么有恃无恐，也少不了姜老爷子助纣为虐，姜家这一大家子人，怕是没有哪个，在这里扮演过正面角色吧。
姜英秀想想越发觉得心寒。
她跟二老客套了两句便告辞了，出了房门，进了院子，然后一闪身，人就已经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这一幕恰好被这几天听说了姜英秀的报复举动而心神不宁，借口吃坏了肚子，躲在家里没去上工的许玉莲看到了。
许玉莲的心跳砰砰砰的加快，面色苍白如纸。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大白天的竟然看到了这样一个大秘密！
沈春柳的大女儿，那个传说是天煞孤星的歹命女，竟然是个会突然消失的鬼魂或者妖怪！
能生出这种女儿，那沈春柳能是什么善茬？
自己竟然还当她是个好欺负的！
许玉莲越想越是害怕，摇摇晃晃地，觉得站都站不住了，竟然真的头晕、恶心起来。她扶着墙，慢慢地退着走回到自己的卧室，摸索着挨到炕沿边坐下，只觉得双腿都软绵绵的跟面条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
姜英秀当然并不是真的“消失”了。她也没有进空间。而只是瞬移进了自己待过的小仓房。
小仓房外头上着锁呢，一般人谁也想不到她能进得来。
小仓房里收拾过了，外面摆着很多高低参差、长短不齐、破破烂烂的杂物。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这个时代家家户户都有很多舍不得丢的破烂儿，这样看来，这个仓房简直再正常也没有了。
不过，穿过这些杂物到里面，还是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供桌。
供桌上依然摆放着大仙牌位和祖宗牌位。
这个举动，在这个时代，可真是有够大胆。
不过姜家人也不傻，还知道在外头摆上很多杂物来掩人耳目。
不是姜家自家人，怕是也不会好意思穿过这么多层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到后边来。
姜英秀暗暗觉得有几分好笑。
姜老太太大概真觉得她自己受到了大仙儿的眷顾吧。做事咋就这么有恃无恐呢？欺负起来已经被欺负到这种程度的沈春柳，竟然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难道说，他们其实早都认定，自己这趟去了帝京，就回不来了？
是觉得自己会被帝京的繁华绊住了脚，还是觉得自己会在外面遇到什么厉害的敌人，把一条小命丢在外头？
或者干脆就是觉得，趁着自己不在家，把生米煮成熟饭，造成既定事实，等到自己回来了，沈春柳和几个小的也已经被赶出去了，即使自己回来了，也拿他们一家人没办法？
姜英秀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地冷笑了两声，又轻轻一挥手，把供桌上的牌位都收走了，然后直接瞬移到了姜家大院之外。
姜家对门的邻居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喂鸡，一错眼珠突然觉得好像眼前多了个人影，再抬眼一看，哦，好像是姜家的四丫头啊。
这丫头走路越来越没声儿了，而且还贼拉快。不光走路没声儿，这开门关门，咋也这么轻手轻脚的呢，自己都没听见老姜家院门响。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一抬眼，四丫头就出了大门了。
邻居老太太之所以觉得姜英秀是出了大门，而不是刚刚抵达，是因为姜英秀虽然站的位置离大门很近，但是脸却不是冲着大门的方向，而且她四处望了望，很快就选了个方向走远了。
邻居老太太虽然觉得有点奇怪，自己倒是能给自己自圆其说，也很快就把注意力给收回了。
继续一门心思认真关怀自己那几只“咕咕咕”专注求食的鸡，而不是邻居家奇奇怪怪的小丫头了。
姜英秀暗戳戳地“偷走”了大仙牌位和祖宗牌位，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姜老太太收敛点儿。
不过这一手不一定管用。
姜老太太活到这么大岁数，即使自己不懂事，经过见过的事儿也不少了。
很多道理她恐怕真的不是不懂，而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牌位的事情，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吧。
嗯，今儿个这次来老宅，也算是提前打个招呼，回头如果姜大地还不收敛，自己出手，也不算不宣而战了。
这一层含义，即使姜老太太看不出来，姜老爷子心里头应该也有数。姜英秀一边想着，一边走向了村东头那间荒废的破房子，随便找了个路边玩泥巴的孩子，许了三块糖的好处，让他跑去给自己的小伙伴儿们传话。
……
姜老爷子这会儿果然在跟姜老太太交代：
“芳泠啊，你平时管着点儿老三，让他别再去惦记那套房子了。
咱们这大院儿里这么多套房子，哪里还放不下老三一家子？
你看现在，大宝儿他们小两口儿都搬出去了，大院儿里就剩下咱们老两口加上小秋丫头一个，你不觉得冷清？
让老三他们一家子住在这儿，咱们也能热闹热闹，你说是不是？
既然咱们这儿也不缺老三住的地方，你差啥跟老三家的一起撺掇老三去算计沈春柳那套房子？你就那么恨沈春柳，非得撵得人家娘几个无家可归，睡生产队去？
那沈春柳再怎么招人恨，她生的那几个孩子也都姓姜，是咱们老姜家人啊！
真把那娘几个撵出去了，到时候咱们老姜家，能落下个啥好名声？
以后咱们这几个孙子，还娶不娶媳妇儿了？”
姜老爷子一句一句掰开了揉碎了，劝姜老太太改主意。
姜老太太只觉得心神不宁。
她被姜英秀吓到了，总觉得姜英秀身上那种狠厉和杀意，并不是随随便便吓唬人的。也许有那么个瞬间，她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姜老太太喃喃地说：
“福生，福生，四丫头她要杀我……”
姜老爷子狠狠地“吧嗒”一口烟袋锅，吐出来一口大大的蓝色烟圈：
“芳泠啊，四丫头这孩子，其实还算是仁义的。不过，她要是狠起来，也确实有那个六亲不认的狠劲儿。你要是怕她把这狠劲儿用在你身上，就不要得罪她嘛。你再怎么看那沈春柳不顺眼，一想到她是咱们家好几个孩子的娘，也就不要跟她计较了。你说是不是？”
姜老太太依然有些茫然、有些无措，还有些害怕：
“那个……我已经得罪她了啊……她要害死我……”
姜老爷子把旱烟袋放下，把姜老太太搂进怀里，一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着她说：
“没事，放心，放心，有我呢。你别怕，别怕啊。
四丫头嘴上得理不饶人，其实心软着呢。
你看她对那几个小的不就知道了？
还有五房的六宝，以前跑到四丫头那蹭了多少吃的？
那时候四丫头天天吃的啥？六宝天天吃的啥？
四丫头自己还面黄肌瘦的呢，你看她啥时候对六宝不耐烦过？”
“福生啊，四丫头越是重情，我就越是害怕，我把沈春柳得罪狠了，四丫头，心里头本来就怨着她爹呢，怕是不会放过我啊……”
“没事，我看四丫头不是那样的人。”
“福生，你是没看见，四丫头刚才看我那眼神，跟刀子一样，差点把我给扎个透心凉！那眼神，跟淬了毒一样！真是太吓人了……”
姜老爷子一下一下安抚地顺着姜老太太的背，对她说：
“不怕、不怕，芳泠，咱不怕啊。有我呢。你放心，有我呢。
我看四丫头这趟来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咱们给老三递个话，以后别去招惹她娘，让沈春柳过上消消停停的日子。
只要咱们不去招惹沈春柳，四丫头就不至于主动来祸害咱们。
四丫头那个表情啊，我看见了，其实她就是故意吓唬你的。
你放心。她不能干出来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儿。
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
不说别的，就说看人，这一辈子，我可有看走眼的时候？”
姜老太太的缺点很多很多，然而她有个优点却很值得一提，就是她对姜老爷子是十分信服的。姜老爷子既然这样打了保票，姜老太太也就放下了几分心，犹犹豫豫地说道：
“那我以前把沈春柳得罪得那么狠……”
“没事，芳泠，你放心。四丫头对外人都没下那么狠的手，对咱们自家人，更不会怎么样。顶多让咱们多点堵心的事儿，让咱们郁闷几天，不会有啥伤筋动骨的损失。更不会随随便便就害了你的性命。
但是咱们也得给人家留点活路啊。
这多亏是四丫头回来的早。
四丫头要是搁外头耽搁上个一年半载的，沈春柳怕是早就让老三给撵出去了吧。
那样的话，四丫头一回来，你我也许没啥，但是我真是怕老三出事儿啊。”
“福生，老三是四丫头的亲爹啊！四丫头能下得去那么狠的手？”
“四丫头那个眼神你不是看见了？能有那么狠的眼神，对谁能下不去手？
再说了，那沈春柳不是四丫头亲娘？
她向着亲娘，把她亲爹收拾了，就算有人觉得她不孝顺，谁敢到她面前说三道四？
连自己亲爹都能下狠手狠狠收拾的狠人，谁敢惹？
你当咱们村那帮社员为啥敢挤兑沈春柳？
真是沈春柳那么不招人待见？
还不是因为老三把她休了，没了咱们老姜家做靠山，她又性子软，那几个孩子还太小，这帮子欺软怕硬的，吃柿子专门捡软的捏？”
“福生，你一说我更害怕了……”
“没事，不怕啊，不怕。这是把沈春柳欺负狠了，四丫头报复起来当然也得够狠。
咱们以后也不用帮着沈春柳啥的，反正你只要别主动去欺负沈春柳，也别撺掇老三去干欺负沈春柳的事儿，四丫头就不至于来跟你为难。
那孩子是个心软的，也不是不重情的人。
这样的人呢，你别专门去挑衅，她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你鱼死网破的。”
若是姜英秀听到这段话，大概会觉得姜老爷子看人还挺准。
虽然她并不把姜家人当亲人，但是，在外人看来，姜家却是她的父族。
如果她真的表现得非常冷漠无情，对于几个妹妹来说，心理上也会很难过的。
所以，纵使她再怎么冷漠，至少不会轻易做出一些太过极端的事情来。
其实对姜老太太这种胆子小的人，警告一次，应该就够她消停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