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惜春回到京城的第二天，便特意让人递了帖子去问候贾敏，并将这一路来为贾敏和林阙买的土仪送过去。
至于给黛玉的那份，直接让人送到了宫里。
惜春有孝在身，本不适合再过林府做客去。再加上对于黛玉进宫这件事情，她...也害怕一直视她如女的贾敏会怪她。
惜春也不知道贾敏会怪她什么，可是她自己就是这样觉得的。
虽然皇宫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可是她就是有一种眼睁睁地看着黛玉跳进火坑的感觉。
而贾敏会怪她吗？
最开始的时候也许会。
但是后来，黛玉的解释，以及枫儿的到来，都让贾敏清醒了过来。
那还只是个孩子。
那也只是个仰人鼻息，无依无靠，无父无母的孩子。
几个月以来，贾敏已经渐渐地对黛玉进宫这件事情，看开了。
谁家姑娘出嫁，娘家母亲可以最多一个月里见六次面的？
她家姑娘就可以。
而且她也不用担心女婿外放，妯娌攀比，婆婆偏心......
只要经营的好，她外孙子的前程都不用愁了。...至少也是个亲王。
贾敏毕竟也是这个时代的人，传统思想里，做人妾室不光彩，没身份。妾的娘家也不算是什么正经亲戚，可是这皇家就不一样了。
规矩礼法，那也要看是给谁做妾不是？
在这皇家，自古成王败寇，她闺女的未来可不会止步于此。
自从黛玉进宫便得宠后，贾敏的心情也就变了。
反正宫都进了，自然是要往高处想，往远处看，现在她的心神就只剩下黛玉可以一直得宠下去，然后肚子争气，将来能够有个依靠。
贾敏自幼读书，嫁给林如海后，书读得就更多了。那记载上下几千年的史书上，可没有写过几例皇后嫡子成功的案例。
她闺女不是没有机会的。
当然她闺女也有可能成为后来者的踏脚石。
但是既然已经进宫了，若是不博一回，岂不是对不起那被禁锢的人生。
皇帝虽然年轻，但是自古长寿的皇帝就没有几个。所以贾敏每次进宫都会告诉黛玉切不可偏听偏信胡乱吃什么补药，好好的将养身子，比什么都强。
当年她就是因为药吃多了，身体里留了药性，这才身体越来越差。好不容易生下了黛玉，当时坐月子好一顿补，再加上以为自己也就这一个的时候，便停了一阵子的药，却没有想到停药不多时，却成功怀上了阙哥儿，可见那些个助孕的药，不吃也罢。
不过闺女转年才十五的年纪，到也不急着要孩子。若是能够更进一步，那时再要孩子也不迟。
然后贾敏转念又一想，要了孩子岂不是就能更快的更进一步了？
于是贾敏又从姑娘进宫纠结到了闺女什么时候生产了。
......
儿活一百岁，母忧九十九。贾敏就算是再心宽，不到闭眼的时候，也不可能真的放心下黛玉和林阙这两块她的骨肉。不过这是一个长期的课题，倒也不急于一时。此时听说惜春回了京城，倒还真的沟起了几分想念。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在没有亲姑娘在身边的情况下，贾敏也特别地想念起了活泼好动的惜春。
“贾家那边正守着孝，咱们倒是不忌讳什么，只是四丫头刚刚从外面回来，定是累得很。你去通知大爷，让他替我走一趟，看看四丫头这大半年过得好不好？若是四丫头那边缓过乏，过几天我再派人去接她。”
自从四丫头出京，闺女进宫，儿子就较以前越发的沉默了，贾敏总是担心林阙将自己绷得太紧，再伤着身子骨。现在正好惜春回来，让两个孩子见一见，也许儿子就能放松下来，恢复到闺女进宫前的样子。
这么一说，贾敏就更觉得惜春回来的太及时了。那孩子活泼好动，一天天古灵精怪的，别说儿子对她总是会表情软化，偶尔还会有个笑模样。就是这个家，也会热闹起来，再不像之前这几个月死气沉沉的。
......
贾敏想到惜春回来了，秦可卿也就回来了。秦可卿回来了，必然是要进宫去的。孝期三年，只要过了头一年，后面那两年的规矩就松了很多。过了年，相信以太后对秦可卿的宠爱，说不准就会叫秦可卿进宫去。
贾敏对后面这一点还着实有些个不确定。就算是当亲闺女看待，毕竟人家还有个九五至尊的亲生儿子呢。
皇家要避讳的东西比民间还要多，不过就算是太后不召见秦可卿，只要秦可卿一家子在京城，黛玉在宫里，贾敏也能放下一半的心。两家的香火情在那里，秦可卿回来了，对黛玉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所以说不管怎么样，贾敏都不会跟着贾家走的太远的。
...可惜她是个长辈，不太好直接过去。
林阙听到惜春回来的消息早就坐不住了，听到母亲让人传出来的话，那是一刻钟都等不得了。
让人备了马，换了身衣服，便出门去了。
京城人多，林阙一路小心地骑着马，就怕碰着了人。
不过这一来一去之间，林阙到达东贾府的时候，也已经接近午时了。
贾蓉和贾蔷接待的林阙，午膳也是在前院用的。
因着贾家服孝，吃得都挺素。林阙到没什么，只是心里暗暗心疼惜春。
那是个无肉不欢的丫头，活到这么大，一半的生命都在守孝了，也怪不得她总是想吃肉。
男人不喝酒，不能高谈阔论的时候，吃饭的速度都是相当快的。一时饭毕，林阙以贾敏的话为由，要求与惜春见上一面。
贾蓉和贾蔷互相看了一眼，虽然觉得这个要求有些个无理，但是想到两人那已经快摆到明面上的婚事，以及两人从小见到大的习惯，倒也愿意通融一番。
...而且那位敏姑奶奶不但有个当宠妃的闺女，她还是他们小姑姑未来的婆婆。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个面子的。
让人通知了内院后，便让下人带着十二岁的林阙一路去了惜春的院子。
本来惜春的两位大侄子也想要跟着去的，不过想到这对小儿女总要说上两话体己话，所以便无视了那些规矩。
哼，在他们家，谁敢说小姑姑的闲话是非，直接乱棒打死，丢出去喂狗。
林阙一路低头走来，目不斜视。
到了惜春的院子，惜春一身素缟，抱着手炉站在门边看着他。
一身素衣显得惜春越发的瘦小单薄了，林阙一下子就心疼了。
林阙暗暗握了下拳头，他发现他的四姑娘瘦了。
姐姐进宫的这些日子，他心里是自责的。若他可以早点长大，早日撑起一个家，是不是姐姐就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进宫去了。
一直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他从来没有想过姐姐有一天，会去那个他再也见不到人的地方。
他是成年男子，又是外臣，如何进得了后宫。
他曾经想着将来姐姐嫁了人，若是受了丁点的委屈，一定会给姐夫好看。可现在这个男人，高高在上，又岂是他能施为的人物。
除了乱臣贼子，谁敢给皇帝脸色看呢？
...而且那也不是他能叫姐夫的人。
当初每每听到姐姐说教，说那些大道理，说什么光耀门楣的话，他都觉得烦。现在就是想要再听一听，也没有机会了。
如果没有意外，他这辈子能见到姐姐的机会就只能帝崩，有子太妃出宫这一条出路了。
虽然这么想非常的大逆不道，可是这却是他对姐姐最大的期盼了。
其实林阙心里是矛盾的，太妃和太后也只是差一步。一个也许他还能见到，另一个却仍是见不着。
可是这地位却是天差地别的存在，他...总是希望姐姐好的。
而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便是努力读书，保养自己和母亲的身体。
因为他知道，只有他和母亲都好好的，姐姐在宫里才会有个娘家，有个盼头。
“大半年不见，阙哥儿这是不认识我了吗？”一进她院子就看着她发呆，这习惯可不好。
惜春对于守孝这种事情，只能说驾轻就熟。所以孝期需要避讳的事情，并不敢去做。
一来，死者为二。
二来，她还没有那么混帐。
不过大半年未见林阙，她还真的有些想他。
林阙一直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个人总是管着她，怪烦的。不过离开京城没两天，她就开始想念林阙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同样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可那个时候，她却是一点都没有那种非常想念他的感觉。
可是这一回，她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想他。
想他在干什么？想他在吃什么，用什么，想他...有没有想自己。
当很多的事情，成为一种习惯，之后再想要戒掉，就跟那蜀道上青天一般。
难，难，难。
“认识，”面前的姑娘，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之一，如何能不认识，只是，看着面前的姑娘，林阙心疼了。
他心疼了，他应该早一点将她娶进门的。
这样他就会牢牢地将她看在身边，再不让他的四姑娘吃一点苦。
看到林阙的样子，惜春好像又找到了以前的熟惗，笑着请他进屋去。
刘嬷嬷在正房的东暖阁里坐着，透过窗子，看到了林阙，摇了摇头，按下了要起身出去的张嬷嬷，“他们未婚小夫妻，让他们自在说说话吧。”
“可是...”这样总是于理不合呀。
张嬷嬷看看刘嬷嬷，又看看站在院子里说话的小儿女，不禁皱起了眉。
就算是她是太后那里出来的人，可在这个院子里，刘嬷嬷十几年仍是如震山太岁一般的存在，她的话，她便是再不赞同，也不好反驳。
因为她们帮亲不帮理的姑娘，从来都会站在刘嬷嬷这一边。
不过这些年，刘嬷嬷也没有辜负姑娘的信任，这一点，就算是同为教养嬷嬷的张嬷嬷也感到敬佩。
数年不改初衷，也不是谁都能坚持得了的。
刘嬷嬷按住了张嬷嬷，两人继续在东暖阁里...猫冬。不过惜春还算是有分寸，将林阙让进西暖阁后，并没有将下人都打发出去。
而是留了未来的嬷嬷，现在仍是大丫头的柳儿。
林阙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惜春的屋子了，这间窗下有着大火炕的屋子，除了颜色素淡了些，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想到那年将兔子弄成那样放在炕上的事情，林阙还特意看了一眼火炕。
“尝尝这茶，是五台山下买的。是当地的土茶，冬天喝着比红茶暖身，却又不会精神的让人睡不着觉。我之前让人给你稍了些，可看见了？”
待林阙在炕沿坐下，惜春特意让人上了一些消食茶。
林阙抿唇想让自己露出个微笑，可惜却并不成功。只得先将茶喝了，然后再做打算。
“味道轻而不寡淡，回味甘而不涩，确实不错。”
惜春还想要说几句俏皮话，但是转念想到她还有着孝，林家那边还进宫了一个人，也就没了说笑的心情。“姑妈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林阙点头，双眼一直不曾离开惜春的脸，“都好。”
“姐姐进宫，我也没还得及送她一送。不过蓉哥儿媳妇已经答应我，待我这边出了孝，便带我进宫去见姐姐。到时候你有什么想要对姐姐说的话，我帮你转达。”
“嗯，姐姐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不少东西和书籍，还有...一些功课。”林阙想到以前每每姐姐给四姑娘留下功课，他都是要帮着完成的，然后姐姐就连着他一起说教......
那样的日子也只剩下回忆了。
林阙看着面前一听到功课就炸毛的四姑娘，心下微暖，还好，她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惜春：“咳咳，咳咳，你说啥？还有功课？怎么还会有功课？”
大姐，不是吧。那种时候了，你不跟着家里人依依惜别，你竟然还有闲心给她出功课？你是应该满脑子备战后宫的吗？
林黛玉，果然是林黛玉。
真是服了她了。
......
算了，不想了。
今天晚上让柳儿带着她进宫去来个一夜游吧。
反正刚刚在她已经悄悄地问过枫儿了，今天皇帝点了史贵人伴驾。黛玉正好一个人，去找她说说话。
转头看到林阙，又想着还是别让柳儿送她去了。毕竟她院子里这么多人，让人发现她半夜不在屋里就不好了。以前半夜出去玩的时候，至少还有杨嬷嬷在帮着打掩护。现在可没有。
惜春想了想，便在心里通知了阿木，反正阿木晚上也没有什么事，让他带着自己去更方便一些。
“在想什么？”他不喜欢她在他的面前却不看着他。
“...在想功课的事情。”惜春抬起头，可怜惜惜地看着林阙。
双手合十，眼巴巴地在林阙眼前摇晃，
求功课小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