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大哥莫要信口雌黄，毁我屋中女眷清誉。”贾政对自己还是相当自信的，他不相信大哥说的这些胡话。
贾赦一听这话，可不干了，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兄弟的份上，他能好心好意提醒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说老二呀，不是大哥瞧不起你。可你瞧瞧你自己，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远的不说，只说你这复职的事儿。当初珠儿活着的时候，读书也是相当不错的，虽然最后累死了，但是若是他活着，一定不会几十年如一日不升一级半职。就凭这一点，他就不像是你亲生的。
当年咱老爹还在的时候，总说你样样比我强，懂事会读书。唯一我比你强的就是会选投胎的时机。可现在看着，别的不说，你大哥是非常肯定贾琏是老子的亲生儿子，那不会读书的劲，就随的我......
唉，说过了说过了，还是说说你吧。大丫头和三丫头的那个机灵样，可一点都不像你和你媳妇，你媳妇一脸的木衲，还有你这不知变通的样子，俩丫头都机灵，真跟捡来的似的。嗯，性子不像，长的也不像。不随爹娘也有，可总要随个谁吧。既不像咱敏妹，也不跟凤哥儿王家类同，看来看去，还真的看不出来像谁了。
闺女这样也就算了，可是儿子事就大了。血统的事情，万不能混了。咱贾家可不能给别人养孩子。环儿让你两个铜子打发了，身边就只剩下宝玉，这宝玉吧，那败家的劲，是随你了。没事花大把的钱养一批没啥用，只会动嘴皮子的穷酸书生。嗯，剩下的就跟你没有一样的地方了。”
贾赦不帮着分析还没觉得啥，可是这一分析，好嘛，他是越想越像那么回事，看向贾政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怜悯。
贾政：“......”大丫头，珠儿和宝玉这三兄妹长得如出一辙，一看就是一个娘生的，这个一定不假，可是摸摸自己的长相，贾政觉得好像真的没有一点像自己的地方。
贾政虽然从来都瞧不上自己不学无术的亲大哥，可是这会贾赦那一脸的同情和略为犀利的言词还是让他听了进去。
仔细想想，他一生五个子女，好像只有环儿在长相上，肖似于他......
幸好贾政天生不知变通，为人又执拗极了。此时虽然听进去了贾赦的胡言乱语，倒也没真的去做什么。
这一回合的名额战，贾政不但受了一肚子的闲气还是个无功而返。
贾政嘴笨，又好脸面。贾赦就是个胡闹赖皮不要脸面的，这一点上，其实惜春很像是他的闺女。
也许贾赦真的应该看看惜春有没有像他的地方。长得是贾史两家的优点长的，性子又极似贾赦，除了...不好色这一点外。那不学无术的劲头，一模一样。
饭可以多吃，话却是不能多说的，抛开一切不谈，人家贾赦合得出来让贾政一家住到年底，就是不给名额。
可是贾政这一回是真的想走了，只要把名额给他，他立马就走，都不带在这里过夜的。
贾政双手空空地回来了，不说他自己有多失望，只说王夫人和探春这对伪母女就伤心得让人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大老爷也太狠心了，这是想要让他们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不行，不能这样就算了。三丫头，你去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我们去见凤丫头。”
“琏二嫂子？”见她做什么？难道她有什么办法？大老爷再不管事，那也是一家之主，他都不同意的事情，琏二嫂子给顶风上？
“嗯。”都是王家女，谁不知道谁呀。
若是她的元春还在宫里，若是老太太还在，冲着宝玉，老太太也不会让他们二房如此的，而她哪还用看大房一家的脸色。
因为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对凤姐赔笑的样子，所以王夫人将探春留在家里，带着让她心疼的礼物在下人们的一层层通报下，去了荣禧堂。
这是王熙凤给她的下马威，也是对王夫人多年把她当枪使当棒槌的反击。
都是王家女，王夫人又比她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如何不知道。
这份难堪，王夫人只能生生咽下。
...有朝一日，加倍奉回。
当然，这么想的王夫人，其实已经有些个没底气了。
她一直以为出身不凡，必有大造化的儿子，现在看来，能考中个举人，都是用尽了大造化了。
她现在唯一的指望便是庶女了。
只要让庶女进宫，相信以庶女那份向上爬，好钻研的心性和本事，一定会很快在宫中立足的。
只要探春在宫里立足，他们二房至少不会再继续没落下去。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她相信她一定会好好教养宝玉的孩子......
嗯，也许探春在宫里得宠，宝玉的婚事也不会再将就了。
王夫人一路走来，看着自己曾经住了几十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正院，心中复杂难述。
她以为...她会住一辈子，然后和历代荣国府的女主人一样，迁到西边的荣庆堂。
......
“二婶子来了，真是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这些下人们也太没眼色了，二婶子又不是那些小门小户上门打秋风的，怎么二婶子来了，也没个人来告诉我一声呢。真是罪过，罪过，二婶子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王夫人都进了院子，凤姐才带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威风八面的出来。一出来，就是笑容满面的来了这么一段。
王夫人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也是一派和气。
“我们姑侄也有日子没见了，想是琏二奶奶忙，不大有时间，所以我就亲自上门来了。”
王熙凤听了，笑着回道，“谁说不是呢，婶子也管过家，咱们家呀，虽然大不如从前了，但是家大业大，哪一天没个七八百件事呢。说来，我是真的羡慕二婶子好福气，有三妹妹帮着管家。哪像我呀，想要这份福气，还要再等个十年八年的。快请，快请，二婶子快进屋坐，自老太太去后，您还没来过呢吧。”
王熙凤是个记仇的，自打知道自家姑姑的‘好心意’，她就没有再叫过她姑姑。以前叫她二太太，现在却只叫她二婶子。
头一见面，就是一个回合过去了。
王熙凤没过瘾，但是王夫人也不可能再往下接着刺下去，毕竟她今天是来求人办事的。
两人屋中落坐，王夫人木然地打量这个她曾经住过的屋子，家俱摆设极尽奢华张扬，华丽富贵，完全是按王熙凤的喜好来的。
端茶轻轻抿了一口，王夫人便将来意说了。
王熙凤放下手中刚刚拿起了一粒瓜子，想了想，然后笑了，“婶子既然这么，再难办的事情，我也去试着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婶子真的要将三丫头抬起来？就不怕，不怕...”王熙凤意味深长的看着王夫人，一副‘你也不傻呀，怎么还抬个姨娘的姑娘，就怕人家姑娘上位了，让你这正妻退位让贤？’
“她现在是记在我名下的嫡女。”
真当她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吗？
“可...毕竟不是您生的呀？”
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真的不怕鸡飞蛋打？您将人家的亲娘和亲兄弟赶出去，还真的不怕人家记在心里？
“旺儿跟我说，他之前在城门处见到了环儿，说是环儿正要回南边参加科考。婶子你说说，这环儿也真是的，就算是分了家，这出远门也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既然他回南边赶考，也应该问问宝玉和兰哥不是。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子侄，一起出去，也有个照应。”
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环儿也是个有孝心的，如果真让那小子侥幸得了功名，赵姨娘也就算是熬出头了。唉，谁能想到一个家生子出身的姨娘，也能有那一天呢。婶子，您说是不是？将来三姑娘在宫里若是得了宠，再给赵姨娘求个恩典......”
王夫人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王熙凤要说什么。难道她就不害怕探春反咬她一口？
以前还不至于，至少自己这个王家出身的太太，给她带了一个好舅舅。但现在看来，若贾环真的考中了功名，然后进入朝堂，这很有可能会使她的优势被减弱。
...还有那环小子真的回南赶考去了？为什么不到府里吱一声呢？难道是怕人有拦着他不成？还有...三丫头知不知道这件事？
嫡母的兄弟，哪有自己的兄弟靠谱呢。再加上有亲娘惦记，很大程度上，贾环都不会不顾探春的。
...若是之前姐弟娘俩不和，都是那娘仨做的套呢？
这么一想，自己的宝玉确实容易被这对姐弟忽略不提，更别提将来帮衬宝玉了。
一个嫡亲的，有出息的弟弟，和嫡母所出的，没有什么未来的嫡兄，三丫头如此会取舍，如何取舍不是显而易见吗？
可是这个时候若不送三丫头进宫，那他们二房也许就真的会因为宗族规矩远离京城了。
王夫人脸色转来转去，变化莫测，王熙凤看了心中得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到时辰差不多了，王熙凤又关切地问王夫人，“宝兄弟的伤怎么样了？二叔也实在是太严厉了些。怎么说打就来一顿呢。难道他除了宝玉还能指望别人？”
贾政在贾赦那里吃了个钉子，回去气不顺就又给宝玉来了顿竹板炒后秋。
当然能，还有贾兰呢，以及贾环。
且不说贾环，王夫人对于贾兰是又怨又气。若没有他，自己的宝玉也不会有了对比，经常挨打。可是若没有他，她的珠儿岂不是连个祭拜的香火都没有。
......
王夫人带着贵重的物品来看王熙凤，没多大一会儿就阖府皆知了，迎春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打棋谱，听说了，只是摇头对着跟自己说八卦的司棋一笑，“二太太这主意是注定没下文了。”
司棋有些不解，看着自家姑娘，“姑娘，何出此言？您是说二.奶奶会听老爷的话，不将那名额送给三姑娘？”
“嗯。”
二嫂子是有闺女的人，若是弄不好将来大姐儿也会进宫去。这个时候让三丫头进去，让她站稳了脚跟，在她闺女面前耀武扬威吗？就算是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也不会有人做的。更何况，进宫的贾家姑娘，一定会占用贾家的资源，一个姑娘用多少，两个姑娘又会各自分多少。
再一个，大房所有人就没有谁希望看到二房再爬起来的，当家做主的滋味，以前没有时，到也不会感受到那份美妙。可是现在谁还愿意继续忍耐。
没有出手打压二房已经是大房的仁慈了，帮着他们重新站起来，那才是笑话呢。
迎春不知外面的事情，她是真的以为贾政丁忧后一直没有补上的缺是他个人的问题。但其实不然。
这里面虽然也有他多年没有修下好人缘的缘故，自然也会有大房贾赦的手脚在里面。
贾赦怎么会让他在站起来呢。从中在吏部进行一下阻挠，相信没个十年八年的，吏部的官员是注意不到还有一位丁忧待复职的贾大人的。
邢氏这些年的注意力都在两个孩子身上，对于王夫人来求的事情，虽然听说了，但也没有放在心上。贾琏上朝去了。贾赦抱着他的古董和小美人正在进行高深度的古董鉴赏讲坐。
贾琮上学，迎春摆棋谱，以至于王家姑侄的谈话倒是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王夫人还是听进去了凤姐的话，留下东西心事重重地走了。
王熙凤让人将东西一收，转身就将此事放下了。
她就是要白拿她的东西，还不让她如意。
扬头冷笑，你能耐我何？
林府，后院暖阁。
贾敏翻看之前惜春送来的黛玉像册，心中是一阵悲，一阵痛。
她心中着实不愿意闺女进入那满是群狼恶虎的后宫，可是选秀就要开始了，别的不说，自家姑娘那模样，品性，若是真的参加了选秀，必是中选无疑。
“母亲，家中的帐册我都已经整理好了。帐册都是按着四妹妹的想法，做过精简的。您...您不要太担心了。”
黛玉自知此次选秀，她进宫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在选秀开始前，便将家中的一切，都交待清楚，就害怕她这一去，母弟生活不便。
以她的家世，她的容貌以及才学，在以她平时阅读邸报，和观察这两年皇帝的一些行事风格，不是她自负，她进宫的机会比那些权贵之家，以及大权在握或是在军中有影响力大的朝臣家中闺女更容易进入皇宫。
皇权天授，她们...如何抗拒。
“...选秀要进宫住上些时日，你的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嗯，我身边的夏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这回选秀能带什么，不能带什么，有她盯着呢。”
“也不知道四丫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太太，四妹妹他们清明过后才离开，最快也要年底才能回来。”
黛玉明白自家母亲的心思，可是事以至此，她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她不能落选，因为林家的门楣不能被人小瞧......
她不能落选，因为她是长姐......
她不能落选，因为她是林家嫡长女.....
她有责任和义务......
还有当初的那份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