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照这样看，这冰原战场是更不能久待了。”
一听到穆里尼奥的消息，林安大致能猜到他的传讯内容——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以他为代表的强者们不可能在传讯中对接讯的随军法师说什么太重要的秘密，这群梅林强者的真正影响力在梅林上层，而被怀疑怎么抵御过诅咒审判的林安，必定会引起这些强者和梅林上层的注意。
不过林安极有可能与传奇强者有密切关系，那么梅林最上层的那些人在没有确定之前，一定不会随意让消息外传，所以林安不需要担心这件事短时间内会暴露出来，但可以预见的是，真正的麻烦已经上身了。
相比之下，现在这些在梅林上层处于不上不下的二流行列的家族势力所做的一些小动作，反而不算真正的麻烦了。
何况，伯伦的到来和他的分析，确实也令林安打开了一条思路，明白了这两天平静下的僵持。
如果说需要一股外力打破这种僵持的平衡，并且令天平倾斜于她，那么没有任何一种方式，比这种更直接简单的了——
“要打破平衡？这倒是很简单——”
林安悠然的语音，将伯伦的注意力转回她的话语上。
他一扬手，魔法伎俩的效果蒸发了地上的酒液，底部浅浅残存酒液的水晶杯被拿在手上微旋，翠绿的眼眸抬起，微带惊讶地看着林安，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
修长的双手优美地交叠，林安微微侧倚，红唇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恰好我主魔池的魔力积蓄已经到达瓶颈，早该闭一次关了。”
乓啷！
水晶杯与地面的碰触，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
侍从官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走到一间巨大坚实的冰屋前，脚步微微放缓。
屋外的守卫看了侍从一眼，略微谄媚地对神色匆匆的侍从一笑，在门口大声禀报侍从的到来：
“报！格里芬侍从官到！”
“进来。”屋中人沙哑的声音传出。
侍从官格里芬面色冷肃，没看那守卫一眼，撩起门口的布帘，一低头走了进去。
守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布帘后，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呸地往地上唾了一口干沫，又抬头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无人看到他的举动，又恢复了刚才站岗的姿势。
格里芬侍从官并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事情，他走进冰屋中。两个年龄不等的男人正分坐冰屋两角，年轻那个懒洋洋地擦着手中的长剑，相貌相似的年长者坐在长桌后面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高背椅的一侧扶手，两人对侍从官的到来都没有什么示意。
格里芬早已习惯这两位的态度。
他在洛克慕军团服役二十年。也做了军团长的侍从官近十年，没有家臣之名却有家臣之实，是老洛克慕军团长的真正心腹，假如洛克慕家族能顺利借着这次的“英雄计划”更进一步，从二流贵族跻身一流豪门的行列的话，那么随之鸡犬升天的人之中。也必定有格里芬的一个位置。
没有任何平民不希望有朝一日能进入贵族的行列，而洛克慕这样的家族无疑已经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效忠对象，因此对于洛克慕家族此次的争取。格里芬无疑是抱着竭力推动的积极态度。
可惜，他这一次带来的消息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人，法师塔那边传来消息，詹姆士法师刚刚通过了那位琳法师的申请，借用了法师塔的第二元素平衡室。为期半月……”
格里芬的汇报在半途被打断，擦剑的年轻人有些不耐地放下手中的粗麻布。戏谑道：
“哟，可怜的小美人法师和那位所谓的大师弟子，终于不住压力，想到要寻求法师塔的庇护了吗？
果然，什么‘紫蔷薇’？再强不过就是两个新晋不到一年的法师而已，难道还能强过*师吗？我才不信单枪匹马的两个人真的能够转战大半个前线战场，还造出那么大的声势和功绩——
哼，无非是被救的那些人的夸大和某些背后势力的推波助澜而已！”
唯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知道和魔族以及亡灵法师作战的困难程度，不要说是两个新晋法师，就是一百个法师，在没有补给没有后援没有防护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千军万马的围攻，以及甚至引出了魔族*师的追捕——
所谓“紫蔷薇”的出现，在年轻人看来不过是恰逢了最好的时机，士气动摇的战场上恰好需要英雄人物的出现，而救人却没有留下名号的“紫蔷薇”正好送上门，于是大喜过望的后军宣传部门立即把他们树立起来，之后随着战事进展，军统部大概尝到了甜头，更间接致使“英雄计划”出现。
至于“紫蔷薇”的真材实料，应该确实有，但最多不过在在同等级的法师中成为佼佼者，但其实力在其功绩中起作用的成分，能达到三成，小洛克慕就十分佩服他们了。
身为军人，最厌恶的就是那些空有虚名却没有实际建树的“镀金”人士，“紫蔷薇”平白借着战事转折的东风，因一点小功绩就被捧上了天，还挡住了真正用性命拼搏军功的人的进身之阶，怎能不引起公愤？
一想到以自己家叔叔的战功，竟然也被这样空有浮夸虚名的人压在下面，挡住了光彩，小洛克慕就感到一阵厌恶。
“哈，如果他们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两个在后营一直不露实力的新晋法师，上了前线后后突然爆发出媲美*师的实力，我倒是会信他们几分——哪怕是依靠*师阁下私下给与的身符或底牌，也不算丢脸哈哈！”
“闭嘴！*师阁下不是你随随便便能评论的！别人能搏得这么大的声明，就算有水分，也肯定有他们的真材实料——没见过对方就轻易下判断，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老洛克慕冷斥一声，向格里芬问道：
“你这样急急来报。肯定不止是因为这个消息吧！……嗯，我记得好像那位伯伦法师刚刚拜访过他们，他们就提出要借用法师塔的元素平衡室，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林安他们来到中军后营也有两天了，一改足不出户的姿态，突然提出借用法师塔，肯定有特殊的动机。
重点就在这里。
格里芬想起听到法师塔特意放出的消息时，自己惊愕的心情，颇有几分复杂的看了看有些不服气地低声嘀咕的小洛克慕，低声说道：
“大人。据詹姆士法师放出的消息，那位琳法师提出借用元素平衡室的原因是，她要准备开辟分魔池了。”
室内陷入一片静默。
“哈。你说什么，格里芬？这是我今年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有几分扭曲的声音打破静默，小洛克慕面上一片古怪之色，脸上憋红仿佛笑意下一瞬就要喷发出来——
“新晋才刚一年的法师，宣称她要开辟分魔池了？
——她怎么不说她十年内就能进阶*师。百年内会成为新出炉的传奇强者，三百年后就会成为新的神祗呢！”
小洛克慕一拍大腿，抱剑的上身失态地歪斜到一边，捧腹大笑，“我真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还是那位琳法师自己在做梦——”
“——住嘴！！”
老洛克慕忽然一声爆喝。小洛克慕条件反射地坐正，然后看到他的父亲已经震动得站了起来，本就严肃的面容此时凝肃一片。沉声问道：
“格里芬，你一向办事周到，最让我放心……你确认这个消息是真实的？”
格里芬满脸肃然，他清楚老洛克慕这样态度严肃的原因，沉声道：
“是的。大人。消息是那位琳法师亲口告知詹姆士法师，又由詹姆士法师特意让人宣扬出去。完全不做掩饰——这一点，我已经亲自确认过。”
旁听的小洛克慕笑意渐渐隐没，愕然愣住：
在他想来，这个消息最大可能是谬传，其次就是那位琳法师为应付外界压力的虚张声势，毕竟从史上记载，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法师能在进阶一年之后，就可以开辟分魔池的——史上最快的记载，也是八年多，而正常法师主魔池积满的平均界限，一般在二十年上下！
一年？
简直是个荒谬之极的滑稽剧！
但从父亲和格里芬的举动神态看，他们似乎相信了这个犹如滑稽剧一样的消息——小洛克慕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恐怕超出了他的预料。
“一年，开辟分魔池……”
老洛克慕深吸一口气，坐回了高背椅上，“看来，我们远远低估了那位琳法师啊！”
他想起了儿子刚刚说过的玩笑话——
如果那位琳法师这点成功在晋级一年后开辟分魔池，就算十年不足以进阶*师，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或许五十年内，没等家族消化从“英雄计划”中攫取的好处和名声，就要面对一个天才*师强者的敌意了——
而且这位天才*师，还是一个把晋升*师的年龄下限提前至少三十年的怪物，甚至以后更进一步的几率也不是不存在，而皇室会为拉拢这样一位未来的强者，投放多少砝码代价，对于他们这些与这样一个怪物敌对的家族和势力，又会持什么样的态度呢？
老洛克慕想到那些*师和黄金剑圣强者们崛起过程中，所倒下的家族和被踩踏在脚下的血海冤魂——每一个强者崛起的过程，就犹如一把毫不掩藏锋锐的剑，往往四面皆敌，用厮杀来攀援强者巅峰。
最终只有少部分利剑经过磨砺登顶，而伴随大多数断折利剑消逝的，还有众多褪去历史荣耀的家族：
往往到最后，那些败落的家族面临无人继承的困境而被皇室收回封爵领地，淘汰出高贵者的行列，而成功登顶的利剑，也由于强者的特殊地位，而被皇室赦免过往罪责。因而与皇室建立起相对良好的关系，甚至因为皇室的宽宏和恩泽，而成为皇室统治地位的拥簇和保障者——
这真的是巧合吗？
千年以来，无数贵族世家起起落落，一个又一个诸如法师、剑圣山、隐世传承、军方新兴势力、学者甚至商人等势力阶级登上舞台，挤占世袭传统贵族的势力范围，梅林皇室的地位却在日渐巩固和巍然，这仅仅是巧合？
历史总在导演着一场又一场重复单调的戏幕，而身在其中的人们嘲笑着历史，却对历史的告诫视而不见！
“怪物。总是要吃人的啊！”
老洛克慕喃喃自语，似乎已经感觉到一片代表危机的阴云，已经无形地笼罩在他的头上。而他之前尚未发觉。
他猛地往高背椅上一靠，抿紧的唇挤压出深深的法令纹，原本因那个“英雄计划”而升起的雄心壮志忽然消退了很多。
他摇了摇被振兴家族的名利*所冲昏的头脑，深深吸了口气，有些血丝的眼眸又恢复了精神。对自己的亲信副手下令道：
“继续尽力争取‘英雄计划’，但所有针对那位琳法师的动作，全部不要再参与，先等待法师塔那边传出的消息。”
小洛克慕和格里芬同时愕然。
虽然已经尽量高估老洛克慕对这个消息的重视程度，但没想到老洛克慕会当场做出这样对那位琳法师全面退避的举动来——
小洛克慕面露犹疑，但在父亲已经下决定的情况下。却不能质疑，而且他从父亲的反应态度中，也确实察觉了几分古怪——身为贵族子弟。哪怕军旅生涯消退了他在阴谋诡计方面的神经，但察言观色警觉危机的本能还是有几分的。
“是的，大人，”
格里芬虽然失望，但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洛克慕家族才是他晋升希望的基础，只要洛克慕家族安好存在。哪怕他有生之年不能晋入贵族行列，他的子嗣后代依旧有希望，而一个贵族家族的诞生，往往需要几代人上百年的经营，因此格里芬很有耐心。
“那么，假如西里斯大人他们再来邀请……？”
格里芬口中的西里斯，也是在对付“紫蔷薇”这件事上处于同一立场，并且在上层施加压力时比较积极活跃的几位之一，对方所支持的人的功绩名声和领兵在前线的洛克慕大统领差不多，但论及家族声势，却比洛克慕更胜一筹。
“让他们继续蹦跶吧，我们虚应一下就行，具体等法师塔那边的消息，还有冬宫那边的风向再说。”
老洛克慕揉揉褶皱的眉心，缓声说道，心里暗自庆幸，幸好他之前表现算不上十分积极，还有留有转圜余地。
他想了想，又道：
“把关于那位琳法师和埃尔维斯法师的资料再拿给我看看，另外，尽量搜集所有与他们有关的信息，无论大事小事，如果能查到他们进入冰原以前的事情更好。
还有，记得留意督军和法师塔那边的口风，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是的，大人！”
***
詹姆士法师在三天时间内，第二次闯入了督军公务室。
倚在门口边的墙壁上，詹姆士法师抱胸看着书桌后的莱茵塔尔.本森特，潇洒随意的姿态显露出他难以掩饰的一丝得意洋洋。
“如果你的到来，只是为了告诉我那位琳法师闭关的原因，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督军办事处已经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你可以走了。
另外，鉴于你第二次不请自入的行径，督军办事处会就这两次擅闯所造成的公用器具的损毁，向法师团递交一份清单。”
埋在公文堆中的莱茵塔尔头也不抬地说道。
詹姆士不快地哼了一声，觉得明明自己这次占了上风，但眼前这家伙这种不冷不热的反应，却令他没有什么占上风的快感。
“我这次来是为了告诉你，琳法师申请第二元素平衡室的时候，我亲自检验了她的魔力状态——”
提及那个出人意料的女法师，詹姆士法师的神色也不觉郑重了一点：
“她确实已经出现了魔力溢出反应，而且明显已经出现好一段时间了——当然，魔力溢出状态是可以作假的，不是魔池溢满的确实证据。但说实话，我不觉得她在作假，也没有必要。”
因为林安正常的分魔池开辟，一般不超过半个月，她在法师塔里躲得了一时，却会因此成为笑话，外界的压力更会因为她的虚弱内在而肆无忌惮倾轧下来，从正常逻辑看，林安现在没有到山穷水尽，任何人都不会做出这样不智的决定。
何况。林安还出示了一块制作黑幽灵的原料黑晶，只要她是真的出现了主魔池溢满的瓶颈，有了那块黑晶。基本有八成可能可以顺利开辟第二魔池。
到那时候，她的重量，就真正要被所有人重新衡量了。
詹姆士看着自己的老友，心说：
老朋友，别说我总是自私地只顾及自己的法师前途。这一次我可是亲自提醒你了，苍蓝雄狮和深水河平原的本森特一荣俱荣，身为两家扛梁柱石之一的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吧！
沾了墨水的笔尖顿了顿，莱茵塔尔没有抬头。
过了片刻。
“我知道了，等那位琳法师出来。我会立即请她见一面。”
“你早该这么做了，梅丽莎冕下的话，绝不会是无的放矢！”詹姆士挑眉。“这件事你用加急渠道传回去了没有？”
“你说呢？”
莱茵塔尔抬头，淡淡反问——作为督军，某种程度上就是皇帝陛下的眼睛，任何有关帝国的军机要事，他都会第一时间反馈回去。
“那就好。还好你没掺一手到下面那些乱蹦的蚂蚱里面去。”
詹姆士似乎没有离开的倾向，莱茵塔尔被他骚扰得不得不放下笔。心里也不禁对詹姆士口中所说的对象生出好奇。
“只不过见过一面而已，就算有梅丽莎冕下的鉴定，就值得你那么重视？”
——或者说，忌惮？
莱茵塔尔对自己这位老友性格很清楚，虽然看似张扬鲁莽，实际上出身苍蓝雄狮家族的他，绝不缺少相应的矜持傲慢，尤其在法师这个群体中，同阶者能够得到他认可甚至忌惮的，很少很少。
“一个女人，如果拥有绝对的天赋，并且具备与这天赋相应的心性意志，那么她距离掌握自己的命运也就只差一步，将天赋转化为实力和权势，只是时间问题；
但假如这个女人，除了具备天赋、意志和实力之外，还拥有这世上绝不该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的绝世容貌的话，那么，她就是上天降下的灾劫——”
詹姆士法师注视莱茵塔尔，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肃穆语气说道：
“这个世界会为她疯狂的，真的！”
***
法师塔的第二元素平衡室中。
被称为“上天降下的灾劫”的林安，则刚刚在一本特制魔法纸张制造的笔记本上下笔。
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两本已经写满字迹的手札，上面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显示这是她亲手写下的笔记。
类似的笔记已经积累了二十多本，自她从老朱利安那里得到遗产开始学习魔法以来，她就继承了老朱利安记录手札的习惯，陆陆续续将自己的心得疑问记录在手札上。
此时她一边翻看过去的手札记录，一边梳理记载下等下开辟分魔池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关键点，同时也是以这种方式，调整心绪，使心境进入一种专注平静的状态。
放下笔，将折叠书桌和手札转移进空间中，林安静坐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块十八面的黑色尖晶石柱体，两端的柱体顶点闪烁着微小而纯粹的反光。
黑晶的旁边，是一小块提炼过的、指甲大小的银蓝色金属，这是一种特殊陨石碰撞地表后偶得的产物，被称为厄斯莫尔特陨铁，极其稀有，在监守者留给她的材料中也只有这么一小块。
不出意外，用这种陨铁炼制出的黑幽灵，会是极其难得的顶级黑幽灵，至少能帮助她开辟三个分魔池，才会功成身退。
不过林安不打算暴殄天物，除了第一次开辟分魔池外，其后的分魔池开辟的危险都不大，因此除了借用给西德尼一次之外，林安打算留着黑幽灵，充作自己未来法师塔主冥想室的魔源。
总之，可以预见的是，半个月后，她的心得手札，又将会有一本写满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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